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他捨不得
姬遊看着她，緩緩的補充了一句。
如果是其他人在場，哪怕是一向鎮定自若的重明上校，恐怕都不會認同他如此直白的做法。
但姬遊一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與其他人不同，從有意識以來，他就一直覺得，對這些阿飄而言，與其慢吞吞的溫水煮，一點點讓對方瞭解到真相……
不如直接告訴對方。
然後姬遊就靜靜等着她的回答。
既然她把自己困在這裏，聽不到外面的聲音……這麼多年來，也早該有所察覺了吧。
不知過去了多久，月眨了一下眼睛，笑了。
“可是你那麼像他，除了身高，除了裝扮，你看——”
她身形一動，來到了姬遊的面前，看着努力讓自己鎮定的姬遊，擡起手，放到了他的臉上。
“你看，你的目光和他一樣溫柔，你的眉眼都和他一樣，我怎麼可能忘記，我怎麼可能，認錯呢？”
姬遊的表情閃過一絲憐憫，心中的悲傷增長了一個幅度，“但我終究不是他，無論我們再怎麼像，隨便你怎麼想，哪怕你認爲我是他的後代都沒有關係。”
“——月，你應該照照鏡子，如果你心有靈犀的愛人站在你面前，你的眼中，還會露出這樣的迷茫和痛苦來嗎？”
“……”
女鬼的瞳孔一縮，彷彿被這句話戳中了內心深處。
姬遊發現自己的話有了作用，便想着趁熱打鐵，“既然這樣你不如把我放了，活人我幫不上什麼忙，逝去的人我就……”
然而女鬼忽然打斷他，厲聲道：“夠了！”
“……”姬遊被她嚇了一跳，心說，臥槽，難道她要惱羞成怒了？
停頓片刻，那女鬼又安靜了下來，勾起脣角，注視着面前的少年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透過姬遊，想着她的愛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呢？我死了嗎？”
姬遊聽着女鬼仿若自言自語的話，而她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指，從他的臉上滑落。
“嗯。”姬游回答，他歪了歪頭，繼續道。“而且……我怎麼感覺，並不是你自己想要留在這裏的吧……幾百年過去了，你應該也有點感覺吧？是不是被什麼……”
“給困住了？”
畢竟死後總是在這裏待着，也不修煉什麼的，吸收不了靈氣卻能放出這種強大的結界把
但女鬼沒有說話，就這麼立在原地，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你好像發現我是鬼，也不怕呢？”
“呃，不不不。”姬遊嘴角一抽。“我還是很怕的，尤其是你把我的隊友都給隔開了……話說，我們應該不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吧？”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活的人類了。”女鬼說道。
“……好、好的吧，看來我的手氣不怎麼樣，一抽就抽到了你。”姬遊壓低聲音吐槽道。“那現在事情也清楚了，估計這棟樓鬧鬼的源頭就是你，所以你臨走之前有什麼遺言嗎？”
自從遊仙村莊的任務後，重明上校和火柴副隊長都對他說過：
只要不是被詛咒的靈體，如果到了必須要出手的時候，都可以強行淨化，讓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而方法，他已經學會了。
“遺言？”女鬼嗤嗤的笑着，眼中盡是冰冷。“我想見他一面，你能做到麼？”
姬遊認真的想了想，過去這麼多年，估計那人早投胎了吧？便搖頭道：“做不到，不僅是我，誰都做不到。所以，除了這個。”
“那就沒有了。”女鬼的臉上罩着一層寒冰般，神色冷厲的一變，看向姬遊。
“而且，遺言？就憑你？想殺了我嗎？笑話——！”
女鬼右手一擡，瞬間，數道圓錐形堅冰在夏日的空氣中凝結而成，尖端對着迅速向後退去的姬遊襲擊而去。
姬遊立刻閉緊雙眼，兩手臂擡起擋住頭部。同時心道，糟糕！自己哪個能力都跟武力值這種搭不上邊啊，真是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
上校大神！你在哪裏啊？！
千鈞一髮的那刻，一抹紅色的身影忽然閃身擋在了姬遊的前方。
同一時間，姬遊的右兜裏，有什麼東西“咔嚓”的輕聲碎裂。
忽然感覺哪裏不太對，姬遊睜開眼睛，面色唰的一白，驚恐的叫道：“小鬼——！！”
“我還當是什麼呢……”那女阿飄一愣，皺眉道。“你很厲害啊少年，竟然能收服妖魔鬼怪的心，讓這傢伙不顧一切上來爲你擋住我的攻擊。”
“我只聽說過，曾經有一位百鳥之王化形後修煉成神，但不幸出了變故，卻還沒能夠徹底隕滅，似乎……只有那鳳凰之神，可以憑着原本的天性，做到收服妖魔鬼怪。”
她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着姬遊，“那麼少年，你跟鳳凰之神又是什麼關係呢？剛剛你都沒有發現吧？你的左眼——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鳳魂靈石的碎片？”
“……”
然而姬遊已經顧不上女鬼發現了什麼，又猜測到什麼了，他看着倒在懷裏的紅衣小鬼，匆匆掃了一眼，他身上竟然有十幾個冰錐。
隨即，冰錐消失的時候，姬遊看到他的身上暗紅色的血跡，迅速暈染開來。
第一次，姬遊如此痛恨紅色。
“喂……小鬼，你別嚇我！喂……喂！”姬遊緊緊的抓着紅衣小鬼沒有受傷的肩膀兩側，甚至都不敢用力去搖晃他。
那一刻，姬遊感覺自己絕對不能失去他，否則……
“哥哥……”這聲呼喚打斷了姬遊有些恍惚的思緒。
“小鬼！沒事吧？！”姬遊連忙低下頭，看着他皺緊的眉頭，心中莫名一痛。他手上一哆嗦，聲音忽然也變得哽咽起來。
“爲什麼……你爲什麼總這樣……我根本不值得你……你怎麼……”
“哥哥，你沒事就好，而且……我不要緊的。”紅衣小鬼貪婪的看着姬遊眼中逐漸蓄滿的淚水，清澈透明，夾雜着對他的心疼和擔憂。
甚至連姬遊左眼中漂浮着的詭異碎片，也顯得那麼美。
啊，他的哥哥，一直都是這樣，總是把別人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所以，都沒有注意到，其實他就是受了點皮肉傷而已。
何況，本來他就是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全部爲哥哥抵擋下來的。
但是轉念間一想，那樣他不經過哥哥同意就突然跑出來，豈不是會讓哥哥事後又要對他說教？
不如來個苦肉計吧？
於是看現在效果多好，哥哥看着他的眼神，那麼專注，如果……他的眼裏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誰都不能佔據哥哥的目光，誰都不能跟他搶獨一無二的位置……
可是。
“……不要緊？！”姬遊簡直又心疼又好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走調了。“你還跟我說不要緊？你是要讓我心疼死嗎？！”
紅衣小鬼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從容不迫的反手按住姬遊的一隻手腕，然後利落的起身，也不管姬遊茫然的看着因爲自己的動作而滲出更多的血來。
“你幹什麼？！乖乖躺下我告訴你……”姬遊更心急了，這個小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嗎？
“哥哥。”
紅衣小鬼忽然伸出手，放在了跪坐在地的姬遊的頭髮上。他早就想這麼做了，但奈何平時做出這種舉動，一定會讓哥哥炸毛的吧？
“……？”
果然，姬遊愣住了，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所代表的意義。
於是紅衣小鬼緊接着，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手上輕輕動了動，狀似安撫。
他注視着姬遊有些紅紅的眼睛，緩緩開口道：“哥哥，放心，我真的沒事，你忘了我不是人類了嗎？這點程度的傷，對我來說是不會致命的。”
“只要哥哥沒事，那就沒事。只要哥哥不會死，我就一定不會死。”
果然……
雖說看到你爲我傷心，我很高興。但我始終，還是捨不得，太讓你難過。所以，不要哭啊哥哥。
“……”
半晌，姬遊才反應過來，紅衣小鬼這是再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好。我……我知道了。”他點點頭說道。
剛剛他應該是擔心則亂了……一下子想到曾經……總之……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就算是這個不是人類的小鬼，也不行。
儘管平日裏姬遊性格大大咧咧，看上去什麼都不在乎。但其實他心中再清楚不過——
他之所以不怎麼去關注在意的東西，是因爲他知道，那根本不屬於他，就算暫時得到了，也早晚會從他手中溜走。
所以，一向討厭麻煩的他，乾脆就不抱任何希望，也儘量不產生任何奢望。
過於敏感的內心，讓他有着極度自卑的思考迴路。凡事做之前，他會先假設，這件事情涉及到自己嗎？如果是爲了自己，那就不會去做。如果是爲了別人，那就毫不猶豫。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別人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一路走來，一路收集，漸漸拼湊成一個被自己所喜歡的自己。
所以姬遊真正擁有的東西很少，他知道。同樣，他不敢去接受紅衣小鬼對他的關心和庇護。
但現在，這個爲了他幾次三番的擋在前面，他不能夠視而不見，埋頭當個鴕鳥，還繼續欺騙自己了。
他聽到自己帶着顫抖的聲音說：“好，我知道了。”
好，我接受了。
好，今後，就由我來暫時替代你真正哥哥的位置，照顧你這個不會愛惜自己的小鬼吧。
好，小鬼啊，請多指教。
然後他輕輕的抱了一下小鬼，擡起頭不經意才發現……
那叫做月的漂亮女鬼，不知道去了哪裏。怪不得，剛剛他們在這裏說話都沒被打斷。
“小鬼，你等下，我試試能不能把這個破結界打碎。”姬遊站起來，揉了揉膝蓋。擡起手想要摸清這個黑色結界的邊緣在哪裏。
“不用，哥哥我來，讓我試試。”紅衣小鬼拉住姬遊的手腕，十分自信的側過頭，看着姬遊。
“嗯，你來，不過不要勉強啊。”姬遊注意到紅衣小鬼的身上那些受傷的地方不再洇出更多的暗紅色，放心不少。
小鬼的確很自信，他心道：這特麼個鬼玩意，竟然把他家哥哥給困在裏面，估計是用了其他力量的輔助才辦到的。
而既然那個女鬼不在這裏，那麼輔助的效果肯定減少了一半以上，這結界肯定輕而易舉就被破開了。
他擡起手，小臂上方還有一處受傷的地方，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眉頭都沒皺一下，
剛一放上去，結界就彷彿有生命一般，抖了一下。紅衣小鬼眼中精光一閃，手上剛要發力，結界竟然從外面被破開了。
小鬼反應迅速，連忙拉着姬遊往後退了好幾步，站穩後，兩人發現了重明上校幾人，正面帶焦急之色的環視周圍。
“上校！”姬遊看到重明後，心中瞬間踏實不少。“呼——差點被裏面那個阿飄給玩死，真是，越好看越有毒……”
重明聽到他這麼發表感慨，下意識就往他的臉上迅速掃了一下，便轉移到了身上。
——他沒事。
同重明的反應一樣，秋一崖少校也第一時間看了眼姬遊的臉。
因爲那句“越好看越有毒”的感慨。畢竟，姬遊其實就是那種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讓人驚豔的長相類型。只不過他本人從來沒有自覺。
隨即秋少校看到姬遊只是一頭汗水，便也放下心來。
——他沒受傷。
“你剛剛突然消失，我們找遍了整個房間，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入口和出口，被限制在了這個特別的空間裏。”谷亦生道。
姬遊點點頭，“是啊，那個女鬼看上去……是中世紀那會的吧，她似乎能力並不強，但是她好像帶着什麼東西……不……好像是這裏……有什麼東西，讓她擁有了這麼厲害的能力。”
於笑看到姬遊沒事，也在旁邊鬆口氣，“小矮子……你們這是被……噢，看上去你沒事，有事的是這個小鬼？”
重明上校更直接，從兜裏掏出個東西就毫不留情的往紅衣小鬼的腦袋上砸。
“啪”。紅衣小鬼頭也不轉的就擡起手，漂亮的接住了掌心的——速效癒合噴霧。
小鬼挑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重明一言不發的側臉。
忽然心中涌起一陣恍惚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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