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争取
這是第几次来汉江,奉俊浩已经记不清了。自从半年前正式开始筹备起這部电影以来,他已经来了很多次汉江，对周围环境,天气、水文状况都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還沒有开机,他已经对拍摄角度,如何用镜都有了考虑。
這部电影，他从03年拍完《杀人回忆》时,就已经在筹划，剧本早就写好,连主要演员都在两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
却一直沒有找到投资方。在韩国，如此巨额投资,不是那么容易說动投资方的。一拖就拖了一年半，直到半年多前，他才和“韩国映画社青于蓝株式会社”达成共识。
早在半年前，他已经和三间世界最有名的物资公司开始了合作。开始特效制作工作，将在电影裡出现的怪物特效制作，不是几天、几月時間就能完成的工作。
在最后定案之前，他已经淘汰了两千多只怪物形象，而现在的怪物，头部制作是交由“CreatureWorkshop”公司制作的，而为了让怪物真正的动起来，新西兰特效公司WetaWorkshop還要制作一只高达两米的怪物模型，以此为基础录入影像，再用电脑制作各种特效。
上百亿的巨额投资，将以万计的特效镜头，哪怕是奉俊浩，也觉得压力很大。
但，压力越大，他就越振奋。這部电影，将会成为他的代表作之一，他有這种预感。
沿着堤坝向前，他侧過头和身边的副导演笑着說了几句，目光转开时，正好看到远处的大坝上正在争吵的父女。
从刚才起，他们就一直在那裡争吵，虽然听不清楚，但几次无意中瞥见，让他有些印象。
现在，走近了，他看见那少女在生气地跺着脚。
“阿爸……”大声叫着，穿着校服的少女虽然声音很大，撒娇的意味却大過愤怒。
“你怎么能這样呢？我都說過不愿意了——你再這样，我就不理你了……”
“顺英啊，不要這样嘛！”不知怎么的，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声音有些发颤。
似乎是想往女生那边走，却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都叫你小心点了……”女生抱怨着，却飞快地跑過去扶起男人。
拍打着男人膝盖上的灰，女生白了他一眼，想想，却又笑了起来。
灿烂的笑脸，让平凡的面容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奉俊浩微笑着穿過两個人，心想這对父女真是有趣，相处模式看起来很像他新片裡的那对父女……
突然顿住脚步，奉俊浩猛地回头，看着慌张扭過头去的男人，失声叫道：“大钟啊？！是你嗎？你這是在做什么呢！”
脸臊得通红，金大钟站起身，对着奉俊浩就是一個大鞠躬，“对不起，前辈，都是我的错……”
“不是大钟哥的主意，是我的……”旁边的女生迎上前来，沒有避开奉俊浩的目光，就那样平静地迎视着他。
看得清楚了，奉俊浩才认出来，“啊，智媛xi……”
戴着假发套的少女，看起来是像武俠小說裡经過易容一样，眉毛也画粗了点，不知是打了粉還是怎么的，皮肤看起来也黄了些，乍一看，就是個有些漂亮但平凡的女生，和之前在试镜现场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眩目相比，似乎是换了個人似的。
而且，虽然只是一瞥，但奉俊浩還是在扫過她变得有些平坦的胸部时，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去。
低下头，他想想忽然就笑了，“怎么知道我在汉江呢？還是，一直在跟踪我？！我可不是什么美女啊！”
他這么一說，金大钟脸色更红了。
真的很想辩白下自己真的不是跟踪狂，但……
扭头看了下徐智媛，他還是行礼道：“前辈，請再给我們一次机会。”
目光忽闪，奉俊浩转過头，看着徐智媛，沉声问：“为什么這么做呢？你以为戴了假发套，换一件衣服，就能改变我的心意？”
“是，我希望能那样！”坦诚地回答，徐智媛迎视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如果就這样走了，什么都不做，那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奉导演，你之前說的，想要一個平凡的女生，那我就是一個平凡的女生——啊，還有，不是假发套，我刚刚剪了头发。”
“真的剪掉了？”奉俊浩有些惊讶。
他记得徐智媛黑亮柔顺的长发，养成那样，也要几年吧！就那么剪了？
“如果我仍然拒绝呢？你不后悔就那么轻率地剪了头发？”
“不后悔！既然要争取，就要拼尽全力。這個时候就去想失败的事，不是我的风格。”
“哦，這样子……”奉俊浩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在垂下头半晌之后抬头看向她，“智媛xi，希望你以后也能這样努力……”
在徐智媛還沒有反应過来之前，他伸出手，笑着說：“我会請人联系你和大钟，合作愉快！”
匆匆伸出手，握住了奉俊浩宽大的手掌，徐智媛只觉胸口都快要炸开了。
真的成了！？
她全力以赴为自己争取，可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虽然不知道奉俊浩原本的人选是什么人，可是能入得了奉俊浩的眼，一定是個演技很棒的演员。
她可以自信地对奉俊浩說选她不会后悔，却不能自大地认为另一個候选人在她之下。所以，当奉俊浩抛出橄榄枝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中了大奖的喜悦。
“奉导演，谢谢你给我這個机会，這对我很重要。”
眼帘微垂，奉俊浩抬起头，望着她，沉声道：“只能牢牢抓住的才是机会，沒抓住溜掉的，那就不是你的机会！”
沒有等徐智媛答话，他转過头，看着金大钟，笑道：“大钟，過后一起喝酒……”
看着奉俊浩的背影，徐智媛追上前一步，扬声叫道：“奉导演，我的手可是很紧的！”
沒有回头，奉俊浩甚至连回应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嘴角却翘了起来。
“俊浩哥看来很看重智媛xi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胡子副导笑着說了去。
回過头，少女的身影渐远，面容已经有些模糊。
“倒是很有趣，居然想出這样的主意，還追到汉江来……”
“是啊，很有趣，很象啊……”
“象什么？”俯近身，副导问得有些八卦。
奉俊浩却沒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热情、固执、坚持，在脸上写满了“梦想”两個字，曾经，他也是那個样子，只是现在，除了梦想，他的生命還参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回過公司时，金大钟還有些神情恍惚，看着徐智媛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就這样成功了。
“就，這么简单？！”
沒有理会他，徐智媛正对着镜子猛照，“啊，我就說嘛，真的怎么看這個发型都有点丑——啊！有一天還得托這么丑的发型的福啊！”
金大钟摇着头，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就立刻跳了起来，“对、对，我是……好的，我——嗯，大概要下午了，就约在下午三点怎么样？我們智媛還有個通告沒完成，嗯，好的，下午三点见……”
“现在有通告嗎？”徐智媛回身，有些惊讶。
“傻丫头，那不是說给别人听的嘛！得让人以为你很忙，很忙知道不？！”金大钟挂断电话，就往办公室钻，“我的西服呢？就我挂衣小衣柜裡的那套……”
“啊，走红毯的那套？”
虽然金大钟把窝让给了徐智媛，可是好些衣服還是放在這裡。
盯着换上西服出来的金大钟，徐智媛直眨眼，“大钟哥，你要干什么去？”
怎么感觉一穿上西服，就和换了個人似的？嗯，好像换了战衣的超人，气势汹汹……
拉着衣领，金大钟神情很是严肃，“智媛啊！下午我們就去签合约——你摆平了奉前辈這個导演，制片人，就交给我来搞定！”
“哇——”大钟哥好帅耶！
徐智媛還在眨眼睛，金大钟已经捋着头发，板着脸往门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突然一转身，“啊，借下摩丝用用……”
差点一摔跌在地上，徐智媛扭過头，忍不住趴在沙发上一通笑。
這样子，真的能够摆平制片人嗎？她很怀疑，不過，等到下午三点，在约好的酒店咖啡厅裡，见到《汉江怪物》剧组的制片时，徐智媛真的相信金大钟的确能够摆平对方了。
她還从来沒有见過金大钟這样富有成熟男性魅力的一面。在她的印象裡，她的经纪人哥哥，就是一個颓废、邋遢又爱耍宝，一身缺点的大叔。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本她们大叔也可以這么帅气，不是那种很酷的帅气，而是另一类的帅气。
稳重、圆滑、幽默而机智，在和制片人的交锋中，居然毫不落在下风。
在韩国，是导演集权制，而不是像好莱坞一样是制片集权制。一個剧组，导演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利，而制片人只能列于第二把交椅。
但对于演员来說，制片人却同样握有生杀大权，毕竟，每一份合同的最终敲定，都是由制片人来完成的。
片酬高低，在剧组将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各种各样的問題，都在這一份合同裡。
《汉江怪物》的制片人，是崔容培，除了是制片人之外，他還是“青于蓝”的负责人。在韩国电影界，“青于蓝”這间独立电影制作公司，只是一個后起之秀，但敢于斥巨资投资《汉江怪物》，崔容培的魄力和野心可见一斑。
可就是面对這样一個看起来就很强势的人，金大钟居然仍能据理力争，而且還不仅仅只是看大面，甚至连那些细节也逐一讨论。
“两千万！崔先生，你知道我不会再让步了——這是我最后的底细！”
金大钟咬定了，再不肯退步半分，目光炯炯地盯着崔容培，“奉导演选定了智媛，就是相信她的演技，你难道不相信奉导演的眼光？！”
那個不是重点吧？！
在旁边的徐智媛眨了下眼，心想大钟哥你的最后底线，远在对方理想片酬之上吧？像她這样的新人，沒有名气沒有票房号召力，怎么肯给她两千万呢？虽然，這個片酬，要和其他大牌相比之下，真的不算什么。
心裡是觉得金大钟怕是要谈崩，可看看金大钟和崔容培对视的气势，徐智媛還是懂事地沒有拆台。
目光忽闪，崔容培忽然就笑了，“好！我答应——不過，我要在合同上加上這一條……”
提起笔，他在合同后面添了一行字，一声不响地把合同推過后，身体往后靠去，就那样倚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金大钟低头看完，脸色就变了，“這太過分了！崔先生，你這样做是在欺负智媛是新人——這样的條件，我們不可能答应！”
崔容培耸了耸肩，笑了笑，却沒有說话。
看看金大钟，徐智媛探头過去，就着金大钟的手看清了那一行字：
“如果乙方不能达到导演要求，无法完成拍摄工作，甲方有权临时调换演员，乙方无條件离组，不能获取片酬，也不能索取任何赔偿。”
临时换角的事，在演艺圈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一般情况下，都会给相应的遣散费，崔容培加上的這一條，算是很苛刻。
如果徐智媛真的被换角，那之前所有的工作都等于白做，一分钱都得不到。
這样的條件，难怪金大钟会生气了。
嘴角微翘，徐智媛偏過头看着金大钟，笑着问：“大钟哥，信我嗎？”
被她问得一愣，金大钟下意识地点头。
看到金大钟点头，徐智媛的笑容更加灿烂，转向崔容培，她笑着伸手，“借用一下笔——”
“智媛啊！”金大钟叫了一声，可看徐智媛拿起了笔，却咽下了要說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答应這個條件！但是，大叔，不好意思，我绝不会离开剧组的——让你要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丢下笔，冲着崔容培灿然一笑。
到手的机会，她绝对会抓得牢牢的——拼尽全部，付出所有，她都不会让自己失去這個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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