第604章 因果！
身處節點宇宙的方雲生並不清楚自己上報的一條消息在科學院內引發了何等的海嘯。
此時此刻，他正準備率領Z619遠征艦隊向節點宇宙的中央黑洞星域發起第一輪總攻。
不錯，總攻！
在接近十萬座創世紀要塞製造的、覆蓋了整個宇宙泡的規則戰場之中，阿波菲斯巨蠍的先天劣勢被無限放大。
——即便巨蠍已經憑藉着自身良好的適應能力，徹底適應了節點宇宙的規則，但它們遠遠不能適應星空中那無時無刻不在變動的基礎規則。
光速常量、自然常數、四大基本作用力、能量守恆……
幾乎每一次規則的大幅異動，都會給阿波菲斯蠍羣套上一個實時刷新的減益BUFF。
與此同時，憑藉着戰艦內部標配的小型創世紀單元，人聯的每一艘戰艦都全面保留了自身的戰力，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戰艦還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增益BUFF——譬如光速常量的精準變化，讓零點射線的攻勢愈發凌厲，四大基本作用力的精準調節，則讓戰艦的裝甲強度得以大幅提升、高維跳躍的頻率和落點也愈發難以捉摸……
此消彼長之下，再加上人聯精心準備的龐大艦隊，毫不誇張地說，摧枯拉朽是對這場戰爭最完美的詮釋。
在極短的時間裏，蠍羣就被艦隊組成的三重圍剿陣列逼入了中央黑洞星域。
這理應是大獲全勝的前奏。
事實也確實如此。
但……
旗艦指揮中心內，方雲生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甚至，隱約透着一股深重的不安和煩躁。
“不對勁。”
方雲生連聲唸叨着：“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說方大司令，這到底還有問題？”
一旁，秦耀滿臉無奈地看着方雲生：“人聯做了這麼多準備，一舉殲滅阿波菲斯巨蠍也是理所當然的！”
方雲生瞥了一眼秦耀，而後再次望向星空深處。
他幅度輕微地搖了搖頭：“老秦，你沒親自去過阿波菲斯母宇宙，自然不會理解我的意思。”
“無論是母宇宙的規模，還是阿波菲斯文明在宇宙中的表現，都證明了它們的實力遠超人聯！”
“可它們沒有掌握規則科技。”秦耀聳了聳肩，打斷了方雲生的話語，“光這一點，就足以讓它們滅亡了。”
“……”
方雲生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蠍羣減員情況如何？”
“不到10％。”沒等秦耀說話，一名軍官已經將具體的戰損數字呈現在指揮中心的全息界面上。
“不到10％的傷亡比例，卻讓出了超過90％的防守陣地……”
方雲生右眼皮輕輕一跳：“老秦，你自己聽聽，這情況真的合理嗎？”
“這不是時間科技的功勞嗎？”
秦耀試圖辯解：“要是巨蠍沒有掌握普朗克時間幀技術，估計它們的戰損起碼得翻個好幾倍！”
方雲生幽幽道：“那巨蠍也沒理由讓出90％的防守陣地，不是嗎？”
“它們完全可以和我們打持久戰。”
秦耀聲音一滯，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
不得不承認，方雲生說的沒錯，現在這戰況確實透着幾分詭異。
“直到現在，艦隊也沒有找到希娜洛文明的下落。”
方雲生凝重的聲音繼續傳來：“別說希娜洛文明瞭，我們甚至連希娜洛文明所在的臨時小宇宙都沒找到。”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啊！”
秦耀撓了撓頭：“那到底打還是不打？”
“老方，你還是直接給個準話吧！”
方雲生凝視着星空深處那一顆顆明黃色和藍紫色相間的光點，陷入了沉思。
每一顆光點，都代表着一隻阿波菲斯巨蠍。
而在舷窗之外，如此光點已然在星空中形成了一片片密集的光斑，如果從更遠處觀察，這些光斑隱隱構築出了一個直徑達到千萬光年的超規格“河系”！
“……打！”
方雲生眼底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發起總攻，給我把阿波菲斯文明的真實意圖打出來！！”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黯淡的星空陡然明亮起來！
那是艦炮齊射的輝光！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再退縮的阿波菲斯蠍羣終於停下了自己後撤的步伐。
“吼！！！”
高亢的快子嘶鳴聲從蠍羣深處呼嘯而起！
聽到這聲嘶鳴的瞬間，所有阿波菲斯巨蠍都亢奮起來！
那是來自王的命令！！
下一刻！
一抹明黃色的光芒在“河系”深處驟然亮起，隱晦的信息流掩藏在洶涌起伏的信息波動中，輕而易舉地將蠍羣所在的星域包裹起來。
一時間。
深邃的星空被徹底分割成了兩個不同色彩的陣營。
——中央黑洞所在的核心區域，閃動着淡淡的明黃色光芒，而核心區域之外的星域，則被徹底映照成了深藍色和赤紅色。
從佔據的體積來看，那明黃色光芒明顯是弱勢一方。
但雙方接觸的那一刻，卻並未呈現出如此效果——那一層薄薄的瑩黃色光芒就像是一堵嘆息之牆，死死地守住了蠍羣最後的陣地。
無論是零點射線，還是已然觸發的宏電子炸彈，在抵達這堵嘆息之牆的瞬間都悄無聲息地“凝固”於星空之中。
在短暫的等待片刻後，這些足以撕裂普通宇宙的攻勢極其詭異地泯滅於衆人面前！
……
“時間……靜止？”
看着舷窗外的場景，方雲生瞳孔陡然放大：“不，不只是時間靜止！”
“那些攻勢……又是怎麼消失的？”
這是他從未見識過的新技術！
想到這裏，方雲生背後頓時升起一絲寒意——戰爭至今，阿波菲斯巨蠍竟然還能掏出新的底牌，這無疑是一件令人膽寒的事！
旗艦指揮中心內的氣氛也愈發凝重。
“老方，你發現沒有？”
秦耀的聲音忽然響起：“從剛纔開始，巨蠍就遲遲沒有主動發起進攻，只是一味地躲在那道屏障之後。”
“似乎……”
“它們也在拖時間？”方雲生眼神一動，接過了秦耀的話語，“咱們是在等科學院的技術突破，可這些巨蠍……”
“它們又在等什麼東西？”
自言自語間，方雲生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先前在阿波菲斯母宇宙的經歷——【尊敬的冕下，您忠誠的子民將全力配合您完成最終計劃。】
那條來自阿波菲斯文明的信息，再次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方雲生心中陡然升起一個糟糕的念頭。
難道說……
它們在等陳梵閣下？
“我剛看了一下。”身旁，秦耀也從全息通訊界面中收回目光，“反宇宙戰區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
“不過，它們那裏的蠍羣規模遠小於節點宇宙，所以應對壓力並不算大。”
“反宇宙戰區也在拖時間嗎……”
方雲生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下，他越發可以肯定，阿波菲斯文明肯定在憋着一口氣準備搓大招了。
“是。”秦耀點頭，“咱們目前根本沒辦法突破蠍羣的防禦，我的建議是，既然這些巨蠍想拖時間，那我們就跟他們耗。”
“一切，等科學院的研究突破再說。”
話音剛落，方雲生身前的全息界面中悄然彈出了一則被標註了第一優先級的信息。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
看清楚信息內容的那一刻，他眼底的愁緒瞬間消散，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笑容。
“就按你說的，拖！！”
在秦耀困惑的目光中，方雲生大笑出聲：“科學院成功了！”
“時間干涉武器已經通過實機測試！”
方雲生豁然起身，雙眼迥然有神地望向那堵嘆息之牆：“科學院已經啓程，只要我們能夠拖到科學院抵達節點宇宙，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的！”
……
節點宇宙，阿波菲斯蠍羣核心區域。
【王，我們儲備的時間晶體已經消耗過半了。】
一隻體型壯碩的親衛兵蠍小心翼翼地向不遠處的母蟲傳去了一則信息：【再這樣耗下去，我族遲早會……】
【住口！】母蟲猛地睜開充斥着暴虐氣息的猩紅色眼睛，無比憤怒地向身前的親衛兵蠍發出了一聲嘶鳴：【終極的命令，不容你我質疑！】
【時間晶體儲備不夠，那就從工蠍體內取！還不夠，就從兵蠍體內取！】
【只要最終計劃能夠成功，我族蒙受再大的損失也是值得的！】
聽到母蟲的話語，再看着母蟲那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神，親衛兵蠍心底頓時一寒。
它聽出了母蟲話語深處的含義——如果兵蠍也死完了，那下一批，恐怕就是親衛兵蠍了。
它並不想反抗母蟲的命令，事實上，只要母蟲一聲令下，整個蠍羣都會無條件服從這一看似血腥的指令。
但……
【王。】
【那位冕下始終沒有出現。】親衛兵蠍將姿態放的更低了，【我並不是質疑終極的命令，而是……】
【我擔心，再這樣下去，終極的最終毀滅計劃會受到影響。】
【尤其是第二試驗場，那邊的防守壓力會更大。】
【屆時……】
母蟲眼中的憤怒逐漸平息，顯然，它也意識到了這種持久戰隊的危害。
【……我明白了。】
母蟲再次俯下身子，身周的信息流也開始以特定的頻率緩緩浮動：【我會把這個情況如實告訴終極的。】……
虛無。
一隻只信息聚合體從虛無深處涌現出來，如同海納百川，迅速匯聚至壁障邊緣區域。
對於它們來說，這裏並不是理想的生存區域。
甚至，這裏的環境已經可以用惡劣二字來形容——如果把虛無深處比作適宜生存的行星地表，那麼，與秩序界僅有“一牆之隔”的壁障區域已經算得上是大氣層邊緣了。
正因如此，在抵達壁障區域後，絕大多數信息聚合體都下意識地朝遠離壁障的方向挪動，僅有少許體型龐大的信息聚合體，才能抗住壁障邊緣那種能量匱乏的環境。
忽然。
【淵，你又遲到了。】
就在一衆聚合體焦躁不安地等待中，體型最爲龐大的信息流聚合體擺動着自己有些臃腫的身軀，向虛無深處傳去了一道信息流。
下一秒。
一隻聚合體姍姍來遲，並快步趕到了說話之人的身旁：【王，很抱歉，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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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總是這樣！】
【想當年，梵可沒有……】
王冷哼一聲，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最終計劃即將開啓，爲什麼梵沒有按照計劃出現於第三試驗場？】
【回答我，淵！】
淵陷入了沉默。
它忍受着周圍能源貧瘠的環境，小心翼翼地朝着壁障所在的區域靠近。
隨着它的靠近，一股若隱若現的吸力逐漸變得明顯起來，這越發加重了它的不適感。
它心裏清楚，這是壁障區域的正常現象——
超空間膜靠吞噬虛無中的能量來壯大自身。
正因如此，隨着超空間膜的壯大，虛無中的能量逐漸匱乏，族人的生存空間也不斷縮小。
甚至……
93個秩序週期以來，偌大的虛無中，已經有不少區域再也無法降生族人了！
這對於溯溟一族來說，無異於滅絕倒計時！
【淵，動作快一點。】
來自王的催促從身後傳來，淵只能收回自己有些散亂的思緒，再次拉近與壁障的距離，以此來嘗試觀測超空間膜內的世界。
很快，它便依靠定位信息流鎖定了梵的座標。
在確定座標的那一刻，淵心中微微一顫。
那是一個膜級文明的主宇宙。
對這個膜級文明，淵其實並不陌生——由於第三試驗場的特殊位置，這個鄰近的膜級文明很早就進入了它的視線。
起初，它並沒有在意這個文明。
原因很簡單。
在信息傳輸的共鳴過程，幾乎所有文明都會逐步滅絕——當初，第一試驗場就發生了這種情況。
但隨着時間推移，這個文明展現出了一種奇特的韌性。
這個膜級文明並沒有因爲共鳴帶來的副作用而滅絕，甚至，還在不斷擴張着自己的疆域，甚至將第三試驗場都納入了自己的版圖之中！
爲此，淵特意調整了共鳴的功率和朝向，試圖提前解決這個不確定因素。
很明顯，依然還是失敗了。
不僅如此，在他窺見的未來中，這個未知的膜級文明還對後續的計劃造成了不小的干擾！
這下麻煩大了！
淵不得不繼續調整計劃。
甚至，它不惜將第一試驗場的試驗品調向這個膜級文明，讓那些阿波菲斯巨蠍來提前抹殺這個不確定因素。
也正是這一步，直接破壞了它和【梵】曾經窺見的所有未來。
當然，更準確地來說，是它窺見的未來——【梵】當年窺見的未來，其實早在意識融合實驗成功的那一天，就出現了難以預見的變化。
【怎麼會這樣……】
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梵……被那個膜級文明俘虜了？】
【哼！】
王的冷哼聲再次傳來：【它最好只是被俘虜了。】
【剛纔，一號試驗品傳來了消息，據那些蠍子掌握的信息，梵已經加入了那個名爲泛宇宙人類聯盟的膜級文明。】
【……叛，叛變？】
淵精神有些恍惚：【這，這不可能！！】
【當初……】
【當初梵可是做了額外保障措施的，不管發生什麼，最終毀滅計劃都會成功開啓的！】
聽到這話，一旁的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擺動自己的身軀，瞬間來到了淵的身旁，並從體內抽出一根宛若觸手的信息流揪住了身前的淵。
【你們擅自啓動了那個東西？！】
見到淵點頭承認，王瞬間陷入了暴怒之中：【該死！你們怎麼敢擅自啓動那個裝置？！】
【你……還有梵，難道不清楚它的危害有多大嗎？！】
淵沒有說話，只是失神地望着不遠處的壁障。
【難怪……】
王低聲呢喃着：【難怪梵當時在二號試驗場做出了那些佈局……】
【如果是那個裝置的話……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淵愣愣地看向身前的王，語氣有些乾澀：【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當初第二試驗場被其他文明入侵的事嗎？】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向淵發出了反問。
淵點了點頭。
它當然記得。
當時，它只是梵的一名助理。
當時，第二試驗場內突然出現了一個同樣掌握了時間科技的高等文明，這一度引發了文明內部的惶恐。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
在一次對時間線的窺探實驗後，梵突然提出將二號試驗品納入最終毀滅的計劃。
【當時，梵突然找到我。】王低聲回憶着，【它十分急切地告訴我，那個掌握時間的高等文明，就是我們辛苦培育的二號試驗品。】
【梵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只能將其歸結於時間線自身的擾動。】
【這個消息讓我十分喫驚，甚至一度想要提前毀滅二號試驗品和第二試驗場。】
【一開始，梵同意了我的建議。】
【但不知道爲什麼，它突然改變了想法。】
【梵告訴我，二號試驗場中出現了一個星雲生命，這很有可能是那個來自未來的二號試驗品的佈局。】
【我想要抹殺這個生命體，但……】
【梵再次拒絕了這個提議，它準備將計就計，並將那個星雲生命納入最終毀滅計劃。】
【我當時一直沒懂梵的意思，也不知道爲什麼梵會突然改變計劃。】
【但現在看來……一切，可能取決於那臺裝置。】
淵身子猛地一震，體內的信息流瞬間紊亂起來：【不，這不可能……】
【梵是在第三次實驗，也就是意識體交融實驗前啓動的裝置！】
【而二號試驗場入侵……】
淵用盡渾身的力氣，向面前的王嘶吼道：【可是在裝置啓動前發生的事啊！！！】
沉默。
壁障區域，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淵身子微微顫抖，濃重的寒意從虛無深處瀰漫而來，最終覆蓋了它的全身。
【……】
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這就是梵當初要把那臺裝置封存起來的原因。】
【修改時間，本身就是一種危險操作。】
【更別說是……】
【修改因果。】
王眼底滿是惋惜：【淵，當時你應該制止它的。】
淵失神地站在原地，思緒已然陷入一片混沌。
時間，因果……
究竟是梵最早開啓的最終毀滅計劃催生了那個幽靈文明的誕生，還是梵在最後關頭修改的因果，逆流而上改變了時間線原本的流動方向……
它看不清。
它真的看不清啊！
接任梵的工作以來，這是它第一次對自己的工作產生如此恐懼的感覺！
【……通知研究院，原計劃出現意外，讓它們按二號計劃行事。】
【釋放那隻星雲生命，強行啓動最終毀滅！】
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再次攪動了淵的思緒。
看樣子，最終毀滅計劃，確實要成功啓動了。
可啓動的過程，卻遠遠偏離了【梵】和它窺見的未來。
【梵，這就是時間本身的力量嗎……】
淵轉過身，腳步踉蹌地朝着虛無深處遊蕩而去：【任何試圖執掌時間的存在……最終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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