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84
全都结束了。
這是方志俊最后一刻的想法,他终于闭上了眼。
鬼煞的脸上沒有一丝表情。
他木然地如同一個沒有灵魂的木偶。
楚筝沒有来。再也沒有办法了。
他去了慈铭山,可是慈铭山消失不见了。
他想找楚筝,可是楚筝也沒有出现。
刘旷走了,似乎连同着不属于這個世界的所有痕迹也都清除了。
鬼煞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悬崖,他只觉得心脏有点发苦,又隐隐有有些闷痛,实在是难受。
方志俊袖中的手帕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鬼煞转過头,看着地上那個手帕。
手帕上细致地绣了一朵红莲。
色彩鲜红地過分,三年過去,也不见褪色。
鬼煞记得這是当初楚筝绣的,三年前她便看出上面有一种甜腥的气息,应该是血染的红线。
他当时并不觉得如何,直到他知道楚筝是上的神仙之后才略略明白了一二。
应该是庇护的吧,以血为线,得知此人安危。
他不太懂他们那些神仙到底使用怎样的仙术,他只是觉得应该如此,他若是有能力,大抵也是想拼了命护远在另一個世界的刘旷的平安的。
因此鬼煞便用了這個法子。
他实在是走投无路。
“啊——”
一声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鬼煞猛地扭头。
天边忽然有一女子的身影疯疯癫癫地展现了出来。
她猛地扑在方志俊身旁,方志俊已经被血染红了半個衣袖,楚筝手都是颤抖着,她泪如泉涌。
“相公——相公——”她歇斯底裡地喊着。
鬼煞盯着楚筝,一下就抹掉了脸上湿漉漉的眼泪,他喃喃道:“你来啦。”
楚筝死死地看着鬼煞,猛地移到鬼煞面前,伸手就要掐鬼煞的脖子:“——我杀了你!”
鬼煞后退一步,眨了眨眼,慢吞吞道:“你杀了我就沒人救你相公了。”
楚筝抬起头,愣住了。
“……相公還有救?”
鬼煞走到他身边,把剑□□。
楚筝這才发现,剑只是沒入了方志俊颈边的土地上。
“他只是吓昏了。”
鬼煞拿出两個红色的药丸塞到方志俊嘴裡。然后又拿出一個小瓷瓶撒了一些粉末在方志俊的手腕处。拿布简单包了起来。
“睡一觉就沒事了。”
鬼煞站起来,看着楚筝說:“现在,你能不能帮我把刘旷找回来?”
楚筝摸了摸相公的脉搏,确定他的确正在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好转后,站起来,抹了把泪,脸色几乎是阴狠:“你是不是疯子?”
“你差点杀了我相公,我恨不得杀了你!又凭什么帮你找刘旷?!”
鬼煞看了眼,地上男人,不轻不淡的說:“因为你不帮我找,我就有可能再杀了他。”
“你——”
“楚筝,帮我找他。”
楚筝沉默片刻,冷声道:“我沒办法。”
“你是神仙。”
“天界所有的换世符都已经被销毁了。刘旷离开,用的是最后一张。沒有换世符,凡人不可能——”
楚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
她仿佛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看着鬼煞,一脸震惊:“鬼煞,你——”
鬼煞皱皱眉:“怎么了?”
楚筝忽然转头看向鬼煞身后,她问道:“你沒有回去,也是因为他吧。”
鬼煞猛地转過头去看向自己的身后,可那裡分明空无一物。
“你在和谁說话?”
楚筝皱眉:“你還是看不见它?”
楚筝忽然挥了挥袖子,鬼煞忽然觉得眼皮被覆上一阵清凉雾气,他再睁开眼睛,身边赫然多了一個绿油油的长方状容器。
鬼煞皱了皱眉,他从来沒见過這东西,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刘旷曾经的描述:“就是一個绿色的,小箱子一样的物什,底下還有两個轮子…”
“你是垃圾桶?”鬼煞问道。
那個绿油油的东西声音有些激动的哽咽:“是的,但您也可以叫我琉璃杯,小殿下。”
鬼煞愈发觉得不对了。
垃圾桶的模样,好像自己是它失散多年的什么人一样。
且不說這個如此庞大的绿物什为什么說自己是琉璃杯,而且……小殿下?
……是他嗎?
這又是哪裡的称呼?
楚筝问垃圾桶道:“……你确定他是小殿下?”
垃圾桶幽幽道:“我的主人,我自然认得。”
楚筝有些惊愕地微微张开了嘴。
垃圾桶对鬼煞說:“……主人,請你原谅我原来沒有认出来你……主要是您是我主人的时候一直是孩童模样……而您变成凡人之后又敛去了一切的气息……”
“怪不得我原来沒有发现……”楚筝喃喃道。
垃圾桶继续說:“当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您身上有不一般的气息,直到您签订血契石的时候,您的血与血契石上的仙气相融,从而才勾出了您体内的仙气,我這隐约觉得不对劲,直到那個仙童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也知道,您就是小殿下…”
“刘旷走后,天界却沒有人召唤我回去,我担心小殿下,便也一直在小殿下身边待着,我也不太清楚那個血契石能给小殿下带来怎样的祸患…”
“血契石?!”楚筝大惊:“小殿下签订了什么血契?!!!!”
垃圾桶沉默半响,声音闷闷地:“……不弑神,不聚魔,若有违逆,仙骨剔除,若敢踏入天庭一步,受万虫噬骨之痛。”
楚筝愣住。
這個血契好生怪异。
小殿下,天帝与前王母的孩子,理应是仙。
又如何聚魔?
至于不弑神——定下這個血契的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西宫這個三百岁了,却很少见過人的小殿下,到底是什么身份?!
楚筝隐隐约约觉得,這可能和她曾经听见的那些谣言有关。
原来天上的传言是真的。
能聚魔的是魔。
有仙骨的是仙。
天帝是仙。
前王母,茉陵仙子也是仙。
但是三百年前,天帝携上万天兵,围攻只带了十個魔使的宫九,至其魂飞魄散。
宫九是魔。
后来。
茉陵仙子嫁给天帝。
之后诞下小殿下。
小殿下出生,茉陵仙子魂飞魄散。
以上是她所知道的事实,而下面的就是她听到的谣言。
有人說大战之前,曾在荒芜之地亲眼看见茉陵仙子奔向宫九,相拥。
有人說在婚礼结束后偶然看见茉陵仙子自己掀开了红盖头,脸上沒有笑,却带着一個魔族丧夫用的黑色抹额。
有人說小殿下住在离明帝宫最远的院子裡,天帝从未去看過。
有人說,茉陵仙子魂飞魄散只是因为以仙身生了魔子——气息相冲而死。
楚筝本以为這只是谣言。
楚筝默默看向鬼煞,可是小殿下此刻眸子裡平静无波。
鬼煞忽然开口:“我是仙嗎?”
垃圾桶沒有回答。
楚筝說:“……殿下,您是……仙魔之子。”
鬼煞怔了一下,他垂眸,他声音恢复了清清淡淡的模样,听不出什么情绪:“厉害嗎?”
“您拥有仙和魔的力量,這世间唯您一人如此。”
鬼煞抬起头,眸子裡有万千思绪,他问:
“那……能找到刘旷了吧。”
楚筝一愣,呆呆地问:
“……什么?”
【地狱。又称为魔域。】
鬼煞一身黑衣。
黄泉是沒有风的,船家又摆地慢,空气中全是凝固的死亡的味道。
摆渡的是一個独眼瘦老头。
老头问:“公子去哪裡?”
鬼煞问:“你觉得我应该去哪裡。”
老头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坐我的船嗎?”
鬼煞說:“可是我只能看见你的船。”
老头又问:“我在這裡摆渡上千年,从未见過你這么奇怪的灵魂,你是人是仙是妖是魔?”
鬼煞說:“来這裡之前是人,现在……应该算是鬼吧。”
老头思考片刻,又问:“那你一個沒有任何法力的人,是如何找到地狱的?”
鬼煞淡淡道:“自然是用人的方法来的。”
老头划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岸。前面是黑亮的宫殿,阴森却又宏伟。
“到了。”老头說。
鬼煞微微颌首道了個谢。
老头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
……人的方法。
那就只能是死亡。
……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我們的魔族少主。
【现代】
电梯坏了,十六楼。
“艹,累死老子了!”
刘旷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腿都是软的。
别說他虚,他刚刚来的路上顺便抓了個偷手机的小偷。
他走了三年,回来才发现现在的小偷有点不行,偷個手机還团伙作案…他当年…咳咳…幸好他刘旷好歹当了三年捕快,抓個飞檐走壁的毛贼有点儿难度,但抓個把手伸到女大学生口袋裡的小偷還是可以的…
刘旷抬头看了看,沒错,1601。
按下门铃。
“来了来了……”
“您好,您的外卖。”
刘旷递上手中的饭盒。
开门的女孩签好字,递给刘旷,忽然喊道:“——刘旷?!”
刘旷一愣,他抬起头,面前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女孩,但是并不熟悉。
刘旷问:“你是?”
女孩撇撇嘴:“怎么?我們风流倜傥的刘同学這么容易就忘了我這個前女友了?”
前女友?哪個?
刘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给個提示?”
女孩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高一七班,小琦。”
刘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小琦啊!我记得我們還是同桌是吧。”
小琦耸耸肩道:“是啊,进来喝杯咖啡吧,今天电梯坏了,累坏了吧!”
刘旷也笑嘻嘻地:“有可乐嗎?最好是冰镇的。”
小琦把可乐递给他,问道:“不急着走吧?”
“沒事,你是最后一单。”
小琦叹了口气:“沒想到你成了送外卖的。”
刘旷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可乐,漫不经心地說:“因为這個工作忙。”
“什么?”
“沒什么。班长還好吧,我退学之后听說他好像出车祸了?”
“沒什么大事,休学了一年就恢复了。”
“那就好。”
“你不问问我過得好不好啊?”
刘旷看了小琦一眼,笑呵呵道:“我觉得你看起来過得不错。”
“一点都不好。”小琦低着头:“我在学校,却一直清楚知道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什么时候又分了……所以你說你认不出我我一点都不惊讶。”
“…抱歉。”
“刘旷,你挺渣的。”小琦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听說你对你历届女朋友都挺好的。”
刘旷不知道說什么。
“刘旷,”小琦抹了把泪:“和你谈恋爱的时候,你总是给我一种我是你全世界的感觉,可是分手的时候你却一点都不心软。”
小琦眼神忽然顿住:“……刘旷……你结婚了。”
刘旷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素戒。
刘旷眼神动了动。
“……嗯。”
小琦苦笑了一声:“沒想到……她是一個怎样的人?”
刘旷左手缓缓摩擦着戒指:“……他啊……他很好看,身手很厉害……還能治好很多人的病……”
刘旷說着就弯了唇角:“還有啊……他喜歡吃巧克力……贪吃蛇游戏玩的很烂……讨厌下雨……原来還很害怕黑……有时候還特别幼稚……性格就像小孩子一样,容易生气,但是也特别好哄……”
小琦看着刘旷,這個男人此刻的眼睛特别温柔。
“真好……你這么喜歡她,一定会白头到老吧。”
刘旷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了。
“小琦,我该回去了。”
“那個……送外卖挺累的,我們小区刚好在招保安,挺闲的,工资也不错……”
“不了。”
“怎么了?”
刘旷勉强笑了笑:“太闲了,容易胡思乱想。”
刘旷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s市的天空是永远不会暗下去,让人看到星星的。
从楼道的窗子抬头看過去,只能看见灰黑的天空,边缘還能看到天空被霓虹灯映红了的模样。
白头到老。
他们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作为鬼煞的大哥,白轻砚站在一旁念贺词。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白轻砚念到這裡的时候,玉石悄悄握住了自己的手。
玉石……
刘旷靠着墙,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我想你了。
声控灯由于长時間的安静而熄灭了。
空旷的楼道一片黑暗。
刘旷连发出声音都觉得沒有力气了。
他背靠着墙,无力地滑了下来。
他蹲在地上,把整张脸都埋在胳膊裡。
玉石。
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住了。
“哐当——”
风忽然吹了进来,声音很大,好像是咆哮一样。
楼道裡的窗子被猛地吹开。
刘旷抬起头,他静默地看着窗外。
十四楼。
会粉身碎骨吧。
刘旷缓缓站了起来。
风吹动他的衣裳。
“你就是刘旷吧。”
清冷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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