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你們有沒有覺得晏總今天的心情不錯……”
“沒錯沒錯,就我那項目進度,擱以前晏總早罵人了,今天竟然沒說什麼。”
“什麼叫沒說什麼,不是說了‘你抓抓緊’嗎。”
“呃,”剛纔發言的男人不可思議道,“這麼說他還鼓勵我了?!”
“真是稀奇……”
“回去查查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幾個人一邊說一邊轉過彎,猝不及防之下跟陳淮打了個照面。
“呃,陳祕……”
一時間都有些尷尬。
“在說什麼呢?”陳淮笑眯眯地問。
“沒什麼沒什麼……”
“隨便說說,就感覺晏總今天心情不錯哈哈哈。”
陳淮只是隨口一問,大家都是職場打工人而已,背地裏吐槽兩句老闆多正常啊。
況且這些人說的都是實話,晏折淵今天確實是肉眼的心情好。
看來愛情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哪怕是機器人也不例外。陳淮心想,默默祈禱晏折淵的婚姻生活最好永遠保持幸福快樂。
然而晏折淵的好心情只持續到十分鐘後。
工作結束,他打開直播,正好趕上了靳春彎腰給蔣遊繫鞋帶的一幕。
老父親如遭雷擊:“……”
看着蔣遊和靳春互相扶着從跌跌撞撞勉強行走到積累默契完美配合健步如飛,屏幕前的晏折淵不由眯了眯眼睛。
不是沒看到彈幕上靳春粉絲的解釋,晏折淵相信靳春是個直男,也相信靳春就是愛照顧人的性格,一旦情況合適,慈父屬性就會下意識冒出頭來。
更何況蔣遊那麼可愛,沒有人不會對他心軟。
可是說一千道一萬,看到靳春這麼自然地照顧蔣遊,晏折淵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情微妙。
有一種自己的位置被人輕易取代的危機感,不嚴重,勉強克服一下也能忍受,卻無論怎樣都不舒服。
晏折淵努力說服自己:孩子大了很正常,普通交友而已,這充分說明孩子惹人喜歡老父親該驕傲纔是,無數案例論證了老父親的控制慾不要太強,要尊重孩子的生活和工作……
一條比一條更加正經的理由飛快冒出來,卻轉眼被陰鬱的情緒浪潮所吞沒。
眼見這條路行不通,一向不喜歡逃避的晏折淵只得換了個新的思路,試圖分析問題。
自己肯定是有點不正常的,通常情況下家長不會因爲有人順手幫自己孩子繫了一下鞋帶而坐立不安。
不,不對,這只是表面現象,往更深層說普通家長根本就不會擔心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
畢竟父母不可能一直陪伴孩子,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他們總會從孩子的生命中退到相對靠後的位置,這一點連賀長康都懂。
晏折淵的眼神暗了暗,心裏再次冒出反對的聲音:蔣遊是不一樣的。
他幼年便走丟,根本沒有享受過多少父愛,現在好不容易回來,理所當然得到雙倍乃至更多倍的補償,所以自己也理所當然——
思維在這裏驟然被卡住,晏折淵發現自己竟然沒詞了。
因爲好像沒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去他媽的,當理智無以爲繼的時候晏折淵選擇破罐破摔,乾脆不裝了直接攤牌,哪來的大膽狗賊竟敢妄想偷我的菜!!等着,我馬上到!!!
“晏總,您這是?”還沒來得及敲門,便見自己老闆殺氣騰騰地從辦公室裏出來,站在門口的陳淮愣了一下。
怎麼回事,剛纔還心情很好來着,這是誰惹他了?
“讓司機備車,我去一趟妙華山。”
妙華山?陳淮立刻想到蔣遊今天在妙華山參加珊瑚舉辦的戶外活動,自己中午休息時還看了會兒直播,說實話挺有意思的。
可是從市區去妙華山單程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晚上十點和m國那邊還有一個電話會議。”陳淮硬着頭皮提醒道。
“知道,把資料發給我,我在車上看。”電梯門緩緩打開,晏折淵踏了進去,門再次合上:“安心做你的事,我會按時趕回來的。”
“你們這次活動的地點在哪?”剛一坐上車,晏折淵就給邵裏打了個電話。
“嗯?”邵裏故意說:“妙華山啊,怎麼了?”
“我說具體地點,晚上住在哪。”晏折淵一臉黑線,“算了,我大概七點半到,到時候你安排人出來接我進去。”
“七點半?”邵裏看了一下時間,調侃道:“就是說你才從公司出來,正在往那邊趕?不是吧晏總,今天早上還在直播間慷慨捐款一百萬,晚上已經忍不住要親自過去了,真的有這麼想嗎?”
有些事情自己能做,可一旦被人說出來就超級無敵尷尬。
“你是cp粉嗎,能不能好好說話?”晏折淵黑着臉道,“你們珊瑚就是這麼對待超級vip的?”
“喲,你還知道cp粉啊,不容易。”邵裏答非所問,悠悠地說:“況且超級vip可不能私下約見主播,就算走我的關係也不行。說了幾百次了,我們珊瑚是正經平臺。”
“……”
晏折淵的心情就是無語,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根本不該給邵裏這傢伙打電話,而是直接打給別亦南比較好。
“開個玩笑,”似乎預感到自己再多說一句廢話就會被掛電話,邵裏很有工具人的自覺,見好就收,“到時我安排人在景區門口接你,坐我們的車直接到酒店,放心吧。”
“嗯,”晏折淵這才滿意了,“謝謝。”
“別別,先別謝我,因爲我接下來說的話該惹人討厭了。”
晏折淵有預感他要問什麼。
“事實上我知道你爲什麼突然結婚,原本以爲只是權宜之計,但上次見面時就感覺不太對。晏折淵,你是來真的嗎?”
果然。
“以前上學的時候跟你玩在一起的那夥人隔三差五換男朋友女朋友,只有你像根木頭。謝師宴那天我撞到祁妙跟你告白,結果你這傢伙說自己對戀愛結婚生子都沒興趣,早就下定決心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華夏民族的偉大復興——所以你現在是又有興趣了嗎?”
“艹,”沉默了片刻,晏折淵很少見地說了句髒話,“你是不是暗戀我,怎麼連這種事都記得這麼清楚?”“大概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目擊言情場面,因此印象深刻。以及容我提醒一句,雖然你不一定是直男了,但我還是,所以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邵裏笑着說,等待晏折淵的回覆。
儘管這種短暫的沉默和轉移話題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你還記得有一次咱倆喝酒,我跟你說的鄰居家的小孩兒嗎?”
“記得,在我打工的店裏,那是你第一次喫夜市吧,蹭我的員工餐。”
“……你差不多得了。”
邵裏搖搖頭,“所以那個小孩兒就是蔣遊?”
“是,”哪怕只是單純地提到這件事晏折淵都會忍不住高興,聲音也比之前雀躍了些許:“他回來了。”
一時間電話兩邊的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嘯的風從車窗縫隙裏吹進來,將晏折淵原本堅毅的目光吹得微微搖晃,泛起波紋,如同湖水。
“雖然現在有些事還不能確定,我自己也沒想清楚,但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的——他永遠不是我的權宜之計。”
“以前你連‘絕對’‘唯一’這類詞都不說,嚴謹得跟廣告法成精似的,現在張口就是‘永遠’,這還叫沒想清楚,”又停頓了片刻,吃了滿嘴狗糧的邵裏無奈嘆氣,“得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我掛了。”
“別忘了讓人帶我進去,我時間有限。”
“……知道了。”
掛了電話,晏折淵發現幾分鐘前蔣遊發來了新的微信消息。
原漿醬油:[圖片]
原漿醬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粉紅色的雲!!晏折淵,你那裏的雲是什麼樣的,也拍給我看看唄~
似乎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覆,蔣遊的耐性告罄,再次發信息。
原漿醬油:?
原漿醬油:不是吧,還在工作啊?看來你看不到雲了,怪可憐的,多給你看兩張我這裏的吧。
原漿醬油:[圖片][圖片][圖片]
晏折淵的心中一動,一種很奇妙也很不可思議的想法悄悄劃過他的腦海。
勉強定了定神,將這些圖片一一點開,把那些粉紅色的天空和一朵朵雲都保存下來,然後擡眼向窗外看了一下。
沒什麼好看的,城市裏的天空每天都一樣,燈火也和昨天一樣。
以前晏折淵總是很難理解這種有些文藝的感性,覺得無聊又無趣,可這個時刻他卻忽然意識到也許無聊又無趣的是他自己,在有趣而可愛的人眼裏天空和燈火都是變化的,它們或許擁有自己的生命。
他也很想感受一下這種生命,所以急需有趣而可愛的人來治癒。
從後座掃了一眼儀表盤,晏折淵無聲嘆氣,面無表情地叮囑司機:“開快點吧。”
下午六點半,藍隊第一個到達終點。
第二打卡點距離終點足足有十二公里,走到最後蔣遊真的很累了,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被迫重溫了小學作文裏的經典比喻——兩條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好在策劃還算有點良心,先回來的人不需要等後面的隊伍,而是可以直接去洗漱休息,等全員到齊後再進行下一項活動。
“竟然還有下一項活動。”靳春苦笑,“該不會半夜還要緊急集合吧,這是軍訓嗎?”
“靳春老師說笑了,”工作人員連忙道,“就是晚上大家一塊兒喫個飯,做做小遊戲,最後再給第一名頒獎什麼的。”
這個安排尚且能夠接受,靳春點了下頭,“好吧。”
這次活動的終點是一家山間民宿,蔣遊的房間在二樓第一間。
回房洗了個熱水澡,自助按摩了一下,蔣遊終於感覺自己腿上的肌肉沒那麼僵硬了。
琢磨着時間差不多了,蔣遊換好衣服準備下樓時手機響了。
導演組小李:醬醋茶老師,請問您這會兒在房間嗎?方便嗎?
蔣遊愣了一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乾脆回了個問號。
導演組小李:是這樣的,您的一位朋友來了,您要是這會兒方便的話我就帶他上去。
朋友?蔣遊更疑惑了,想來想去都只想到一個名字。
原漿醬油:別亦南?你讓他直接上來好了。
導演組小李:不是小南總。
似乎這纔想起來詢問對方的姓名,等了一會兒導演組小李才繼續道:他說他姓晏。
姓晏!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只認識兩個姓晏的人和一條姓晏的狗,衆所周知,晏老爺子絕對不會挑這個時候來妙華山遛狗!
原漿醬油:速速宣他進來!!!
片刻後,有人輕輕地在門上敲了一下。
還沒等到敲第二下,門就已經被打開了。
一隻手抓着來人的胳膊將他拽了進去,門在身後關上,身前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晏折淵!”剛洗過澡,蔣遊整個人都向外散發着豐沛的水汽,就連說話也帶上一點從未有過的鼻音,小貓撒嬌一樣:“你怎麼來了?”
他又驚喜又期待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覺得自己此時此刻肯定笑得很傻,可是怎麼都止不住笑容。
“知道有人想我了,所以不來不行。”晏折淵也很想笑,他的手落在蔣遊的腦袋上,動作很輕地揉了揉,說話的聲音同樣很輕。
感受到指間傳來的一點點潮意,晏折淵驟然生出一點不合時宜的欣慰,不錯,還知道自己吹頭髮。
“誰想你了啊?”蔣遊眨了眨眼睛,毫不畏懼地和晏折淵對視着,滿臉無辜,“好像是有人大老遠地跑過來,不是我大老遠地跑回去吧。”
晏折淵沒說話,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相冊給他看。
一張早晨的天空,連綿的雲在藍色的背景上懶洋洋的漂浮着。
然後是一張正午的天空,一碧如洗,太陽灑下的陽光仿若金線。
傍晚粉紅色的雲,晚霞燦爛地點綴在遠處沉靜的山間,幾隻倦鳥緩慢飛着,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在照片上留下胖嘟嘟的黑影。
“還不承認,雖然我不是文科專業,但也念過書,背過幾首詩詞。”
晏折淵笑了一下,只覺得這一刻所有的快樂和有趣都在自己的胸腔裏雀躍,自己竟然也會變成一個很酸的人,“曉看天色暮看雲,我理解的對不對?”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遊遊,我也想你了,所以不來不行。”晏折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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