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2
眼見對方要臉朝下一頭栽下去,柳正儒下意識便身體前傾,扶了一把。
他半跪在地上,抱着白輝的半個身子不讓他往下掉。這還是兩世以來,他第一次與白輝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
對方炙熱的體溫透過夏日薄款衣料傳了過來,柳正儒擡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不自覺地抿緊了嘴巴。
他一手撐地,借力站了起來,把渾身軟綿綿的人給扶到一旁長椅上躺下。
他站在長椅前,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椅邊上不遠處正好有一盞路燈,昏黃的光側面打在人臉上,讓他能更好地看清對方的樣貌。
他剃着板寸,露出被打得鼻青臉腫c還粘滿泥垢的臉,五官有些發腫,但也能看得出少年還未完全長開的稚嫩。
柳正儒一開始也只是懷疑,要不是白輝半躺在他懷裏,他可能還不確定。現在燈光下再看,這人真的是年輕版的白輝。
柳正儒這下看清楚了,白輝不僅是臉上,就連身上也沾滿了泥灰塵,上身一件舊白t恤已經大部分都是灰色,上面還破了好幾個洞。
白輝身上穿着的牛仔褲也明顯洗得發白,膝蓋處有些磨損,褲腳也是卷得一隻高一隻低,卷邊上還沾着好些紅色的粉末。
整個人狼狽地不成樣子。
柳正儒目光轉移到白輝腰側,t恤有些小了,躺下的時候衣角自然向上縮起,露出對方一小片泛着青紫的腰側皮膚。
他下意識地蹙眉,白輝爲什麼會受傷倒在路上?
他檢查過對方身上的傷口,不是什麼致命傷,但是傷口大大小小很多,青紫範圍的大小c形狀等等都清楚地告訴柳正儒:白輝又與人幹架了。
明明前世白輝還說“誰喜歡打架誰去,我可不喜歡,我受傷了柳醫生不得心疼死我啊!”
前半句語調嚴肅認真,後半句又是一貫的嬉皮笑臉毫不正經了。
柳正儒輕嘆一口氣,白輝嘴上說着不喜歡打架,這世一見面卻又是打架受傷後的。
如果是陌生人也就罷了,他頂多是拿着藥出來給人先處理一下,再幫忙報個警。
可現在這個人是白輝,而且他還發燒他神色略顯凝重,要麼還是把人帶回家處理傷口吧,等人醒了再說。
一分鐘後,柳正儒俯身架起白輝,將人往自己小區帶去。
頭還有些鈍痛發暈,噁心的感覺從胃裏泛上來,白輝意識先醒了過來。
可身體的疲憊讓他睜不開眼睛,依稀之間他彷彿感受到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紙上,身上有一雙微涼的手來回摸着自己的每一處傷口。
迷迷糊糊之間,白輝想到,這是有人在給他處理傷口嗎?
他心裏自我嘲諷,他一定是在做夢,怎麼可能會有人爲他處理傷口。
那羣人恨不得打死他纔好。
身體像是被人扶了起來,有人靠近自己,動作輕柔地將什麼送到了他嘴邊,他下意識的張開了嘴巴,苦澀微燙的藥就進入了口中。
對方與自己靠得很近,他鼻尖甚至還能聞到對方給自己喂藥時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
思緒又漸漸下沉,白輝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已是安靜一片。
他xiōng膛劇烈起伏着,爆炸般的頭痛讓他從慢慢清醒,眼睛也開始聚焦。
頭頂是純白一片的天花板,嵌在天花板裏的筒燈正亮着,發出昏黃朦朧的光,照得整個客廳十分溫暖。
白輝撐着手起來,自己躺在客廳沙發上,身上還蓋着一條咖色薄毯,隨着他起身的動作眼看着毯子就要掉下去,他趕緊伸手撈了一下。
這一撈,他就看出不對了。
搬完磚後的手臂應當是烏髒的,可現在手臂明顯是被人細心擦洗後,上面破皮紅腫的地方也上了藥,一擡手甚至還能聞到刺鼻的藥味。
他心臟猛地跳動了幾下,劍眉蹙起,眼神冰冷凌厲地打量着四周。
屋子裏似乎沒人,客廳很寬敞,大致能猜出這是一間三室一廳的公寓,裝修簡潔乾淨。
白輝沉默了半晌,熟練地把身上的薄毯整齊蓋好放在沙發一角。
沙發前鋪着柔軟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一雙家居拖鞋。
他爲什麼會在這裏?
他套上拖鞋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他當即楞在原地,雙拳緊握,渾身警戒。
門打開,一個穿着棉製白色t恤深色休閒褲的青年走了進來,對方身材清瘦,皮膚白皙,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看起來非常年輕,氣質很乾淨。
進門換鞋的時候,玄關處暖色調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半明半暗的臉上是對方jīng致的五官和平靜的表情。
可他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一下,就被人給抓了個正着。
柳正儒仰頭看着對方發楞的樣子,還以爲白輝是剛醒在發懵,當下便輕咳一聲,淡淡地說:“你醒了。”
對方聲音清冽,像是夏日裏的一汪清泉,白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在炎炎夏日裏喝了一口冰水,清爽冷冽通體舒暢。
青年與自己靠得很近,白輝微一低頭就能看到對方濃密捲翹的睫毛,像是灑滿了打碎的燈光的眼睛,jīng致挺立的鼻子,還有泛着粉色的嘴chún。
“怎麼愣住了?”柳正儒靠近白輝,在他眼前揮了下手。
白輝一下子反應過來,他嚥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卻不想他站在沙發背面,往後已經無路可退,白輝這一着急身子一軟,就徑直摔了過去。
柳正儒嚇了一跳,趕緊快步繞到前面,白輝已經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了。
“你”
“你”
倆人同時開口,柳正儒將手上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你先說。”
白輝盯着他,警惕道:“你是誰?”
柳正儒眼簾微掀,視線與對方相撞,他沉默着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垂頭慢條斯理地打開袋子:“柳正儒,你暈在馬路上,我把你帶了回來。”
白輝噎了一下,下意識反問:“你救我幹嘛?”
柳正儒重新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淡淡一笑,沒說話遞過去一雙拆好的筷子。
看見他笑,白輝又愣了一下,好在他這次反應得快:“謝謝,不餓。”
話音剛落,白輝的肚子就響了一聲,標準的口嫌體正直。
他今天白天打完工就跑去搬磚,都沒來得及喫點什麼墊墊肚子。
場面一度沉默。
柳正儒又把筷子往前遞了遞,看着年少白輝眼睛裏的戒備,他在心裏忍不住輕嘆一聲。
前世的白輝不願意跟他多講自己以前的事情,他也只能隱隱約約知道白輝年少時生活艱難。
但他沒想到年少時的白輝生活竟然艱難成這個樣子。
他柔聲開口:“先喫點吧。”
白輝耳朵有些發燙,他低頭看了一眼剛擺出來的飯菜:兩葷一素,一個小碗的湯,還有兩大盒米飯。
色香味俱全,對他來說充滿了誘惑。
可是
他蹭得起身,朝柳正儒鞠了個躬:“謝謝你給我傷口上藥!”
說完也不等柳正儒回覆,他一轉身跑到玄關處,拎起自己的鞋子就往門外跑去。
“白輝!”
柳正儒跑到門口喊了一句,可人早就沒了身影。
他回到沙發,看着茶几上自己專門給白輝打包回來的飯菜,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他記得白輝飯量很大,且看他今天的狼狽模樣,大量體力運動之後就更餓了。
前世從來都是白輝死皮賴臉地拉着他喫飯,這還是柳正儒第一次主動叫白輝喫飯c對方不領情的。
他看向自己放在茶几邊上的袋子,袋子裏滿當當地裝着一些跌打損傷的常備藥物,還有治療發炎發燒的相關藥物。
他給白輝處理傷口的時候發現他身上不僅有新傷還有大大小小的沒養好的舊傷,當時他就想着可以讓白輝把藥帶回去,好好養一養傷。
可沒想到,白輝竟然就這麼跑開了。
柳正儒嘆了口氣,他果然不太會與人相處,前一世能夠跟白輝成爲朋友也是因爲白輝的努力吧。
他有些遺憾,這輩子可能與白輝做不了朋友了。
昨晚酒吧搶救事件過後,急診裏好多流動空牀都塞了病人,舊病人加上新病人,柳正儒重生後第一天上班就已經忙得團團轉了。
好在他前世早就習慣,這會兒的忙碌還可以讓他緩一下人際交往。
急診人事變動大,他還是有些擔心自己認錯人被發現異樣。
下班前,柳正儒看完搶救室的病人,在急診大廳被張吉修叫住。
張吉修今天不上班,一身西裝革履,倒像是剛開完會回來。
“幸好趕得快,”張吉修笑笑,溫柔地說,“下班了吧?剛好我開會結束,走,師兄請你喫飯去。”
柳正儒下意識地往邊上走了一步:“謝謝師兄好意,真不用了。”
張吉修依舊好脾氣地笑道:“導師可說了讓我好好帶你,他一直說我們同門師兄弟就是一家人。”
他略微傾身靠前,柔聲調侃:“怎麼,跟家人一起喫飯還要拒絕嗎?”
連導師都搬出來了,柳正儒這下是真的不太好拒絕了。
他正準備回話,眼角餘光就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輝?
柳正儒側頭往白輝那邊看了看,見到他正低着頭,站在掛號窗口排隊。白輝今天在外隨意套了一件藍白襯衫,袖子捲起,露在外面手臂上滿是鮮血。
柳正儒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說實話,他始終對自己沉默c沒有提醒白輝走上正道而有些愧疚。
白輝一心一意對自己好c把自己當兄弟,他卻連最基本的提醒都沒做到。
來不及跟張師兄解釋,他人已經跑到了白輝身邊。
他一把抓住白輝的手,眉頭緊蹙:“怎麼又受傷?”
白輝彈跳開來,下意識地甩開了他的手,人顯然是被嚇了一跳。
柳正儒這下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他心裏略帶窘迫,表面上卻是冷了臉站在白輝面前。
他冷聲重複了一遍:“爲什麼又受傷?去打架了?”
白輝沒想到第二天還能再碰到這個人,被救的感激之情還沒來得及冒出頭來c內心被抓包的慌亂反倒是佔了上風。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他從來都不怵誰,但眼前這人算上今天他才見了倆面,他心裏居然被問得有些慌。
大概是因爲醫生看着都有點嚇人白輝給自己找了藉口安慰,當下又外強中乾地瞪回去。
少年人揚着頭,頂着板寸桀驁不馴地說:“你誰啊!你憑什麼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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