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疫病
哪裏還有官家的身影,有的只是侍衛拔刀相向,將百姓逼退的殘暴場景。
溫雪杳三人在馬車裏遙遙忘了一眼,還沒等其餘兩人反應過來,她就大聲喝道讓車伕調轉回府。
還好她反應及時,沒被遠處急紅了眼的百姓追上。
馬車上,季婉婉與寧寶珠也是一臉後怕,誰能想到從前和樂安寧的長街上竟會涌出一羣暴民。
不僅如此,暴民間似乎還混入一些面上流膿生瘡的人。那些人更是趁亂生事,逮住稍顯富貴的人便按在地上將對方一通搜刮。
身上值錢之物盡數被搶走,連好些的錦衣長靴都要掠奪。
開壇祭法霎時間就演變成了一出人間慘劇,徒留滿地唏噓。三人坐在車上一時間沉默無言。等馬車搖搖晃晃飛速回到寧府,三人皆是臉色煞白。
溫雪杳與季婉婉二人尚且算是淡定,而一旁的寧寶珠早已被方纔的場面嚇得六神無主,哭得泣不成聲。
身後府門纔剛閨上,寧寶珠腳一軟,便抓着溫雪杳的小臂癱軟跪倒在地。
她顯然還沒從剛纔震驚她的場面中回過神,腦海中滿是流民與普通百姓爲爭奪幾兩碎銀而大打出手的模樣,更有那臉上生瘡的男子快步逼近她們馬車時張牙舞爪宛若惡鬼般的虛影,接連不斷令人心慌膽顫的畫面在她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明明年初還好端端的……可現如今,上京城怎麼變成了煉獄一般
她緊緊握着溫雪杏的手臂,明明對方身量比自己嬌小得多,更比自己年幼幾歲。可此時就像是看到主心骨一般,她如藤蔓般恨不得牢牢攀附在對方身上。
含着泣音,哭訴道:“嫂子,這外面的天究竟怎麼了,我好害怕,兄長他何時才能回來?”
“只是突發的民亂,應當不會持續太久,寶珠你莫要怕,再怎麼說夫君他護在官家左右,想必比我們更安全得多。
話雖如此說,但溫雪杳也知這話或許就只能姑且用來寬慰寧寶珠,就連一旁的季婉婉都瞞不過。
等將寧寶珠好生勸回院子,溫雪杳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想起寧珩近幾日的叮囑,迅速吩咐下人將寧府大門緊閉,也勒令今日要外出採買的人皆不準踏出府門一步。
門衛
都換成了府裏的老人,爲防止府內人心惶惶,溫雪杳只道是府裏有吃裏扒外的賊人,今日要嚴防死守將那小賊活抓。
安排好一切,她與季婉婉勉強能鬆一口氣。
幾乎是異口同聲。
“寧世子不會有事的。”
“季小王爺不會有事的。”
說完,兩人齊齊一頓。
漫長的沉默過後,還是季婉婉先一步借打趣活躍着低沉的氣氛,“雪杳妹妹如今真是生疏了,以前都是隨我一道喚兄長‘哥哥’的,如今卻稱他‘季小王爺’。
你這般與他生疏,他聽到嘴上雖不說,心裏還不知有多難過。
難得季婉婉還有心思逗樂,溫雪杳要短暫地忘卻外面的混亂,勉強撐起一抹笑,“季小王爺是胸懷寬廣之人,纔不會像你說得那般斤斤計較。
季婉婉撇嘴:人心都是肉長的,你瞧着他再怎麼一副聖人模樣,也終究只是個俗人。溫雪杳語塞。
季婉婉繼續道:“其實你也不必與他那般見外,你知道的,我兄長他絕對做不出半分逾越君子德行底線的事,他如今待你好,是真的將你當做妹妹。
我知道,他是真君子。是我小人之心行了吧?溫雪杏無奈討饒。
“是你小人之心?季婉婉撇嘴,還是你夫君?”
溫雪杳下意識爲寧珩辯解:你休要胡言亂語
季婉婉迷眼,我瞧着他待你倒是小心眼兒的很。
溫雪杏被她篤定的模樣唬住,不知不覺就中了對方圈套,接話道:“此話從何說起?”
“狩獵你受傷那日,你沒瞧見,但凡是有關你的事,寧世子無一不奉行事必躬親,若他會醫術,恐怕都不願讓旁的御醫大夫爲你看診醫治。
溫雪杳出神地啊了聲,有這麼明顯麼?季婉婉驚呼,果然是真的?溫雪杳愣住,看對方面上驚訝的神色,後知後覺自己方纔被使詐。
“我還以爲寧世子他當真就如表面瞧着那般宛若一尊玉人似的,誰知竟也像尋常男子一般不能
免俗。
溫雪杳失笑搖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沒了最初剛回府的那股子緊張。溫雪杳心想,許多事情好似都與前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想起前世,饑荒與疫病來得都不似這一世早,所以這一切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上一世北方與海國比鄰的邊界之地因災荒而爆發民亂,海國趁機進犯,當時官家首當其衝下旨命溫雪杳的兄長前去平定邊關的人心與戰亂。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但最後此役戰敗,溫長青回京後就被官家定了罪。
然而邊關紛亂依舊未平息,最後則是由寧珩主動請纓,代替了她的兄長溫長青再次領兵出征。
後來溫雪杳一心記掛着兄長銀鐺入獄,寧珩如何,她自無從知曉。也沒聽聞他凱旋的消息,溫雪杳便死在了那個冰冷的雪日。
先是被溫初雲毀掉容貌扔進了破廟,後來……溫雪杳沒有後來的記憶,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嶺之地,想也只有凍死一個下場。
但她今日不可能看錯,那羣暴民中,一定有人已經染了疫病。
會令無數人面目潰爛,傷口化膿生瘡的病,也只有前世那場駭人的疫病。就在她摸不着頭緒時,忽的想起先前寧珩同她說的話。
“防疫一事交予何人負責?”
七皇子。
溫雪杳一陣心驚。
元燁看重權勢,前世就已經到達近乎癲狂的地步,卻未曾想這一世爲了那個位置,他連人性都泯滅了。
這不是喪心病狂又是什麼
可若說不是他在暗中搗鬼,溫雪杳又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操縱利用這一切。見溫雪杳面色的變化,季婉婉掩脣輕咳,雪杳妹妹,你是不是也在擔心寧世子……
纖長的睫毛顫抖,若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寧珩與季子焉並不會出事,可關鍵是一切早已脫離上一世的軌跡,且還在朝向溫雪杳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話音纔剛落,門外的小暑就忽地揚聲道:“夫人,寧侍衛回來了。”
溫雪杳臉上沒有半分驚喜,反而露出凝重之色,她擡眸與季婉婉對視一眼,快步走出院外。
不多時,寧十一的身影便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央。
溫
雪杳上下打量他一眼,心再度往下一墜,世子呢
寧十一倏地跪下,連擡頭看溫雪杳都不敢,夫人,世子今日恐怕是回不來了。怎麼回事?”溫雪杳穩住聲線,“寧侍衛,你起來回話。
寧十一即使起身,也依舊低垂眉目,他的視線小心翼翼從季婉婉身上掃過。後者霎時心慌,箭步衝上去,是不是我兄長也出了事
寧十一無聲點頭,八王爺感染疫症,官家命世子帶皇城司之人將他遣送出皇宮,兩人如今皆於七皇子在城外的一處別院中。
元燁。
又是元燁
溫雪杳猛地後退一步,堪堪穩住身形。季婉婉想起今日在馬車中看到的暴民,其中有人面目潰爛,恐怖不可言狀。
所以方纔寧十一是說,她兄長也染上了可怕的疫病
她無助地看向溫雪杳,卻忽然想起她的夫君也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疫病之所以可怖,其最大的原因便是它會傳染旁人。
強忍半日的人終於忍不住,慟哭流涕與溫雪杳緊緊抱住彼此,雪杏,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
上一世疫病爆發了許久,纔有大夫逐漸研究出藥方。
這一世元燁既然敢鋌而走險操縱提前這一切,她不信對方毫無防備,旁人或許此時還不知如何應對疫病,但他一定知道
溫雪杳拍了拍季婉婉的肩膀,其實她心裏也怕的厲害,她怕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更怕寧珩已經遭遇不測。
但她還是壓下所有不安,輕聲道:“婉婉姐姐,你莫要哭,我有法子。”
季婉婉怔怔看她,“當真?”話音將落,連她都不可置信,溫雪杳不過是與她差不多的深居後院的女子,又能有什麼法子
卻見溫雪杳堅定點頭,“我有法子,你相信我,他們二人一定不會有事。”
話落,溫雪杳朝着一旁同樣發怔的寧十一,擡首道:“寧侍衛,你可知七皇子城外的別院究竟在何處
寧十一先是點頭,緊接着又道:“夫人,你想做什麼?”
備兩匹快馬,我要你現在就
帶我出城。
寧十一面露驚懼,“夫人萬萬不可,世子離行前叮囑我切不可讓你出府。”
“是麼?”溫雪杳忽地眯眼,面無表情看向寧十一,“若夫君當真囑咐過你,想必他也一定是說切莫要將他的行蹤去向透露給我,只編造一條謊言讓我安心就是。
溫雪杳逼近兩步,淡聲道:可寧侍衛還是如實告知我了,爲什麼?寧十一面露難色。
溫雪杳自然不懷疑寧十一護主的忠心,正是因爲她十分清楚對方護主心切,才能猜到一定是有人暗中同他說了什麼。
諸如,七皇子是不是說——只要引我去別院,就能保夫君無虞
寧十一艱難頷首。
“那便帶我去罷。”溫雪杳冷靜道。就算元燁不來找他,她也必須得見他這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