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一百五十七章：追尋（3）
走出柳亦蘭家門口，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陌生的鄉村，陌生的人羣，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似乎一切又都不是陌生的。無論在哪座城市，不都是一些不動的建築物和一些能動的人嗎？這裏和我小時候所住的外婆家那個小村子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人們說話的方言，以及空氣裏略帶鹹腥的海水味道。
柳亦蘭有沒有回來？她的父母又到哪裏去了呢？我望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不斷地想。走走停停，又癡癡地想：這條路是不是柳亦蘭小時候走過的路？我此刻站的地方柳亦蘭是不是也曾站過？
路過的村民紛紛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這個陌生的來客，但他們的神情都很友好，有人走到我身邊時還會衝我一笑，使得我心裏溫暖了許多。
在村子裏四處走了一陣，又步行到了柳亦蘭的家門口。那兒依舊煙暗，顯然是沒人。我不死心，上前敲門，喊着柳亦蘭的名字，但無人應聲。我發了一會呆，從她家門邊折回來，左右轉了一下。看到她家對面隔着一條小溪有戶人家，窗戶裏透出燈光。走近了一些，聽得見那裏面還有電視的聲音，似乎正在重播着春節聯歡晚會。
我走了過去，敲開了那家的門。屋裏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四五十歲的模樣，微微有些發胖，看見我她一臉驚訝戒備的神情。
我衝她笑笑，然後問：“大姐，您知不知道那家的主人到哪裏去了？”我指了指柳亦蘭的家，接着說：“是個女孩，名字叫柳亦蘭。”
“你說蘭蘭呀！”那女人聽我喊她大姐，又見我說出了柳亦蘭的名字，神色間輕鬆了不少。我心中暗喜，知道這女人肯定認識柳亦蘭。“她這幾天在不在家？她家人到哪裏去了？”我用異常緊張的語氣問道。我的心裏很是恐懼，生怕眼前的這個女人會說出柳亦蘭全家都不在這兒的話。
“蘭蘭應該回來了吧。”那女人說：“今天早晨我出來淘米的時候，好像還看見她站在門口的樹邊上呢。”
“真的嗎？”我一陣狂喜，不由得叫了出來。
“嗯。”那女人見我如此表情，不由得一愣，隔了一會，又說：“不過下午我就沒有看到她家人了，好像是上街去了。這會兒應該要回來了吧，你再等一等吧。”
我向她道了一聲謝，重新走回柳亦蘭家的門口。
現在雖然是春天，但寒意仍在。白天還行，晚上很冷，尤其是晚風，和真正的春天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我肩頭揹着行李包包，十步一個來回地在柳亦蘭的家門口轉悠。幸好這附近的行人很少，要不就算我不被別人當成神經病，也會被警察叔叔當做盜賊請進派出所裏面交代問題的。
轉了十幾分鍾，在柳亦蘭的家門口丟了好幾個菸頭，肚子嘰嘰咕咕地開始叫。但我卻不敢離開去尋找飯館喫飯，我不願放棄哪怕是一秒鐘。因爲很可能那一秒柳亦蘭或者她的父母就會出現。後來我轉不動了，改爲蹲在柳亦蘭家門口，一根接着一根地吸菸。可是，這煙畢竟不是飯呀，吸咽解決不了肚餓，灑家中飯晚飯都沒喫呢，肚子也脹脹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的胃、大腸、小腸、十二指腸甚至連膀胱都開始向我集體抗議鳥。就在我餓得想叫喚的時候，猛地想起，村口不是有個賣小魚煎餅的嗎？去那裏買份煎餅喫不就得了？而且那裏是村口，柳亦蘭她們回家肯定會經過那裏的。
想到這裏，暗罵自己蠢豬。伸了伸麻木的雙腿，躲到一堆草垛後面撒了泡尿，一邊罵，一邊飛也似地往村口跑去。在路上時，我不漏過每一個行人，總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想找到柳亦蘭的身影，搞得別人還以爲偶是個神經病呢。等我走到村口時，遠遠望去，村頭那個賣小魚煎餅的還在，因爲村頭接近馬路，而顯得比其他地方明亮，來來往往的路人比較多，生意也會比其他地方好些。煎餅夾雜着烤魚的香氣從身邊飄過了，很誘人。
到了那兒，和賣煎餅的聊了兩句，就掏錢讓他給我攤煎餅。賣煎餅的一邊嘮嘮叨叨地說自己的小魚是多麼的新鮮，下午剛從海里撈上來的，一邊給我在火爐上攤起了煎餅。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煎餅就弄好了，我嚥了幾下口水，正接過手的時候，忽然旁邊有人說：“老闆，給我來三份煎餅。”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在耳中，說不出的舒服。我的腦細胞呼的一下活躍起來，在那裏面沉睡着的記憶，霎時全被喚醒了。
在某一時刻，這個聲音曾對我喊過：吟吟，吟吟！
在某一時刻，這個聲音曾在我的身子底下呻吟。
在某一時刻，這個聲音對我說：你真棒！！！
這是柳亦蘭的聲音呀！那些腦細胞齊聲大叫。我的心驟然緊縮到極限，我把頭偏過去，偏過去，我把眼光移過去，移過去，然後，柳亦蘭的樣子，又一次，映入在我眼簾裏。
我的心臟緊縮之後就沒有再鬆開，彷彿失卻了跳動的本能。我的血液也不再流淌。周圍的空氣凝結了，時光也停止了前進。
一百零一個小時沒見的柳亦蘭一如往昔那般美麗動人。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直直的鼻子，微微上翹的嘴脣，無需妝扮，異樣動人，一切似乎和從前並無二致，但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卻都有憂傷和憔悴的影子，這是多麼惹人憐愛的姑娘呀！我一陣一陣地心疼，卻又莫名地有些歡喜。
我想喊一聲蘭蘭，但喉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無法出聲。我想不顧一切地摟住她，卻莫名地覺得害怕。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柳亦蘭似乎覺察出了什麼，她驀地扭頭，向我看來。
這裏雖然是村口，但光線並不強。村政府門口豎着幾根木頭架子，吊起幾盞昏濛濛的路燈，只是比村子裏的煙暗要稍好一點。所以剛纔柳亦蘭一直沒看清我的模樣。但是，現在，我們離得很近，她又是特意看過來的，我想我的樣子肯定很清晰地印入了她的眼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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