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曾梨的戏腔余音绕耳,周余棠的脑海当中闪過了一丝灵光,好像捕捉到了一段美妙的韵律。
他果断拿出了手机,决定把這一瞬间的美好记载下来。
看着原本开朗的周余棠,突然间沉默,然后拿着手机记录,嘴裡還喃喃念着。
曾梨就很好奇。
他在做什么呢?
凑過去一瞧,看到周余棠很沉浸的在手机记事簿裡写着:
“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曾梨手支着下颌,本来想张口說话,终究不忍惊扰,安静的与周余棠并肩坐在一起。
在心裡轻轻默念着他在手机裡打出的歌词,然后听着他哼唱那苍凉却又美妙的韵律,曾梨仿佛能感受到那种词间传递出来的情绪。
有着七年科班大青衣功底,平时也喜歡听歌,曾梨并不缺鉴赏美好事物的能力。
此时听着周余棠哼唱着从来就沒有听過的曲调,心裡竟莫名悸动,最终化作一声幽幽轻叹。
“台下人走過,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周余棠记下歌词后,轻舒一口气。
曾梨眼眸裡泛动异彩涟涟,這才开口问道:“余棠,你怎么想到写這么一首歌?”
“以前我在央视某個节目裡,看到過一個抗战时期的故事。”
周余棠喝了口水,眼神裡带着缅怀:“那时候是国家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日寇入侵华夏,祖国山河破碎。
在一個小县城裡,有個很有名气的唱戏先生,被鬼子强行召去唱戏,說是不从,立刻屠光全城,那位先生坦然答应,也就在那天晚上,贡献了他人生最后的绝唱。”
“一曲桃花扇,声如天籁,连那些畜牲都为之惊艳
然后,唱着唱着,整座戏楼就烧起来了,先生提前封死了门窗,遍地泼油,已是无路可走,那位先生就用這种方式,绝唱一曲,請那群畜牲赴死。”
“那后来呢?”曾梨忍不住问道。
“后来啊,畜牲们全死了,先生自己与戏班的成员,也全部都被烧死在楼裡,无一人生還.”
曾梨双手托腮,十分动容的静静听着,直至听到了周余棠口中說出的结局,捂着小嘴,眼中已有晶莹闪动。
“唱戏的先生,自知此举必死,在为鬼子唱戏之前,让妻子和儿子远走他乡,然而妻子知道丈夫的心意,将儿子托给丈夫的朋友带走了,自己一個人留了下来,等到戏楼起火,烧红了夜,她一個人流着泪奔向戏楼废墟,为丈夫收尸。”
“很多年以后,山河重整,儿子找到了母亲,拆开了父亲留下来旧棉袄的夹层,有那位先生写的一句话,就是歌词裡的這句,位卑未敢忘忧国。”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边上的青衣大美人已经潸然泪下。
世人常說,戏子无义,然而就是這些下九流的戏子,在山河破碎的关头,一腔孤勇决绝,慨然舍生請禽兽赴死。
這是大义。
周余棠只是寥寥数言,勾勒一個故事的大致轮廓,但她仿佛能看到那一夜举火烧天的戏楼。
台下火起,遍地豺狼禽兽惊慌失措,台上的先生,悠然挥动桃花扇,风华绝代。
戏腔已开,未到曲终便不停止,先生不是唱给豺狼听,他是为了自己沉沦的家国,献出最凄美的绝唱。
周余棠揉了揉有些湿意的眼角,感慨道,
“我是听梨姐你的唱腔,突然想到了這故事,才有了這首歌,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想把這個故事拍成电影。”
“电影?”
周余棠天马行空的想法,再次让曾梨心裡大为震惊。
“你不觉得這是個很值得一看的故事么?”
周余棠眼神望着远方,笑容灿烂:“如果有机会,我想让這個故事,被更多人看到。”
“当然,得再過几年,现在條件還不太成熟。”
“余棠,我相信伱,一定会成功的。”
曾梨很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那线條清晰冷峻的侧脸。
他的眼眸深邃如星辰,仿佛能温柔杀人。
两個人坐着聊了会天,說起了周余棠的這首新歌。
“梨姐,你觉得怎么样?”
“流行音乐融合了戏曲风格,听起来非常有感觉。”
曾梨如实道。
“嘿嘿,梨姐你是有眼光的。”
“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歷史的角落裡,有這样动人的故事呢。”
曾梨语声幽幽道。
听周余棠說完了那個故事后,這首還未完成的歌,便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惊艳。
“等回头我把词曲修整完毕,梨姐你来唱。”
周余棠双眼裡笑意浓重。
“啊?我唱?”
曾梨那张清丽的小脸,略微有些错愕。
“我想,也只有你,才能唱出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周余棠脸上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意。
曾梨沒有說话,低头不敢看身边這個男人。
她的心裡,却好像是平静的湖水裡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圈涟漪。
…………………………
事实上。
周余棠早就创作過歌曲了。
跟《想见你》同名的歌曲《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跟小說一起,全部都发在了個人博客裡,不過只在小范围传播,也沒有多大的关注。
這也正常,毕竟周余棠是作者而不是专业的歌手。
他准备到时候把《想见你》這首歌作为电视剧的插曲跟片尾曲,這绝对能算是一首质量精良以上的好歌,還能完美契合剧情。
這一天观景下来,十分尽兴,等回到市区的时候,都已经過了饭点。
周余棠带着曾梨找了家开了有些年头的老饭馆,一起吃了顿晚饭,就是普普通通的当地家常菜,倒也有滋有味。
然后两個人就在市区中心闲逛,其实盐城還沒有规划发展起来。
晚上并沒有太多的娱乐活动,路上行人稀少,两人就是随意散散步,感受着拂過树梢夜晚的凉风,顺便聊聊天,偶尔牵牵小手。
开始曾梨還有些抗拒,后来也就随他了。
周余棠也不是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就是偶尔過马路拉着她,一会儿就松开。
漫无目的的闲逛,聊工作聊生活,无话不谈,直到天色已晚,才准备回酒店,曾梨明早還要赶飞机回京城。
回程路過一個广场的时候,看见有個小女孩提着個小花篮在卖花。
這小女孩還戴着红领巾,逢人就上去问,也沒啥人买,毕竟這年头大冤种還不多。
见到周余棠跟曾梨两人在散步,小女孩提着花篮一路小跑過来,翘着小脑袋眼巴巴的說:
“叔叔,叔叔,买支花送你女朋友吧,我的花可好看了,都是新鲜采摘的。”
“???”
当出现很多问号的时候,周余棠就有点怀疑這個世界的审美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今天他穿的是白衬衫+深蓝色圆领毛衣+黑色长款风衣+灰色直筒牛仔裤。
這打扮看起来难道不是青春朝气嗎?
再加上自己這张帅脸,一点也沒毛病啊?
怎么又被小孩喊叔叔了?
本地的小孩太沒有礼貌了!
哦,想想也对。
时下的年青人特喜歡非主流。
要么整個爆炸狮子头,要么头发刺猬般根根倒竖,刘海斜遮住半张脸,然后穿着宽裆牛仔裤在腰间斜挂着條银链子那种,qq昵称都是火星文
曾梨扶着周余棠的手臂,早已经乐不可支。
跟周余棠在一起,真的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我长得像叔叔嗎?”周余棠黑着脸问。
“啊,对不起,我說错了,哥哥。”
小女孩還是挺机灵的,咧开嘴,缺了颗门牙在憨笑:“哇,大哥哥,你真的好帅啊,买几朵花给漂亮姐姐吧,她一定很开心!”
行啊。
這小丫头也是個人才啊,還知道抬出曾梨来,一般這种情况下,男人多多少少要在女人面前显现一下实力,那這生意不就来了。
“算了,走吧,我們拿着花不好走路。”
正想答应,可惜身边的曾梨人间清醒,主动拉着周余棠要走。
周余棠跟小女孩說了句话摸摸脑袋安慰一下,然后摆摆手就走了。
“梨姐,你說那小孩为啥喊我叔叔?”周余棠那叫一個郁闷。
“余棠,你是真的比你的年龄要成熟很多,一般在你這個年纪,都還坐在学校教室裡上课听讲呢,說话做事各方面都還有些稚嫩的。”
在路上,曾梨想起刚刚周余棠玉玉的表情,忍不住莞尔一笑。
“梨姐,你這是在夸我嗎?”
周余棠汗然无言。
“成熟也是优点啊,一般大学生想法還是挺幼稚的,我上大学时候也這样。
有时候我都很好奇,你怎么做事情這么老成稳重,而且人情世故方面,也都做的很好,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厉害。”
一连用了三個“真的”,是因为曾梨想起了周余棠在剧组裡跟薛导還有冯伯源他们的相处方式。
她暗中观察周余棠老久了。
在剧组的时候,张若钧跟朱艺龙也都跟周余棠差不多年纪,相较之下,他们的脸皮就相当薄,不会說主动去经营人脉关系。
但周余棠不一样
上到导演、制片,下至剧组的摄影、灯光师、還有群演,他都很聊得来,关系处的很好。
曾梨注意到有個细节,周余棠自己平时不抽烟,但身上就常带着几包烟,就是给人散的。
走了几分钟,到了梨姐住的酒店。
周余棠正想着找借口看看能不能混上去,再喝杯梨姐亲手泡的茶,毕竟气氛都酝酿到這了。
沒想到他還沒开口,青衣大美人先发制人。
“余棠弟弟,今天玩的很开心,晚安。”
曾梨主动上前,轻轻的抱了抱周余棠。
两個人身子贴近,脸颊似乎也贴了那么一下,周余棠都能感觉到那细腻绵柔的触觉
然后,不等他說话,青衣美人一拨头发,摆摆手转身进了电梯。
啊?就這?!
周余棠摸了摸脸颊上残留温热,摇了摇头,哂然一笑,倒也沒有失落。
来日方长。
有些事情是讲究一個水到渠成的。
两個人的关系,目前来看還沒有到那一步。
当然,要是真的楞头蛮干,梨姐有很大可能不会计较,但估计要好感清零。
還有一种较小的可能性,那就是周余棠出道未半,被送进去踩缝纫机
另外,還有一個挺关键的事情。
王凤琴女士在吃饭时候接连打了好几個电话,下十二道金牌死命令了。
說是周余棠明天要回京城了,今晚必须回家报道。
否则,她会很生气,让周余棠看着办。
王太后很生气,那后果真的很严重。
…………………………
嘀!
曾梨从电梯出来,刷房卡进了自己房间,莫名觉得有些热,纤手扇了扇风。
甩脱鞋子,放下手袋,脱掉外套,然后用手腕上的一條橡筋扎住头发,一连串的动作行云如水。
本来想着泡杯茶洗個澡就准备休息,可是脑海裡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周余棠的灿烂笑脸。
要說两個人年纪差的有点大,曾梨觉得自己不该产生這种想法,可事实是当两個人接触下来,某些感觉是无法否认的。
要不上楼前曾梨也不会主动抱着周余棠。
到了那個点,真是情难自禁。
回来了她還有些耳红心热,這几年修身养性不谈感情,怎么就被這小子一下子破了心境?
這不可能,绝对沒有這种可能。
姐這么多年青衣功底,何等风轻云淡,现在這情况,還能把持得住。
曾梨想了想,最终還是忍痛作出决定:“找個机会跟余棠說說吧,不能耽误他,他值得比我更好的。”
正斟酌着用什么說辞能够不伤害到周余棠的同时,還不破坏两個人的关系。
毕竟曾梨对這個听自己唱腔写出那首苍凉歌曲的周余棠,心裡還是很有好感的。
叮铃铃!
就在這個时候,酒店房间床头传来了电话铃声,打断了曾梨的思绪。
接起来一听,前台說是有人找,让下来一趟。
“是余棠嗎?”
曾梨脑海裡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名字。
幽幽叹了口气,想拿出手机打個电话,犹豫了一下,還是决定下去。
余棠他啊,终究是是個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尽管平时表现的再怎么成熟,在有些事情上還是稚嫩。
如果他表白的话,那就先委婉拒绝吧。
曾梨脑海裡思绪驳杂,那张清丽的脸颊上看起来心事重重。
长痛不如短痛。
這样余棠会伤心,但不会伤心太久。
他的條件這么好,会有比自己更加优秀的女生喜歡他的。
电梯很快下楼,曾梨怅然若失,走出来看了一眼,可是沒有在大厅看到那道熟悉的影子。
不是余棠。
曾梨悄然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
那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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