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乖
悶熱的三伏天,青年額頭卻蜿蜒落下幾滴冷汗。
身上捆綁他所用的麻繩早已鬆懈,腳邊是一個食盒,寧珩勉強抱起食盒推開門走進裏屋。看似華麗的檀木食盒,裏面卻孤零零躺着兩塊乾糧和兩碗米粥,甚至連一疊小菜都沒。看來元燁還沒打算讓他們死,但也不怎麼想讓他與季子焉二人好活就是。他將食盒裏的碗碟全部擺放在桌上,三層大的食盒,餘下兩層居然空空如也。
寧珩扯脣冷笑一聲。
然後端起一隻粥碗走到牀榻邊。
他垂眸看着牀榻上雙目緊閉的男子,對方一身月白色衣袍,來的路上一路顛簸,被人又扛又推,身上的衣袍早已皺皺巴巴不能看。
屋子裏連燭火都沒有,只能依靠窗子透進來的幾縷月光勉強視物。
寧珩端着粥碗在牀邊坐下,也是,連勺子都沒有放一把進食盒的人又如何會給他們留燈。怕是隻想的他們二人遲早也人死如燈滅,死人又何需見光視物
寧珩一直不喜季子焉此人。
最初是因他與溫雪杳曾經的過往情誼讓他心裏發堵,在與對方初見後更是因他渾身正氣凜然不似作假的君子端方做派而本能的對他感到厭惡。
或許是因爲寧珩的溫潤如玉是僞裝的,而季子焉是真的,所以他纔會格外介意。
至於說後來,寧珩打量牀上之人的黑眸忽地一沉,後來便是他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季子焉此人。對方表面瞧着溫和,可寧珩卻隱隱覺得他絕非表面瞧得那般簡單。越是這樣令人捉摸不透、看不清本性的人,反而越是危險。
但不論寧珩如何不喜他,只一點爲國爲民的大義,便也足夠令人放下對他的偏見。
季子焉就算不是一個好人,卻也要比元燁那等借殘害無辜百姓謀權上位的人要好出千百倍。至少,他可能會成爲一個爲國爲民的好君王。寧珩收斂情緒,伸手碰了碰季子焉的小臂。
牀上連被子都沒有,好在如今是夏日,即使夜晚也分外悶熱,就算不蓋被子也不會着涼。否則對於身染疫病的人,居住在這樣的環境中無異於是雪上加霜。
“季子焉,醒醒。”四下無人,寧珩乾脆直接喚他名諱。牀上的人睫毛顫了顫,半晌後張開蒼白乾涸裂皮的脣,低聲道:“
水……”
他勉強將眼睛撐開一道細縫,在看清榻邊坐着的寧珩後本想用手臂撐起身體坐起來,卻因身骨發軟又栽倒回原位。
寧珩無奈“嘖”了聲,面露嫌棄之色,卻還是伸手將人扶起來,屋內茶壺都是空的,沒有水,
只有侍衛扔下的食盒裏裝了兩碗粥。
等人坐穩,寧珩將手中的粥碗強行塞進季子焉手裏。
牀上的季子焉垂眸掃了眼手中的粥碗,又往寧珩的雙手一掃,然後便見後者擡手攤開,嗤了聲,別看了,沒有湯匙。
季子焉也未有疑問,淡淡頷首,擡起碗小口抿着粥,待嗓子裏乾涸啥沙啞的滯澀感好些,才道:也是,他還能扔些喫食進來就已是難得。
一碗粥入腹,季子焉才勉強精神不少。
他側身望向遠處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喝粥的青年,出聲問道:“我們的計劃如何了?”“雖然中途出了些變故,但應該能比我們原先料想的更早得到醫治疫病的藥方。”季子焉聞言皺眉,變故...什麼變故
寧珩喝粥的動作一頓,他陰沉着臉色,回道:“我夫人來了。”
雪杳妹妹?”季子焉猛地嗆聲,在察覺到寧珩投遞來的警告視線後,又無奈改口道:“寧夫人怎得來了,她……”季子焉本想問她的安危,然而轉念一想,有寧珩在,他又何需多問。
於是他不動聲色自嘲笑笑,沒再說下去。
寧珩裝作沒有聽出季子焉言語中難以遮掩的關切情緒,只道:“或許不出明日,我們就能得到那張藥方。
季子焉大概猜測到什麼,眼中露出幾分不認同,他以爲是寧珩將溫雪杳也算計了進去。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方纔的想法太過狹隘了。
至於說寧珩是如何在元燁手下的重重包圍中依舊能探襄取物得到藥方,季子焉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
誰都有祕密,即使是他以身爲餌,其實也留有後手,寧珩又如何不會爲自己籌謀好退路。“那皇宮內,你可知曉如何了?”季子焉問。
寧珩側眸看向他,忽地笑道:“季小王爺是真不知,還是有意試探我的底細?”季子焉抿了抿脣,沉默許久。
又過了一
會兒,他才笑着開口,像是沒有說過剛纔的話般,直言道:“七皇子鋌而走險的一招,倒是也給二皇子做了嫁衣。
先前的戰事本就鬧得人心不穩,再加之官家大開國庫,徵民兵修建長生殿,這一樁一件本就讓百姓怨聲載道。
更別說正逢洪澇,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逃荒來到上京城,在這種節骨眼上,官家不僅不作爲,甚至還要爲滿足一己私慾一意孤行繼續以舉國之力建造長生殿。
百姓早已對此積怨已久,近日的疫病與開壇祭法可以說是壓死百姓的最後一根稻草。
面對如此荒淫無道的君主,百姓如何能不亂。
有民憤,有□口,便正是成事之機。不乏有人想趁此機會撥亂反正,亦或者——大義滅親。
寧珩扯脣,嚥下最後一口乾糧後拍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拍手中的碎屑,“二皇子以爲自己能做大義滅親爲民除害的
第一人,卻沒想到操縱這一切的人便是等着他如此做。
到底是篡權奪位,不論出於何種目的,百年後仍舊免不了爲人詬病。
“可若等二皇子逼宮殺掉如今的官家,元燁就能扣他一道弒君弒父的謀逆罪名,最後便能堂堂正正登上那個位置。等他即位後,饒二皇子一命,並以庶民的身份將對方流放,再用手中的藥方救治那些苟延殘喘的百姓一命。衆人便只會感嘆他元燁不僅心中仁慈,更爲國爲民,乃是一代明君。
寧珩說完,起身望向屋外。暗夜中高懸一輪孤月。月色黯然,周圍環伺的羣星也愈發暗淡。
陰冷偏僻的夜色,直令人後背發涼。
牀邊的季子焉緊緊皺着眉,“弒父、弒兄,枉顧衆生安危,陷萬民於水火,江山怎能落入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生手中
聞言,寧珩默默頷首。
大大大大
臨近第二日清晨,小廚房纔將藥熬好端上來。
整個熬藥的過程,元燁全程緊盯。
儘管已經由兩名侍衛分別採購藥材,但元燁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兩張藥方中分別有一味藥是無用的。
他獨自挑揀好藥,才交給下人去煎。
藥熬好,元燁親自分出三碗。一碗自己先行喝下,另外兩碗則是留給溫雪杳
的。剩下的藥渣,則是直接命手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倒進鐵桶中一把火燒盡。做完一切,他才端着藥碗走入屋內,他將其中一碗擱置在外間的桌上。屋內,溫雪杳在窗下的長榻邊上坐着,瞧見送藥的人是寧珩忍不住微微皺眉。元燁不知她心中所想,還以爲她是因爲見到自己而感到厭煩。霎時間,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然而只過了一瞬,他不知又想到什麼,臉上怨懟的神色頃刻間消失殆盡,十分好脾氣地揚起一抹笑,柔聲道:“小姐,我知你現在不願見我,但藥總要喝不是,就算與我過不去,你也不能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溫雪杳聞言擡頭看向他,只有元燁一人,他身後甚至連一個侍衛都沒有跟進來。溫雪杳告誡自己冷靜,唯有冷靜下來才能更快想出對策。
半晌,在元燁第三次催促出聲後,溫雪杳終於給出迴應,她平靜道:“若我不喝呢?”
元燁臉上依舊維持笑容,說出的話卻帶着不容商量的狠戾,小姐,若你不肯自己喝,我便只有用別的法子餵你了。
別的法子?溫雪杳古怪看向他,就見對方似笑非笑地抹了抹脣角。
溫雪杳想到什麼,當即一陣反胃,幾欲作嘔。
元燁見她滿臉厭惡鄙夷之色,落在脣角的手指忽地僵硬。他也不清楚爲何明明能預料出溫雪杳的反應,卻不惜讓她誤會厭惡自己,也執意出言逗弄她。
分明這個結果不是他所期待的。
元燁咬了下後槽牙,正想說什麼,就見溫雪杳認命似的朝她伸出手。少女的手心柔白,交錯的紋路泛着淡粉的嫩色。
元燁喉嚨一滾,將手中的藥碗穩穩放在溫雪杳手心。瞧見對方乖順屈服於他的模樣,他心中隱祕的角落裏叫囂着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快感。
然而這股快感還未維持片刻,一眨眼的功夫,就見少女巧笑嫣然地直勾勾盯着他,隨之“失手”打落了手中的藥碗。
藥湯浸溼裙襬,瓷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與剩餘的藥湯一同四分五裂灑落一地。
“抱歉,手有些軟。”溫雪杳的眸子晶亮,嘴上吐露歉意,可臉上卻絲毫不見半分慚愧。
瓷碗撞擊地面的聲音,第一次令溫雪杳覺得無比悅耳。
她好整以暇地與對方相視,元燁只怔了一瞬
也沒惱,就見他不疾不徐轉身走向外間,不多時,又端着一個盛滿湯藥的碗走了進來。
這一次,他沒再給溫雪杳選擇的機會,一手掀開衣襬,以膝蓋半跪在溫雪杳身側的牀榻上。左手死死捏着她的下頜,用虎口狠狠撬開她的脣齒,掌心往下一按,使得對方不得不被迫仰起頭
來。
緊接着他擡起右手的藥湯,猛地抵在她的脣邊灌進她的咽喉。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溫雪杳來不及反應,她只覺得喉嚨大開,便有傾瀉入注的苦澀藥湯灌進喉嚨。
直到一碗藥半灑半灌堪堪入腹,溫雪杳止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窒息感讓她感覺自己仿若瀕死,就像一尾脫水的魚兒,險些就要喪命於屠夫手中。
見手中的藥碗已空,元燁笑着收手,彷彿方纔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般。
捲起自己的袖口,一點一點,溫柔的擦淨她臉上斑駁的水痕。
小姐,爲什麼你就是不能乖些呢?”元燁的話音透露出一股詭異的溫柔,“偏要違逆我。
正當元燁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纖細脖頸上的水痕時,溫雪杳一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口,隨之猛地揮動手臂。
隨着清脆響亮的掌捆聲在元燁耳邊落下,他偏頭笑道:“小姐,第二次了。”
“無妨。”他的視線掃過溫雪杳震怒的臉,半晌後挑了下眉,無所謂地聳肩,小姐的衣裳溼了,我去找人拿乾淨的衣裳給你換下。
溫雪杳抿着脣,死死盯着他,卻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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