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就很慌。
一想起被自家老爹抄起拖鞋,追在他后面嚎“臭小子”的场面,陆宴就觉得屁股疼。
他发誓,若是能再穿回到昨天晚上,他绝对不会心血来潮带谢小少爷去会所溜达,更别提见识那百闻不如一见的对峙大场面。
此时此刻,在陆宴心中,谢嘉川就是被美色勾引的单纯小白花,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反而向往温室外轰轰烈烈的世俗红尘!
尤其是英雄救美這种万古长青的题材,怎么可能不心动?!
陆宴煞费苦心规劝道:“你别傻了,钱旭不是什么好东西,這臭小子……”
陆宴压低嗓音:“肯定也沒好到哪裡去。”
谢嘉川眼皮子懒懒一抬,沒搭腔。
陆宴飞快瞥了眼旁边的江骁,见江骁毫无反应,這才凑到谢嘉川的身边耳语:“我都打听過了,钱旭昨天会盯上這小子,纯粹就是去讨债的,沒你想得那样冤枉。”
谁知谢嘉川闻言,面不改色也就算了,甚至還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啊,然后呢?”
陆宴愣了:“你知道?”
知道你還這样?
该不会下一步就准备帮人把债给還了吧?
谢嘉川打了個哈欠:“說完了?”
陆宴:“?”
谢嘉川状似虚弱道:“說完了就别說了,我头晕。”
陆宴:“……”
這人真的是很善变!
明明昨天晚上的气势,一挑五都不在话下!
但也就是气势而已。
谢嘉川之后晕過去的模样也是真吓人,瞧着那几乎毫无血色的唇,陆宴魂都快吓沒了。
好在沒有大碍。
陆宴拿不准谢嘉川现在的话是真是假,正犹豫着……
谢嘉川忽然把头偏了偏,低低咳嗽起来。
陆宴:“……”
陆宴立刻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一時間,世界都安静了。
谢嘉川的余光瞥了眼病床上的小可怜,对方就這样静静坐在病床上不吱声,病恹恹的,脸也苍白的厉害。
谢嘉川有意让江骁好好休息,随即动了动唇,朝陆宴示意,先出去再說。
這家伙估计還憋着一大堆掏心窝子的话要跟他讲,沒個大半天消停不了。
谢嘉川猜得出来,谢老爷子听說自家小孙子刚醒,后脚就出门了,人肯定气得不轻,這才直接一個电话打去陆家,让陆宴来揪人的。
陆宴也巴不得早点走。
不把谢嘉川带回去,留在這裡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总不能等谢老爷子按捺不住亲自杀過来,大家一起完蛋吧?!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陆宴拉长了嗓子的腔调渐远。
门几乎是一关上,江骁便缓缓抬眸。
他一改方才眼裡的淡漠神色,目光阴沉地注视着前一刻才阖上的那扇门,仿佛以此就能窥探门后的某种风光,好半晌沒移眼。
江骁实在是很不理解。
那人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說到底,他压根就不相信能有天上掉馅饼這种好事。
這個世界,从来都沒有无缘无故的好。
可他却還是荒谬的想,這個人跟钱旭应该是不一样的。
钱旭仗着母亲身前欠下的那笔债款对他百般刁难,甚至大言不惭,說出让他心甘情愿跟了自己的這种话来。
如此便将所有债务一笔勾销,保他吃穿不愁。
只要他肯乖乖听话。
恶心透了。
反正他不怕得罪人。
除了這條命,他已经什么都沒有了。
既然這样,那個人为什么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時間?
而且江骁也沒想明白,那人昨晚上究竟都跟钱旭說了些什么,居然能让钱旭的那伙狗腿子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会不会和前几天的那個男人有关系?
几天前有個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找他,戴着金丝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說是听了闻家先生的安排,特地来寻他的。
连說辞都跟钱旭一個样,如果跟他走,就不用再继续過這种苦日子了。
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好。
想到這裡,江骁脸上的嘲讽情绪再也掩饰不住,眸光从略敛的眼隙间垂落,定格在自己满是伤痕的指尖处。
如果他是肯乖乖听话的主,早让他那嗜赌如命的母亲哄得一起嗑药,然后糊裡糊涂被卖给某個大肚便便的臭男人。
他差一点就杀了那個女人。
那個口口声声說是自己母亲的人。
若不是女人突然病发,死在那张整日与嫖客放纵的小床上……
他或许会真的忍不住,把那個女人给杀了。
已经是好多年前了,可他居然還记得那么清楚。
一回到家,扑面而来便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同平时沒什么两样。除了那個浑身污秽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以及客人惊慌跑路时留下的满床凌乱。
邻居家的妇人在第一時間捂住他的眼睛,言语同情地安慰他别伤心。
這個画面清晰得吓人,犹如刻进骨髓深处的烙印,整夜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可是……
伤心嗎?
江骁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過一丝伤心。
当时的解脱感太過于强烈,以致在瞬间茫然之后,便有浓重的喜悦感翻腾而至,填满自己的整個胸腔。
他被压得喘不過气来,既哭不出,也笑不出,就這样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一切。
他還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惋惜地叹气,說這孩子真可怜,看样子是被吓傻了。
這样怜惜的语气,却跟在此之后,议论他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劝退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其实那些人說的话,归根结底,也沒有错。
他们面色嫌恶地八卦,然后得出结论,生养他的人都如此不堪,生出来的臭小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怎么說都是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污浊且不堪。
刚开始,应该是恼的。
可后来時間一长,江骁就觉得自己都想明白了。
就像昨晚上的那個人,就算对他有過一丁点的怜悯,亦无所求,那又怎么样?
不過是不知人间疾苦时,对于弱者偶尔悲天悯人的泛滥情绪罢了。
這种情绪仅仅是暂时的。
只是用来满足他们虚荣心和成就感的东西而已。
一如他将自己伪装的脆弱且乖巧时,那個人似乎就会表现地更关心他一点。
江骁嗤笑,随手拔了点滴针管,翻身下床。
有血痕顺着他的手背青筋缓缓往下,沿着清瘦指节,最后凝在指尖处。
江骁指尖稍顿,临走前顺手端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汤碗,又抿了小口。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
兴许是有些凉。
沒有刚才的香甜了。
江骁突然想起来。
他忘了问那個人的名字。
不過沒关系。
他這种生来便陷在泥潭裡的人,跟他们本来也不是一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