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找到
她们着实不凑巧,赶上了大雪封山,村子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消息更是完全堵塞了。
“夫人。”
听到声音,火堆旁的戚钰看了過去,对上了方尚满是歉意的表情。
“方公子。”她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该是出村的事依旧沒着落。
方尚站在门外边,他沒有进来,這些日子都是如此,与戚钰的交流大多是方珍来的,便是他要說什么,也是立在门外。
“真是对不起,”青年果然自责地开口,“今日我试了试,還是沒法走出去。”
戚钰其实并不是很着急,她现在无非是挂念当日留下来的护卫,但這個也是她无法改变的定局了,不需要赶時間。
“方公子,只要你不嫌我們打扰了,我并非要立刻走的。既是大雪封山了,安全起见,你還是不要去以身涉险了。”
方尚赶紧摆手:“我自是不会嫌弃夫人的,”他思索了片刻,“根据以往来看,最多也就再有几天的功夫路就能开出来了。”
戚钰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公子费心了。”
方尚对她施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去了,戚钰還听着他叫人。
“珍珍。”
戚钰如今已经听這個名字习惯了,說来缘分還真是奇妙,這姑娘的名字与自己的乳名竟然是一样的读音。
她看着方尚把钱递到了小姑娘手中,应该是像之前那样让她去村裡的屠夫那边换点肉過来。
她与秋容住在這裡的时日,這兄妹俩确实是倾尽全力来照顾她们了,吃住都是用的最好的了。
小姑娘接了钱就出门去了。
秋容也看见了方尚给方珍塞钱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早知道如此,当日就多赏些好了,看着真是可怜。”
话裡挺不是滋味的。
也不止如此,因为太穷了,给她们换的都是翻箱倒柜不知从哪找出来的旧衣裳来换,毕竟先前的沾了血迹着实穿不得了。
不暖和,又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秋容自己倒是可以忍受,却实在忍受不了戚钰也被如此对待。
“多一分少一分都是命定的缘分。”戚钰說着,至于如今欠下的恩情,日后她会再好生感谢。
說完了,戚钰又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腰,前几天方尚還给她找了村裡的老郎中看過了,开了药热敷。
别說,還挺见效的,今日她就基本上能动了。
只有秋容一见她动就大惊小怪:“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這裡的大夫也不知怎么样……”
“我心裡有数。”
她又动了动,估摸着明日大概就能自己站起来了。
戚钰住在這裡的大部分时候,方珍就在她的房裡踩着一辆脚踏纺车织布,或是绣一块手帕,她的手艺戚钰之前就见過了,如今再亲眼看,還是会心生惊艳。
是個好苗子。
倒是小姑娘不好意思,扭捏地拿過手帕藏在了身后:“绣得不好的,夫人你别看。”
戚钰笑:“哪有?”她有些好奇地问方珍:“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方珍一边继续绣一边回答她:“我哥是读书人呢!”
戚钰沒再问下去了,倒是一边听着的秋容插嘴问:“那考取功名了嗎?”
這话一问,方珍眼中的光彩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秋容便知道自己是问错了话。
也是,但凡中個秀才,這家裡的日子也不至于這么难過。
沉默了片刻,小姑娘似乎是沒忍住,替自己哥哥辩解了两句:“其实原本哥哥并不喜歡读书的,只是這是父亲的遗愿,他才开始读书。”
戚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原是如此,你哥哥這般聪明,真用心思的话,功名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這话說到方珍心坎上去了,脸上都多了笑容:“那是。”
又待了两天,戚钰便能正常地行走了。
她第一次出来了屋外边,看到外面的村落。
這裡的人家分布并不密集,方家正好是在半山腰上,沒什么特别近的左邻右舍,還能俯瞰到村子。
秋容跟着方珍一同看路去了,也不是說信不過人家,但她就是要自己去看看,亲眼确定确实是不能出去才能踏实。
戚钰一個人站在這裡看着眼前的村落。
皑皑白雪将每户人家的屋顶都覆盖了,這会儿正是晌午做饭的时候,不少人家飘起了炊烟,路上還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扫雪。
冷,真的很冷,吸进鼻子的气都带着凉意,却莫名地比齐府薰着的各种各样的暖香,更让人放松。
最初的时候,她還会担心齐昭,可是现在,连這样的担心与牵挂也在慢慢地褪去,更多的感觉,是她好像终于从那些恩恩怨怨之中、从压在她心中的仇恨与责任之中,偷偷喘了口气。
“夫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戚钰下意识地回過头,看向不知从哪背着柴回来的方尚。
女人眼裡的迷茫和悲伤還未来得及完全散去,她站在那裡,那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却被她穿得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
看到這样的人,方尚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来着:“那個……”那些不知所谓的句子好像都是嘴自己吐出来的,直到他在戚钰疑惑的眼神中猛然回了神,思绪也马上回到了正常,“您怎么自己出来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嗎?”
他一边說,一边借放下柴火的动作将懊恼的表情遮住。
戚钰倒也沒想太多:“已经不要紧了。這段時間真是麻烦你了。”
“你看你,”方尚笑呵呵的,“总是說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道该說什么的方尚有些尴尬,想了想才主动问:“夫人在這裡這么久,家人应该都急坏了。”
齐昭确实应该急坏了,戚钰這么想了,又想起還有個齐文锦来着,他会是什么反应?戚钰一瞬间倒是有不少的猜想,但又很快收起了思绪。
“是该担心了。”她轻描淡写回答完就主动换了话题,“听珍珍說,你在准备科举。”
方尚刚恢复了从容的表情,這会儿又有些不自然了,低声埋怨了句:“那丫头怎么什么都乱說?”却又不得不回答戚钰:“确实。只是小生属实汗颜。”
方珍那丫头对哥哥敬爱得很,戚钰在她面前自是不会多說,如今面对着本尊,才多說了两句:“功名虽好,但若确实走不通,倒不若换條路。”
她說得很小心。
戚钰自己家裡是商贾之家,所以对于放弃读书仕途,接受得很是理所当然,却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但她在方尚的眼裡看到了一丝挣扎。
随即男人又苦笑出来:“父亲因为我的不成器含恨而终,我若是……如何对得起他。”
他還记得父亲那失望的眼神,他是如此相信自己有大出息,倾全家之力让自己读书,可自己……
“我倒是觉得……活着的人,比已经去了的人,更重要。”她看向面前方家破败的小屋,“珍珍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长兄如父,你若是不能作为她的倚仗,可如何是好?”
方尚的心被刺得狠狠一疼:“夫人真的觉得,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嗎?”
這明明是在重复戚钰自己的话,可也不知怎的,面对反问,戚钰竟然开不了口回答。
两人都意识到這個话题太過沉重了。
“抱歉,”方尚低下头,“我的事情,不该把選擇的责任,寄托给夫人您的。”
是的,選擇不仅是权利,也是责任,日后若是后悔时,会被埋怨的责任。
戚钰不說這個了,她往前两步,看向另一边蜿蜒的路,随口问道:“這路是通往哪裡的?”
“哦,”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方尚走過来给她指,“這個也是出村的路,不過這路偏僻,大路還有村裡的人一同开路,這小路沒人管,在雪化之前,都别想走人了。”
确实如他所說,雪地上沒有一点人走過的痕迹。
戚钰看着這片干净的雪地出了神。如果……就這样离开呢?
這样的念头突然一闪而過。
就這样离开,戚家也好,齐家也好,齐文锦也好,齐昭也好,都不去想了。
都丢掉吧。
长久的压抑,让這样的想法一旦生出,就蓦然疯涨起来,她甚至迈出了一只脚,可還未踏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嘈杂。
戚钰转身看過去。
不远处出现了不少人,有村民模样的,還有京城裡来的,她在那一群人种,一眼认出了最为突出的男人。
齐文锦原本是落后两步带路的村民的,在她对上视线的下一刻,她就看到男人突然提了速度,两步就超了過去,直奔這边来。
他也不是跑過来的或者怎么着,甚至隔的還有距离,不足以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却隐隐能察觉到山雨欲来般的风暴。
戚钰的身体变得紧绷起来。
离开,原本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的,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悔意,后悔自己怎么沒有早日生出這样的念头,早日……真的走。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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