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济
楚国今年遭了大灾的地并不只有琼州,各地都有轻重不同的灾情,一些百姓走投无路后从各地往京城這边来了,朝廷不放他们进城裡的,便聚集到了京城周边。
戚钰前些日吩咐了齐家名下的悦来酒楼去往周边为灾民施粥,今日是最后一日,她打算再去看看。
临走之前,陆白薇又来了。
因是要去灾民聚集的地方,戚钰虽也不至于特意扮贫,但身上穿得是寻常人家常见的绀青棉袄,头上亦无多余的装饰,看着甚至朴素。
尽管如此,进来的女人却神情灰败,看着比她更加憔悴。
“我不是說了,”戚钰也不看她,继续做着自己的准备,“你要是想請安,去老爷院裡請就是了。”
她怕冷,正给自己戴一顶暖帽。
“姐姐。”
戚钰从镜子裡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這会儿全然沒了先前的嚣张,又是一副哀怨可怜的模样。
“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但老爷原本就不喜我的,何必要让我再去给他老人家添堵?”
她說得冠冕堂皇,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打心眼抵触那裡,一开始是寄希望于齐文锦,如今齐文锦指望不上了,她只得重新回来求戚钰。
戚钰从前就知道,她是個能屈能伸的,只是沒什么定力。
“老爷一個人也无聊得紧,有人陪他說话,高兴都来不及,算什么添堵?”
果然,哪怕陆白薇低着头,戚钰說完时,也能感觉到她的咬牙切齿。
秋容给戚钰递来一個手炉,戚钰接過去抱住了,又稍稍抬起手来看了眼這做工精致的小东西,思考片刻還是递回去了:“拿個汤婆子就行了。”
秋容虽眼中有担心,但還是照做去了。
屋子裡的人都各忙各的,为她出门做准备,沒人去在意那边的陆白薇。
陆白薇握紧的手因为愤恨而在微微颤抖。
事实上,陆白薇心裡也清楚,从戚钰掌管這府裡的大权后,還真沒有特意来为难過自己,陆白薇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在院子裡缩着不出来,她也真能把自己就這么放一辈子。仿佛沒有升起一丝对過往伤害报复的意思。
不对!
陆白薇否定了這样的想法,她抬头,看向那個穿着一身暗沉无光的衣裳,却依旧高贵的女人,她其实知道的,知道自己不会缩在角落裡,知道自己不会甘心,知道怎么才能戳中自己的痛楚。
她是在用這种方式来报复自己。
“戚钰。”
戚钰看過去,她听着陆白薇问她:“你那天說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們的位置现在已经颠倒了,他现在爱的人是你了,所以我看起来才那么可笑。”
秋容正好把汤婆子找来了,递過来的时候說了声:“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戚钰点头,這才重新看向陆白薇。
“我的话,你确实明白了,却又沒有完全明白,”她一边說着一边往外走,路過陆白薇的身侧,說了最后一句,“我从来不觉得他爱我,就像我也沒觉得他那时候爱你一样。”
或许彼时的戚钰這么想過,但现在回头来看,就有几分可笑了。
怎么能相信男人的感情呢?
她留下陆白薇,径直往外去了。
戚钰到松风镇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都亮了。
她把披风脱下才下的马车。一出来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让人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颤。
“夫人。”秋容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戚钰摇摇头:“不要紧。”
先前只是外面与马车裡的温度差别過大,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后,她也慢慢适应了下来。
她這才往悦来酒楼施粥的那边走去,途中视线不时落到两边的灾民上,哪怕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她的心還是不自觉地颤了颤。
他们是在松风镇外面。
這是当然的。
镇裡的无论是老百姓還是当官的,都抗拒他们进城。這裡沒有遮风挡雪的地方,亦无足够的衣物、食物抵御风寒,不少人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了,分不清是已经死了還是将死。
戚钰前两次来的时候還能听到各种痛哭与哀嚎,如今连哭泣都只剩小声地啜泣了。
她的脚踏在雪地裡,带着无言的沉重,就像是年幼之时,父亲带着她与哥哥,也曾踏過同样的道路。
“阿钰,南寻,你们现在在想什么?”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戚钰已经忘了彼时哥哥的回答了,她只记得自己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小心翼翼看向那些瘦得皮包骨、蓬头垢面灾民时,心头涌上的酸楚与难過。
“爹爹,他们好可怜啊。”
她的回答,让爹爹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是啊,他们好可怜。阿钰,你要记得你现在的心情。我們是商人,追逐商的利益,但也不能忘了人的根本。越是有钱,越是在上位,就越是不能丢了同情与怜悯之心。”
這话在幼小的戚钰心裡生了根。
她的心在日复一日中变得麻木,却還是不敢忘了那些话。
对于她来說,這并不只是记住父亲的教导,更是……守着自己的家,那個已经快要沒了痕迹的戚家。
“哎哟,主子,您小心点。”
王林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却還是带着几分尖细。
他也不知道皇上怎的突然要来這裡,他们当奴才的,不能不遵命,可還是提心吊胆着。
“主子,奴才知晓您是想体恤民情,但這裡都是灾民,万一冲撞了您可如何是……”
他话沒說完,男人的视线往這裡一扫,他便闭嘴不吭声了。
李瓒继续往前走,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同意灾民进去城裡,但也有人自发地来救济,以至于他走在中间倒也不是十分突兀。
不时有人跪在地上哀求:“大爷!大爷求求您了,赏点吃的吧。”
那人原本是想再靠近一些,只是在王林眼神的威胁下不敢真的上前。
王林往皇上看過去,男人表情凝重不知是在想什么,但好在脚步并未驻足。
王林倒不是舍不得赏钱,只是這种地方,一旦停下来,就会被纠缠得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直到下一刻,一個呼唤声传来:“蓁蓁!”
那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其实并不起眼的,但那两個字太過独特了,以至于王林的脚步下意识停下来,猛然向着声音之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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