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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作者:葵十月
狂风咆哮着,猛地把门掀开,摔在墙上,烟囱发出低声的呜鸣,犹如在黑夜中抽泣。沒有月光的铺洒,溪水黑漆漆的像是玉帝打翻的墨汁瓶。

  梁远朝洗完澡出来,毛巾盖在头上,准备去关阳台的门,忽然听到隔壁阳台传来的通话声。

  两套房子主卧的阳台紧挨着,薄矜初那边装了防雨设备,她躺在躺椅上,电话扔在桌上外放。

  老太婆說:“住那么好的房子還那么小气。”

  “說完了嗎?”薄矜初咬了一口冷饭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心裡更烦。

  薄远出声劝道:“小初,你就先帮帮姑姑她们,姑姑对你那么好,或者你就当這钱是借给爸爸的行不行?”

  她不知道薄远什么时候来的北城。

  “我沒钱。”

  “那你就借五万凑一下,還有五万我来想办法,這样可不可以?”

  “沒钱。”

  薄远瞬间沒了耐心,冷哼两声,用南城的方言說:“你這個孩子...算了,掉铜钱眼裡了,打小就這样钱跟命似的,也不知道你像了谁,会這幅样子。”

  钱当然是命,现在可不就是找她借钱救那老头子的命嗎?

  薄矜初舌尖顶了顶上颚,关了免提拿起手机,直言不讳的說:“我沒你這么菩萨心肠,别人给你一巴掌你還摸着脸說算了,也不是很痛。我就是不借给他,那老头說我是條癞皮狗想法设法让我滚蛋的时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会有求于我?话我放這了,也不怕他们听见,就算那老头给我跪下,我都不可能会借钱给他,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多活一天能创造多少价值?還是說能给這個社会带来什么贡献?”

  “薄矜初!”薄远恨不得给她一耳光。

  她不想再听一個字,直接关了机,往卧室的大床上一扔。

  梁远朝拧眉站在阳台的玻璃门边,雨水冲进来,卧室的地板湿了一大片,包括他刚换的睡裤也淋湿了。

  她好像沒有他预想中過的好。

  须臾,隔壁安静下来,听到猫叫声。

  女人說话带着鼻音,“你来干嘛,那么晚了還不睡,当夜猫子?”

  “喵!”

  “哦,你本来就是夜猫子。”

  “喵喵!”你才是夜猫子!你全家都是夜猫子!

  薄矜初的手搭在它的脑袋上,“一群混蛋是不是?特别是梁远朝,就他妈一王——八——蛋!”

  月亮狂摇脑袋,试图摆脱她的魔爪。

  梁远朝拿毛巾的手一顿,侧了一半的身子又转回来。

  “干嘛,你不赞同?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梁远朝也不是個好东西!”

  “喵——呜——”

  她囔囔自语,“渣男!连個微波炉都不肯借。”

  她一天沒吃东西了,要不是這瓢泼大雨,也不至于就买两個饭团应付。

  “去给我床头柜上的半包烟叼来。”

  它感知到薄矜初的情绪,虽然很不情愿,但還是乖乖的去叼了。

  湿润的烟草味飘到梁远朝這边。

  地方台的新闻裡播报的全是這次暴雨,上一次洪灾是98年,连下了两個星期的暴雨,整座北城淌在水裡,不知道這次会怎样。

  顷刻间,一道紫色的电光划破天际,发出巨大的轰鸣,使人恐悸。

  “啪——”床头的台灯猝然暗了。

  薄矜初闷得发慌,黑暗中呼吸声加重,吊灯也沒反应,连上充电器,电池颜色還是红的,显示百分之一的电量。

  竟然停电了。

  物业反应迅速,立马发通知给业主。

  薄矜初收到物业小哥发来的信息:“薄小姐,不好意思,小区的电缆坏了,出于安全考虑,明天才让电工過来检修。”

  对方還在输入中。

  薄矜初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键盘上:“均价九万一平的房子,小区连避雷针都沒有?”

  “天气预报早說了這几天会有特大暴雨,你们物业的人用的都是诺基亚?”

  “沒有付天气预报的短信费是嗎?”

  “需不需要我帮你们包月?或者包年?”

  对面一直正在输入......

  好半天发了一句:“对不起,薄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手机黑了,最后百分之一的电耗尽。

  薄矜初的心沉到谷底,他妈的,坏事全堆在一起上赶着勒死她。

  卧室一隅,猫窝裡空空如也。

  “月亮?”薄矜初试探性的叫了声,沒有得到回应。

  “月亮?”她起身去客厅。

  “嘶——”不小心踢到了沙发,脚趾痛的发麻。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條鞭子,毫无章法,恶狠狠的抽在窗玻璃上,大树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背后好像有人拿刀对着她,有人要捅她,她不敢动,他好像要走過来了。

  這是她家,她的家,這個时候沒有人会出现在她家的。

  不对,他们可以非法入室的。

  后面一定有人拿着刀。

  ......

  “砰砰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惊落了梁远朝手上的菜刀。

  “梁远朝!”

  是薄矜初的声音。

  他快步至玄关开了门,薄矜初是跌撞进来的,瘫坐在地上,看到开放式的厨房裡,一盏蜡烛灯火摇曳,男人的影子印满了整面墙。恐惧消失。

  梁远朝倚靠在墙上,视线落在她头顶。女人眼神空洞,头发乱糟糟的。

  “我能借一下你家的主卧嗎?”

  他抬手指向主卧的方向。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去,那個鲜活韧性,刁钻古怪的灵魂不见了,只剩空壳。

  他心疼了。

  灰色被单的大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梁远朝轻轻推门,她一抖,瞬间惊醒,這得多缺乏安全感才会如此敏感。

  听到他走近,实在是困的撑不开眼睛,合着眼低声呢喃,“我就睡一会儿,睡一会儿我就走。”

  他拍了拍被子,“起来。”

  她死拽着被子不放,半個头缩在裡面,“我就睡一会儿,求求你了,就一会儿。”

  梁远朝硬是扯下被子,“先起来。”

  忽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沾到他手背上。他愣了一会儿,人已经从床上下去了。

  “薄矜初。”

  她往外走。

  “薄矜初!”

  她听不见似的。

  他跑出来看到她躺在沙发上,松了口气。

  “阿远,我好累啊。”她說的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梦呓還是对话。

  “我以前总是想,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他们也会說是因为我不够坚强。”

  活得很累,過得很辛苦,周遭会有各种声音,有好有坏,有质疑有斥责,看起来光鲜的生活却是碾碎她的最后一点火星。她趴在地上浑身是血,有一個声音叫她站起来反抗,于是她起来了,可是又一次被踹翻,重重的跪了下去。反复几次,她好像学会了认输和低头。

  “对不起。”

  梁远朝的心像被人握在手裡用力的掐,难受的要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做了面,你吃不吃。”

  “西红柿鸡蛋面嗎?”

  “嗯。”

  “吃了還能睡你家嗎?”

  “可以。”

  “阿远,你還喜歡我嗎?”薄矜初拿筷子戳番茄,“你不說的话我就去跟晏寔结婚了。”

  男人半天沒說话,雷声停了,他突然开口說:“吃我的面,睡我床,你跟我說你要嫁给晏寔?”

  薄矜初笑了,他以前也說過一样的话,她的少年好像慢慢回来了。

  一场暴雨足足持续了两周時間,放晴的這天整個城市活了過来。

  這两周裡薄矜初窝在家裡哪也沒去,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垃圾都是外卖小哥带下去的。所有的电话都拒接,所有的信息都拒回,除了王敛的。

  两周裡她唯一联系的人是国内权威的心理医生,王敛。

  王敛最后给出的建议是,“你可以试着去爱一個人,我說的是爱情,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转移你的注意力和情感,重新建立远近亲疏的关系塔。放不下的不用逼着自己摘出去,往下放就行。”

  這是她精神上最配合的一次,她也的的确确很渴望爱情了。

  這天沈修自告奋勇组了個局,约了几個人上莲雾山庄玩。梁远朝是第二個到的,周围除了沈修一個人影也看不见,“人呢?”

  沈修翘着二郎腿靠在躺椅上,点了点下巴,“喏,来了。”

  季风:“老板。”

  苏木跟在季风后面,她害怕這位大BOSS,战战兢兢的喊了声:“梁总好。”

  那位大爷不可一世的嗯了声。

  “哎,坐坐坐,”沈修一本正经,“哥,我這入职也沒個欢迎会什么的,小范围团建一下总不過分吧?”

  男人喝了口水,漫不经心的說:“随你。”

  苏木默默的举起了手。

  沈修挑眉,“說。”

  “不会就我一個女的吧?”

  “如果你算女的话,那么是两個。”

  苏木的火气值增加20%。

  “還有一位漂亮姐姐。”沈修刚說完,這位漂亮姐姐就来电了。

  “我开错路了,导航出故障了打不开,我不知道具体位置,而且车沒油了。”

  女人的声音从听筒裡传出来,除了苏木都听出来那位漂亮姐姐是谁了。

  “你开到哪了?”沈修看了眼梁远朝,男人不动声色的盯着手机看。

  “桥洞這裡。”

  沈修懵了,“哪来的桥洞?”

  薄矜初:“所以我才說我开错了。”

  沈修拿开电话,“哥,咋办啊?”

  梁远朝拿起车钥匙,“让她靠边等着。”

  薄矜初要是知道沈修也叫了梁远朝,她干嘛非得自己开车来,蹭個车他不香嗎?

  半個小时不到,那辆眼熟的迈巴赫停在她后面,女人叼着烟拿上东西锁好车门向迈巴赫走去。

  后座的门被拉开,“需要我抽完再上来嗎?”

  她穿了校庆那天穿的裙子,高跟鞋换了一双矮跟的,长卷发沒遮住她性感的锁骨,薄矜初今天手痒画了個全妆,這会儿妖精似的盯着他。

  “坐前面。”

  她二话不說把烟掐了上车,关上后座的门,“我不坐陈雅怡坐過的地方。”

  梁远朝嘴角上扬,“你现在坐的地方也是她坐過的。”

  “......”

  女人下去,绕過车头走向驾驶座,手扒着车门,“下来给我开,你坐過去。”

  梁远朝手搭在方向盘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這是我的车。”

  “你现在下来,将来我的孩子還有姓梁的可能。”

  梁远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心情颇好,“威胁我?”

  “那你怕嗎?”

  他轻笑一声,說:“不逗你了,這车是新买的,今天第一次开。”

  薄矜初系好安全带,手撑在窗上斜着身子看他,“梁总裁现在身价不得了了,這顶配的迈巴赫說换就换。”

  阳光穿過玻璃洒落在车裡,薄矜初懒洋洋的靠着,眼睛因为光线眯成缝,“干嘛不說话?”

  “你這讽刺還是赞美?”

  “当然是赞美,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可能会错,我薄矜初看上的男人必须优秀。”

  梁远朝打了個方向,拐进右侧的山路,看了她一眼,“所以晏寔和祁封都很优秀是吧?”

  “你要听真话還是假话?”

  莲雾山庄到了。

  薄矜初诧异:“這么近?那你刚才为什么开了那么久才過来?”

  梁远朝:“因为我坐在车裡考虑了十五分钟,到底要不要来接你。”

  “?”

  “思考一下這么做有多少价值,价值体现在哪。”

  “资本家的丑陋面孔,”薄矜初下车,关门前挑挑眉,又說了句,“不過我坚信最后還是底层老百姓获胜。”

  梁远朝笑笑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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