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会
楚淮凝掀起车帘,微微探出,车外绚丽的日光便直闯入她的眸中,她眼睫颤动,眯了一阵,才在巧兰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今日来孔尚书府赴宴的贵客纷至沓来。
盛浓的阳光穿過了孔府门口旁郁郁葱葱的古树,隐隐流动的斑驳彩光射映在楚淮凝身着的醹绿镶银缎面水仙裙上。
银边翠绿如碧光点点。
只看一眼便令人神摇魂荡。
赴宴的众多贵客中,有人一眼便认出這鲜艳夺目的人正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楚淮凝。
秦易霜下马车后,环视了四周就知道自家表妹又惹人注目了,而正要牵着楚淮凝的手预备进孔府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秦易霜倏地驻足,轻轻拍了拍楚淮凝,眼神示意她看過去。
楚淮凝的脑袋都沒挪动一分,像只傲娇的孔雀,不将任何人放进眼裡,只牵着秦易霜就轻盈地往孔府内走去。
秦易霜步伐紧跟,压低声音问道:“你不先看看那顾依若穿的什么?不怕她有意跟你穿同样式的裙衫气你么?”
跨进了孔府大门,值守的下人们认识楚淮凝和秦易霜,连忙躬身行礼,引二人往裡去。
楚淮凝不以为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裙摆。
随后笑嘻嘻一声,得意道:“霜表姐,我今日這身可是京中独一件,她就是想立刻去找一套一模一样的都难如登天。”
楚淮凝前几日上锈归阁拿的裙子,便是她今日所穿的這套,這可是她拜托了她三姨母专门找了顶尖绣娘们连日赶出来绝无仅有的水仙裙。
秦易霜睁大双眸,竖起拇指夸赞,“阿凝,真有你的!在這方面永远沒人能赢過你。”
楚淮凝唇角勾起,微扬下巴,继续往裡走。
二人在孔府下人的引领下进了宴会大堂。
刚踏了进去,楚淮凝一眼就看到众多贵女中她最熟悉的一道身影。
她牵着秦易霜往那個方向走去,离一名身着一袭散花如意百合裙衫的少女几步远时,喜悦地唤道:“梦表姐!”
少女回首,螓首蛾眉,弄粉调朱。
赵玉梦淡漠的面色由惊转喜,小步跑上前,牵住面前二人的手。
“你们俩怎么一道来的?都不喊上我。”
秦易霜也有点意外,笑道:“阿凝還是我先前硬拖来陪我的,只是我也沒想到梦表妹也来了。”
赵玉梦立刻就明白了,而后望着楚淮凝笑意盈盈的模样,又想起了什么,笑着打趣:“听我阿娘說,前几日阿凝追男子都追到大理寺去了呀?”
秦易霜還是头一次听說這個,双眸微怔,兴奋不已,连连追着问是何情况。
楚淮凝只得老实交代了。
两個表姐知道她喜歡顾舒晏的事,反应起先也同巧兰桂冬一样,而后得知了楚淮凝的打算,更觉得好笑,笑道果真是阿凝能想出来的事。
笑過后,秦易霜又愁苦道:“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沒被催婚的都有了心仪之人,而這被催婚的,還在愁着找如意郎君。”
秦易霜年十七還未定下婚约,家裡娘亲催得厉害,声称今日宴会若仍找不到她心仪的男子,便要亲自为她挑选夫婿。
以她娘亲的审美,恐怕会给她挑個五大三粗的粗鲁武将,吓得她今日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定要找個她能瞧上眼的。
赵玉梦乃楚淮凝二姨母的次女,也仅小秦易霜五個月,家裡亦有长辈在催,是以对秦易霜的话,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楚淮凝只能装作沒看见两個表姐羡慕的眼神,笑着站到中间挽住二人的手,调笑道:“那阿凝今日便来帮两位表姐来挑选夫婿。”
两個表姐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巳时過半,孔府内戏台已搭起,几人成堆聚到一团,舞女们轻纱衣摆迎风飘荡,场面很是热闹非凡。
此时一名雍容雅贵的夫人走了出来,身着墨紫绣兰花纹锦服,年约五旬,看似却仅四十出头,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眼裡蕴着端庄柔和,面相十分慈善。
孔夫人是汴京赫赫有名的才女,因博学多识,在勋贵圈中很得众人爱戴。
而楚淮凝惯是個野性子,极少与德高望重的孔夫人有過往来,两個表姐见状只忙拉着她去与孔夫人打招呼。
三名琼姿花貌的少女向孔夫人走来。
孔夫人笑容满面地跟秦易霜和赵玉梦简单寒暄了几句,又望向楚淮凝,笑道:“以往宫宴也见過几次楚小姐,今日近了一瞧,果真是天姿国色啊。”
楚淮凝乖巧抿唇一笑。
夸赞的话她听得多了,但从孔夫人口中讲了出来,還是令她不禁羞赧了须臾。
秦易霜因着同她母亲参与過多次才女的宴会,与孔夫人关系很是亲近。
今日宴会,秦易霜的母亲早就私下与孔夫人打過了招呼,遂她也开门见山问道:“伯母,今日可来了多少好儿郎?”
孔夫人心知肚明,也不明說,只言笑晏晏道:“今日宴会不必拘谨,小丫头们大可随处在府内游湖赏花。”
秦易霜得了话,捻裙躬身,笑着感谢了孔夫人一番,便拉着楚淮凝和赵玉梦走了。
三人在孔府约莫闲转悠了半個时辰,穿過了亭阁,又赏過了花园,今日宴客也瞧了個大半。
楚淮凝实在是无聊透顶了,懒散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嘟嘴甩了甩裙摆,问秦易霜:“霜表姐,你有沒有瞧上的公子?”
秦易霜愁眉苦脸,想了一阵。
半晌后,她才道:“感觉很多公子的长相若是多看两眼,夜裡都会梦魇。”
听她直言直语,赵玉梦扑哧笑出声:“那是霜表姐的眼光太高了。”
秦易霜黛眉一挑,扑過去挠了挠赵玉梦,“你就不挑?你就不挑?”
赵玉梦怕痒,身子一缩就不停笑着求饶。
正在這时,一名身着孔府下人服装的侍女,笑容满面地走到了凉亭内,行了礼后恭敬道:“秦小姐,赵小姐,孔夫人那厢有請。”
秦易霜和赵玉梦互看一眼,问道:“只有我們二人?”
孔夫人知晓她们三人是一道来的,按道理不应当只会叫她们二人。
楚淮凝逛了半個时辰的孔府,小腿有些酸软,正巧也想休息休息,便笑道:“定是孔夫人要给表姐们介绍好儿郎呢!”
语落,便催着她二人赶紧過去。
秦易霜和沈玉梦哪看不出自家表妹懒劲又犯了,只笑着摇摇头,跟着那名侍女离开了。
不多时,凉亭内便只余楚淮凝与巧兰桂冬主仆三人。
今日阳光明媚,孔府内鸟语花香。
楚淮凝被日头晒得倦意来袭,掩唇打了個哈欠,眸中渐染了湿意,随后便吩咐道:“巧兰,桂冬,你们去前边守着,我想稍稍眯一会儿。”
巧兰和桂冬连忙应道。
凉亭左侧有池青绿的湖水。
绚丽的光辉倾洒在明镜似的湖面,轻柔地掩上了一层浅薄的金纱。
楚淮凝趴在白玉石面上,才将将小憩了一会儿,忽地感觉到背上有一股坚/硬的重量压的她微微喘不過气。
她猛地睁开双眼,奋力推开身后的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待看清那人后,先前的所有倦意皆被眼前的人一扫而空。
面前的男子身着深蓝金织镶边锦服,金冠束发,额间一抹宝蓝玛瑙抹额,面容俊秀,双眉飞扬,唇角噙着一抹坏意的笑,右手持一把金边的水墨竹纹折扇,身姿松松垮垮,诚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男子收拢折扇,桃花眼包含抱怨似的看了楚淮凝一眼,拖长语调道:“阿凝,你可让哥哥想得好苦啊。”
楚淮凝退后了几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撇了撇嘴:“我当是谁呢。”
旋即,又怒意满满道:“廉棋,你好大的胆子!”
廉棋瞧见楚淮凝這般厌弃他,瞪大双眼,俊脸一垮,伸出右手捂住了左边的心口,神色哀戚戚道:“哥哥都有将近一個月未见過阿凝一面了,阿凝难道不想哥哥么?”
“呸,谁是你妹妹了!”
楚淮凝眉间紧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廉棋迅速收敛了面上的伤心,勾唇笑了笑:“行,不是妹妹,是未婚妻。”
楚淮凝白了他一眼,睥睨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忆之症?你我的婚约于去岁便已解除,再无任何关系了!”
廉棋将手中的折扇往白玉桌上一掷,双眼紧紧盯着楚淮凝,埋怨道:“阿凝好狠的心,你我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不過是多看了几眼旁的女子,阿凝竟不要为夫了!”
楚淮凝听了只想作呕,气愤地甩了甩袖口,怒着一张小脸骂道:“你分明知晓我与那顾依若合不来,而你作为我的未婚夫居然被她勾了就跑,现下竟又来找我?”
廉棋坐了下来,委屈巴巴道:“阿凝,我的心裡始终是有你的,可那顾依若也是個美人,這自古以来,英雄难過美人关呀。”
“你?英雄?”楚淮凝只觉得面前之人有够厚颜无耻,懒得与他再多說下去,眼神望向凉亭外,问道:“巧兰和桂冬呢?”
廉棋嬉皮笑脸道:“被我的人請去喝茶了。”
楚淮凝气得上前踩了他几脚,猛然想起两個表姐之前的事,瞪着一张脸问:“先前我表姐也是被你的人带走的?”
廉棋得意忘形的上下点头,又站起身走近了几步,一双桃花眸在楚淮凝身上流转几息,而后长臂一伸,一把拉過楚淮凝的手腕就要往自己怀裡带。
楚淮凝冷不防,惊呼了一声,幸而足下用力一转才顿了一瞬,這才止住了险些撞入他的怀内的动作。
二人之间還隔了些许距离。
而远远看去,只见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环住面前娇弱的少女,活像個情人间缠绵的场景。
凉亭不远处,阳光倾洒。
顾舒晏面色冷淡,目无情绪的看着這個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