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不愧是养尊处优的谢小少爷。
而对面壮汉也懵了好几秒,才反应過来谢嘉川說了什么,当即就怒了。
但這怒气只持续了须臾,又被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所代替,眼神讽刺地上下打量了谢嘉川几眼。
就這身子骨,在他眼裡分量和一只能随手捏死的蚂蚁一样。
简直是不自量力。
這念头刚刚冒起来,余光瞥见突然出现的陆宴,心下顿时了然。
壮汉不屑一顾地嗤笑道:“我以为是哪位,敢情是陆少的新宠掌中娇,狐假虎威好大的口气。”
陆宴瞬间就炸了:“你這狗腿子,胡說八道些什么?!”
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
這人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裡,要是传出去,可不得让人笑话!
对面人眼见着陆宴气得直跳脚,也沒急,只是又多看了谢嘉川好几秒后,才把视线重新落在了陆宴的方向,不以为意赔笑道:“是我的不是,打狗還得看主人,我這就把我家大哥的人领走,省得在這裡碍着您的眼,您也别计较我冒犯您的小情人,大家相安无事,您跟我家大哥兄弟一场,别为了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谁跟姓钱的兄弟一场,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站在我旁边的這是……”
陆宴一边說着,转头朝谢嘉川望過去,一句话蓦地卡在了喉咙裡。
目光中,谢嘉川与他对视一眼,笑意不减。
陆宴心裡一咯噔:
這笑是什么意思?
我是住嘴呢?
還是住嘴呢?
陆宴舔了舔唇,绞尽脑汁在心裡琢磨了半晌,灵光一闪,终于觉得自己摸到了些门道。
還是谢小少爷想得周到。
若是把事情闹大了,被谢老爷子知道他带着谢嘉川来這种地方鬼混,惹些不干净的勾当,陪葬虽不至于,但打折一條腿也挺划不来的。
所以陆宴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骂:“算了,還不快滚,留在這裡脏我眼睛嗎?”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就是如此不值得一提。
谢嘉川闻言惊了。
让你能动手就别废话,這怎么還算了呢?
原来刚才脚踢四海、拳打八方的气势都是唬弄人的嗎?
谢嘉川很失望。
真是看错你了。
他话都放出去,架势也摆出来了。
结果算了?
你個渣渣!
可惜陆宴沒能接收到谢嘉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反而对面那王八羔子抬起下巴睨了谢嘉川一眼,然后视线不急不缓一寸一寸往下挪,定格在他的脚边。
王八羔子啧了下嘴,冲地上的人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别给老子装死了,沒听见嗎,還打算留在這裡脏陆少爷的眼睛?”
对方說這话的时候,谢嘉川依稀感觉自己脚边的少年挣扎了好几下,期间不小心拽到了他的裤脚,抬头怒视而去。
谢嘉川也是在這时才注意到少年人唇红齿白的一张脸。
若不是眉间戾气丛生,应该是十分惊艳的容貌,尤其是那双轮廓极深的眸子還透着近乎狠戾的猩红,嘴角也挂着伤。
谢嘉川冷不丁想起曾在網上见過的,又凶又狠的狼崽子。
垂着尾巴龇牙咧嘴,但颜值很高的那种。
再嚣张也不過虚张声势,况且狼崽子似乎還折了腿。
谢嘉川思索少顷,低眸问了一句:“对面這人,你打得赢嗎?”
或许是从来沒有人问過少年人這么一個問題。
少年因为攥得太紧而泛出青白的手指松软了一瞬,却固执地沒有吭声。
他通红的双目死死瞪着谢嘉川口中的“对面這人”,一刻沒移眼,仿佛如此才能压下心中的那点不安与羞愧。
明知故问,看他笑话。
不過也是,在這些人的眼裡,他不過就是個笑话。
打不赢又怎样。
反正摇尾乞怜這种事他做不来,更何况那人的要求简直无耻下流。目中无人的纨绔富二代,大概只知道何不食肉糜,又怎么会把他们這种人当人看。
要他答应,還不如死了算了。
至于其余的人……
嫌恶的眸光直刺刺顺着发烫的眼皮垂落,少年强忍住浑身的痛楚和满腔的血腥味,踉跄勾着身子站起。
至于其余的人,都是蛇鼠一窝罢了。
结果沒等他站起,又被谢嘉川嘲讽了一番:“就你這個样子,還想打?”
他置若罔闻,依旧死死盯着前方,目光中闪過的阴鸷眼光似一條吐着红信子的毒蛇,缠绕着攥紧了眼前人的脖子。
大不了同归于尽。
若是死前還想再做点什么,他应该是想要掐断那個人的脖子。
只是钱旭那人,他更不想放過。
這魍魉般的念想盘旋在他的脑海裡,致使他彷徨了很久。
暂时的委曲求全,或许能成全自己的愿望也說不定……
他无力垂在身侧的指关节饥渴般地动了动。
毫无征兆,肩上被人轻轻一拍——
這动作很轻,轻得像是随手扫去他身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灰。
谢嘉川道:“你在這裡等着,待会儿你想怎么出气,都随你。”
少年屈起的手指微微一顿,不明所以地蹙紧眉。
谢嘉川却沒再多說,踱步朝那壮汉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谢嘉川也不知道低声說了些什么,那壮汉似是怔住,一改方才的傲慢脸色,面带犹疑地与谢嘉川对视。
“我說了,凭你還要不了我的命。”
谢嘉川這话带着笑音,接着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肯定十倍奉還,說话算话。”
壮汉虽不至于被谢嘉川這种威胁给唬住,但還是多留了個心眼,毕竟钱旭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万一這家伙真与钱旭有過交情,是钱旭以前的小情人,說不定旧情复燃后再给钱旭吹一吹枕头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行,暂时先放過這小子,”壮汉默了一秒,“但你必须跟我去见大哥,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陆宴一听就急了,這走势不对啊!
可偏偏谢嘉川答应的爽快,陆宴拦都拦不住。
等谢嘉川与钱旭的人陆续离开,陆宴的脸都白了。
完了完了,這下倒好,人都沒了!
要是谢嘉川一直沒回来,他回家之后该怎么交代?
如果真出了点什么事,抽筋剥骨都不在话下!
陆宴有气沒地方出,只能对那一众沒踏出過包厢门半步的酒肉朋友发飙:“你们怎么回事,都死在裡面了嗎?這戏好看嗎?”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直到终于有人觉得当下气氛实在太尴尬,率先打破了這一片寂然:“真不是我這個做朋友的不够仗义,你又不是不知道,钱家那小子可记仇的很,要是真撕破了脸面……钱家我惹不起,我家就是個暴发户,沒什么能耐,要出了什么事,我老子非得打死我不可。”
這话一出,终于有人接话:“况且钱家跟闻家是世交,闻家的能耐大伙儿都清楚,沒人敢去碰這個钉子,钱旭他姑姑也算是半個闻家人,护他护得紧,要不然钱旭横行霸道這么多年,哪還能潇洒到现在。”
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附和:
“是啊,不是我們不想帮忙,谢小少爷非要掺和,我們沒他那個胆子。”
“就是,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谢小少爷那样子,应该是沒事的。”
“对对对,我听說谢家最近跟闻家也走得挺近的,谢小少爷家大业大,轮不到我們瞎操心。”
這一個接一個的,陆宴莫名其妙更觉得窝火,抬手按着额心缓了好一阵子,余光瞥见還杵在门口傻愣着的小兔崽子。
要不是這小兔崽子,事情也不会变成這样。
但谢嘉川那态度,摆明了要维护這小子……
陆宴的视线在少年的身上打了好几個转,心裡直犯嘀咕:
不就是人长得好看一点……
犯得着闹成這样?
谢嘉川扪心自问,自己倒也沒有多高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這种事情他不感兴趣,纯粹是自己心情不好,对方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会所裡的构造独特,四通八达。
谢嘉川也不记得自己绕了多少個圈子,才见识到某個暗门后金碧辉煌的另一番天地。
与一对嬉笑耳语的情侣擦肩而過后,谢嘉川隐约听见那壮汉的某個小弟呵斥:“乱看什么,眼睛不要了嗎?”
男人搂着怀裡的小情人哆嗦了一下,立刻将视线从谢嘉川脸上弹开。
谢嘉川视若无睹,懒洋洋问旁边人:“還沒到嗎?”
对方言简意赅答:“快了。”
谢嘉川:“钱旭他每天也這么走的?不嫌累的慌?”
小兄弟嘴唇动了动,一時間不知道该不该接這個茬。
谢嘉川吐槽:“他该不会是坐轮椅的吧?”
小兄弟闻言脸都绿了,回怼:“你放屁,我大哥他有手有脚的,坐轮椅干什么?”
谢嘉川懒懒散散掀了下眼皮:“我坐,我坐還不行嗎?”
“?”
“我身体不好,再走就残废了,要不你推着我走?”
“……”
這话倒不算有假。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身体实在太差,谢嘉川沒来由的忽然有些头疼。
而且這裡头的冷气实在太足了。
谢嘉川搓了搓指尖,一双桃花眼像是困倦般的眯成了一條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更显得懒洋洋的。
良久后,才听见那壮汉的声音:“你进去吧,大哥就在裡面。”
估计是琢磨了一路他跟钱旭的关系,一直也沒搭理他。
谢嘉川抬眼一瞅正前方龙腾雕花的实木双开大门,眼尾朝廊道裡的欧式烛灯小觑過去,暗叹设计师中西结合的口味实在是独特,跟他曾经在網上见過往山水景画裡装红色大灯的火烧森林有的一比。
推门之际,裡头那人脾气不小,张口就骂:“說了不把江骁那臭小子抓回来就别来烦我,看不见我正忙着嗎?”
谢嘉川眉头一跳,闻见空气裡扑面而来的暧昧气息。
见沒人应,钱旭一把推开身前模样清秀的小男生:“都聋了嗎,沒听见我說什么?”
谢嘉川只听得有几声哼哼唧唧的娇弱少年音自屏风后传来,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出交叠又分开的两個人影。
谢嘉川:“……”
谢嘉川忍无可忍,清了下嗓子:“你穿好衣服再跟我說话。”
真的是很辣眼睛,
說着,谢嘉川嫌弃地啧了下嘴:“我這人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要是我被吓出了什么毛病,你也别想好過。”
钱旭一愣,意识到来人并非自己的人,表情空白了一秒,怎么也沒想通這裡怎么会混进外人,條件反射随手就扯了件浴袍匆匆忙忙给自己套上。
他行事惯来嚣张,止不定惹了什么人,恨不得把他弄死。
但转念一想,這是自己的地盘,他慌什么?
脑内飞快盘算间,倏地瞧见谢嘉川的脸。
钱旭這才模模糊糊记起来,早一刻钟前手下便跟他提過,有一大美人說跟他很熟,但不清楚是什么身份。
他那会儿正上头呢,哪有心思理会這些。
如今见了面,熟不熟他不记得,但应该是不熟。
有這样的样貌,跟過他的人再多,也是忘不了的。
尤其是对方不急不缓望過来的那一刻,唇边的散漫笑意一直攀上亮如晨星的桃花眼,似春水般荡开。
钱旭被這一眼瞧得心花怒放,只觉得這种美人一看就是在风月场上混過的,不然怎么会在被他的人为难时,故意扯了那個谎来脱困,說是他的老相识。
保不准勾勾指头就能哄到手。
其实就算是硬骨头他也不怕,总归是自己的地方,哪有任别人翻天的道理。
只是骨头太硬的美人终究少了些乐趣。
但太主动又容易生腻,缺乏征服欲。
說不定像這样的,就刚刚好。
這念头一闪而過,钱旭便见面前的美人轻飘飘开了口。
谢嘉川背倚着墙,抱臂瞥他一眼:“我记得钱少跟闻家的关系不菲,两家多有走动,是世交。”
钱旭以为对方为此有事求他,心情更是大好。
所以才急着跟他攀关系,這样一来就都說得通了。
钱旭得意道:“那又怎样?”
谢嘉川不咸不淡搭话:“也不清楚钱少知不知道闻家有意跟谢二少爷联姻,不管這婚最后结不结的成,钱少跟其中任何一家有误会,都是不好的。”
早在来的路上谢嘉川就听陆宴提過,姓钱的败家子仗着背靠闻家势力,自己又是不少会所的大股东,平日裡欺负人的事情沒少做,若是不小心遇见了,别跟他一般见识,省得被狗咬。
可如今這狗自己咬上来,总是得出些气的。
记得原书中,与白月光有過婚约的偏执反派,就是闻家的人。
后来在主角受回到闻家,二人相斗的過程中,這個偏执反派更是靠着阴险手段斗垮主角受,一度坐上了闻家掌门人的位置。
直到主角受设法揭穿其并非闻家血脉,甚至与闻家二老的死脱不了关系,這才重占上风。
而闻家与白月光的婚约,也是自小定下的。
当时闻老爷子不知从哪裡拿到了白月光的生辰八字,点名了要白月光跟闻家小辈订個娃娃亲。
谢嘉川无语的厉害。
反正這婚不能结。
但想方设法解除婚约還是之后要做的事,现下拿来吓唬吓唬咬人的狗也不错。
好在谢嘉川沒有猜错,凭借钱家与闻家的关系,钱旭還真听過這档子事。
“這事沒有外传,你怎么知道這些的?”钱旭不解,“况且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嘉川理所当然道:“我自己的婚约,我能不知道?”
钱旭愣住。
谢嘉川想了想,接着道:“刚才你那兄弟在外头口口声声說要我的小命,還尽拿些见不得人的下流话侮辱我,若不是顾及钱少你的面子,我也不会单独来跟你讲這些。”
谢嘉川稍顿。
“我是不足挂齿,反正身子骨不好,气死了也是活该,但闻家的脸面是大,我只是不想闻老爷子觉得钱家人对他不尊重,平白无故让钱少背了這個黑锅。”
钱旭注视着他,半晌无话。
瞅着钱旭一脸菜色,谢嘉川知道這事成了。
启唇的瞬间,谢嘉川又往墙上靠了靠,像是为了映衬自己的话,脸色也苍白了少许:“听說那個人的拳脚功夫不错,這样吧,让他先跟我的人赔個礼道個歉,误会了结后,我再找他切磋切磋。”
钱旭:“……”
谢嘉川莞尔道:“听說功夫越好的人,越不容易误伤对手,我這人弱不禁风的一碰就倒,正好缺個有眼力见的。”
钱旭憋得慌。
不就是一個身强力壮的打手,谈什么功夫不功夫的。
這话外之音不就是不给還手,站着让你打么?!
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是……
钱旭瞧着谢嘉川的脸,咽了下喉咙,咬牙切齿道:“行,也就是一不懂事的手下,给谢小少爷陪练是应该的,還多亏了小少爷肯给我這個面子。”
谢嘉川顺着钱旭的话說下去:“沒关系,一点小事而已。”
钱旭:“……”
谢嘉川:“对了,還得麻烦钱少给我那受伤的小兄弟传個话,劳他想想,钱少這不懂事的手下该怎样给他赔礼道歉比较妥当。”
钱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