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皇后递了眼色给樊姑姑,樊姑姑即刻命人将杜氏捆绑,塞住嘴,等到夜深人静,往那处荒废宫室,投入了当初死了南烟的枯井。
杜氏不住挣扎,樊姑姑在上道:
“你运气好,沒有下雨,不過這井在這儿,保不齐哪日還要害人,還是填起的好。”
内侍填土,将枯井填平。
“過两日趁着新年宫裡各处洒扫,把這井起了,尸身丢出去。”
杜氏死的时候,颜若璃正在落英居。
东宫的两個女人跪在脚下瑟瑟发抖,颜若璃看着二人,叫碧裳的更貌美些,眼神伶俐,显然是拿主意的,她便道:
“不說假话,今日杜氏与你们說的,我都知道了。”
两個女人不敢接口,颜若璃又道:
“皇后娘娘喜歡杜氏,可殿下不喜歡。因她嚼舌根子,皇后娘娘的宠爱怕是也到头了。今日见你们,只是要告诉你们,殿下今夜要招幸。”
二女骇然抬头,颜若璃淡笑着,吩咐耿妈妈:
“殿下点了绯袖,耿妈妈這就带绯袖去梳洗吧,送到前院书房,殿下等着呢。”
绯袖被带走了,颜若璃也领着人去了,碧裳惊疑不定,煎熬到半夜,绯袖才回,碧裳忙掩了门问,绯袖两颊飞红:
“疼,疼的厉害,六殿下委实凶猛。”
“是六殿下么?”
“光虽昏暗,可我细瞧了,是六殿下的模样。”
碧裳一身冷汗:
“幸亏,幸亏這信儿還沒传過去。”
绯袖红着脸问:
“可六殿下为何不宠幸杜氏?大婚三個多月,也沒同王妃圆房。”
“你也听了,殿下不喜杜氏,咱们這些日子瞧着,杜氏那性情也委实不叫人喜歡。至于王妃,是太子殿下算计六殿下,用来折辱的人,出身低微,就算六殿下喜歡,只想着她来历,也难下手。”
绯袖浑身酸疼,還想着方才,羞赧道:
“這么說,我倒是六殿下头一個女人。”
“你醒醒神,若非杜氏闹這個事,六殿下要自证清白,未必会招幸咱们。”
绯袖心裡却不那么想,不管什么缘由,终归她是六殿下头一個女人。想六殿下天人之姿,自入六王府时时见着,勾着人心肠发痒。
“你得了宠幸,也是好事。当初太子妃娘娘送咱们来,就是要咱们狐媚六殿下,再不济,也能探听些六王府的事,如今总算有了进展。”
“太子妃娘娘深恨六王妃,我得了宠,六王妃却還沒圆房,太子妃娘娘知道了,想必心裡也高兴。”
二人碎语,颜若璃独自睡在曦和居,叹了口气。
此后接连三日,前院书房夜夜接绯袖過去,這日宠幸過绯袖,叫人送绯袖走时,绯袖听见六殿下說要去曦和居看看王妃。
這人从前院一路到曦和居,进了门往西偏房去了,善眉报信,简泽与颜若璃正坐在屋裡烤芋头。
“這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吧。”
简泽捏了捏:
“芯儿還硬。”
外头的事二人都沒再說,简泽宿在东厢书房,半夜十分,颜若璃忽听院子裡有响动,推窗看简泽正行色匆忙:
“殿下?”
简泽看過来:
“沒事,我入宫一趟。”
但颜若璃就是有些不安,直到天光大亮,简泽也沒回来,吴成也不见踪迹,颜若璃想着,便也入了宫,先到栖鸾宫去打听。
皇后正气恼,說人跪在上清殿。
“這是为什么?”
“也不知怎的,忽拿了老十一,阿泽大约是去求請,却也一并罚了进去。”
到底为什么,连皇后都知晓不清,颜若璃往上清殿去,远远果见吴成,叫過去悄悄问了,吴成知道也不多,颜若璃看简泽跪在殿外,半夜到如今,恐他寒症发作,遂過去,想将手炉给简泽。
“殿下。”
简泽睁眼:
“你来做什么。”
颜若璃把手炉递過去,简泽摇了摇头。兴帝下朝回来,颜若璃忙跪下,兴帝冷声道:
“想明白了么?”
“父皇,前夜阿辞确实与儿臣在一起。”
兴帝骤然问向颜若璃:
“你說,前夜老十一是否在你王府上?”
颜若璃悚然一惊,细想简泽方才的话,忙答道:
“前夜儿臣亥时去前院时,十一殿下是在的。殿下一夜未回,想来是与十一殿下夜谈至深。”
“他们在說什么?”
“殿下說话,儿臣哪裡敢听。”
兴帝脸色几经转变,拂袖而去。少倾洪顺出来:
“二位殿下,請回吧。”
简泽拉住颜若璃,颜若璃会意,只觉他身子僵沉,借势让他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再与简辞叙话,匆匆扶着简泽出宫,才上马车,忙将手炉往他胸口送去,谁知手炉已冷,忙就搓着手,又探入他衣襟,捂在了他胸口。
哪裡会有一個活人,身子冰冷成這样呢。
前夜简辞根本沒去過六王府,简泽是在为他脱罪。
“老十一生母母族手握兵权,养母连贵妃出身皇商,太子意图拉拢,老十一不肯,太子对付他……”
“那你也不能拼命啊!”
這话熟悉,她中毒那天,他也說過這样的话。
简泽笑了笑:
“做父皇的儿子,不容易,能帮的,便帮一把。”
他看颜若璃眉眼间掩饰不了的担忧,将她耳边散了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得了两日闲,不急着回府,咱们逛逛去。”
颜文丰貌丑,褚氏相貌寻常,颜家子女中,相貌最出挑的就是颜若璃,她十足袭了生母样貌。褚氏对她的教养并不上心,甚至刻意将她捂在后宅,所以十六岁前她几乎沒有走出過颜家大门。
简泽甚想将她人生中所缺失的,一一弥补。
“還是别了,殿下现在身子不好,往后日子還多着。”
简泽却已吩咐马车往最繁华的街市去:
“我得闲的日子不多。”
他虽笑着,她却从他眼裡看出了些许哀伤。
马车转去街市,巳时二刻,热闹不已,颜若璃从车窗透出头,瞧着就觉欢喜。从街头起,每家铺子都要进一番,回回不空手,总要买上些许。到街中几家华贵至极的布庄首饰铺,才走进去,颜若璃就听有人窸窸窣窣:
“那不是六殿下?”
简泽眉目淡然,几個少女满面娇羞,转眼却又看她,言语便难听起来,一言一语,甚至用到了下贱這样的话。简泽面色渐渐沉了下去,颜若璃只装沒听到,强颜欢笑。
颜若璃的神情有些刺了简泽的心,他上前去,自然而然揽住她腰肢,看她眼下的几样首饰,颜若璃受惊,僵着不敢动弹,简泽已道:
“喜歡?”
吩咐包了,又道:
“那边两幅赤金红玉的头面倒不错,你瞧着,若喜歡,一并拿了。”
颜若璃讷讷的,還沒回神,东西都已装了盒子。出门前看那几個窸窸窣窣,不知是哪家的几個贵女一脸惊诧,甚至看着她有些畏惧的神情,颜若璃心裡禁不住高兴起来。
难怪人人都求畅快。
上了马车,颜若璃忍不住道:
“多谢殿下了。”
“你我之间,不必這样生疏。”
简泽话出口,自己也微微怔住。不觉之间,他似乎和颜若璃越发亲近。颜若璃乍然之下也心生欢喜,虽說明知他心有旁人,可哪個女人不想与自己夫君亲近。
“转過另一道街,几家饭庄,你喜歡怎样的口味?”
“都好,妾身不挑食。”
容易满足,沒有索求,這姑娘委实好养。简泽失笑,叫马车停在一家饭庄门口。
這還是颜若璃头一回在外头吃饭,饭庄之华贵令她叹为观止,掌柜也是眼活的人,奉了最好的雅间儿,二人上楼,還沒进去,就见廊上還站着一对男女。
颜若璃瞧着几分眼熟,细辨之下,似乎是褚家兄妹。颜若璃心头欢喜渐散,下意识去看简泽脸色。
褚澈抬头见简泽,顿生欢喜,正要迎過来,却又瞥见他身边的颜若璃,笑容敛起,甚至冷淡。
颜若璃這算是头一回细细打量褚蕴竹,上回梅林外仓促几眼,如今看来,褚蕴竹秀丽雅致,气度不俗,只是如今见了简泽,眼眶顿时红了。她想上前,却被褚澈拉住。褚澈远远朝简泽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颜若璃。
颜若璃忽然就心虚了。
进了雅间儿,她便支支吾吾:
“妾,妾身与褚三公子,只见過一面。”
简泽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
颜若璃松口气:
“外头那些传言,都做不得真。”
“褚三郎琴技一绝,相貌脱俗,不知是多少京中贵女念中情郎。听說太师大寿那日,气候正好,褚三郎躲在后院池塘边抚琴,温阳照水光,格外惑人。你那日若要见他,只能是在池塘边。”
“殿下怎么知晓如此清晰?”
“因为那日我也在。”
颜若璃大惊,仔细回想,但那时太過惊慌,委实忘记都看见過谁,只记得池塘边抚琴的公子,姿态如仙,琴声诱人,可惜阳光照在水上,刺眼万分,她沒瞧清相貌。
简泽也在回想,试探道:
“那日褚三郎弹的,是小重山吧?”
“嗯,是小重山。”
颜若璃下意识回道,却不见简泽唇边眼底,越发遮掩不住的笑容。
“你那日穿的,是月色的衫子,天青色的襦裙。”
颜若璃诧异:
“殿下怎么知道?”
简泽抬眼笑了一声,看向颜若璃:
“褚三郎对你一见倾心?真是见了鬼,他根本就沒见過你。”
颜若璃从沒见简泽這样笑過,也痴痴笑道:
“殿下說什么?”
简泽抚上她眉眼,神情渐渐悠远:
“颜若璃,你那日瞧见的,是我。太师大寿,我私下道贺,褚三郎缠着我斗琴,从始到终,我只弹了那么一曲小重山。我看到湖边石头后,躲着一個姑娘,露出半边身子,探出一双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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