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6
他偏過頭,手握虛拳輕咳一聲,提醒監護室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這會兒才擡起頭來,看着站在門口的柳醫生,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詞了,他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順口了,是柳醫生親戚對吧,來,先把患者送進來吧,牀已經準備好了”
白輝沒來得及問清楚“家屬”亦或者“親戚”這倆個詞的問題,見nǎinǎi進去了便趕緊跟着醫務人員進去,一彎腰擡手就將nǎinǎi抱到了病牀上。
白輝nǎinǎi其實人也不是特別瘦,有些虛胖,再加上老人家昏迷過去,體重或多或少比平時要重一些。見到白輝居然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就抱了起來,幾個醫務人員不免地多看了他幾眼。
一安頓好,白輝就被監護室的護士給叫了出去。監護室身爲特殊病房,是不允許家屬陪同的,一天中只有午間十二點纔可以探望一次,一次一小時。
白輝叫住轉身離去的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請問,柳醫生還在監護室裏面嗎?”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監護室裏面走了出來。
柳醫生清瘦頎長,面色淡淡地朝他走來。
柳醫生雖然有些清瘦,但卻意外給了白輝安全感,就像是有柳醫生在,一切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喏,前面就是柳醫生。”護士擡了擡頭,笑着與柳正儒打完招呼她便回了監護室崗位上。
意識到剛剛自己內心的想法,白輝拳頭攥起c抿緊了嘴巴。
柳醫生跟他有什麼關係?他不應該c更不可以讓自己依賴柳醫生的心冒出頭來。
柳正儒在他面前站定,晃了晃手裏的病歷夾:“病歷我已經給監護室了,你放心,具體問題我已經跟醫生說過了。中心監護這方面他們比我專業,你nǎinǎi在裏面不用擔心。”
白輝擡起頭,怔怔地看向他:“好,謝謝柳醫生。”
柳正儒淡淡點頭:“無礙,”他收回病歷夾拿在手上,“你”
他頓了頓,“早點回去休息。”他收回放在白輝臉上的視線,轉身往電梯口走去。
白輝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盯着柳正儒看。
柳正儒走了沒幾步,還是感覺停留在他背上的視線過於熱枕專注,引得他不得不扭頭看一眼。
可這一看,他也愣住了。
白輝的視線根本不帶閃躲的。
柳正儒這下一時間也弄不清楚白輝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他想,可能是因爲接收到了陌生人的幫助,白輝心裏有些沒轉過來吧。
這麼想着,柳正儒轉回頭,盡力無視身後的目光,努力思考該怎麼做才能讓白輝正確地接受自己的幫助。
如果他對監護室說這是個他的病人c效果肯定不如“這是他的親戚”來得有效,所以他當時給監護室打完電話後就給在監護室上班的同學發了短信。
這樣,監護室裏的工作人員也會對白輝nǎinǎi更加關注,畢竟是員工家屬。
這個理由還比較好說,但醫療費用這一塊呢?他該怎麼忽悠白輝才能讓他毫無芥蒂地接受自己的幫助?
用醫療保險c社會保障制度來忽悠嗎?還是說將所有的醫療費用往最小的說了?
可這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主動否定了。
住院費用會有清晰的消費單子出來,白輝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查,他只要一查事情就露餡了。
最重要的是
“柳醫生!”
身後突然傳來白輝的喊聲,將柳正儒從沉思中驚醒。
他有些驚訝地轉身,便看到白輝幾個箭步就跑到了他面前。
不知道是因爲跑累了還是因爲緊張些什麼,白輝大喘了幾口氣,這纔有些猶豫地開口:“柳醫生,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柳正儒不知所以然:“嗯。”
“柳醫生,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柳正儒一愣,突然反應過來自從他重生碰到白輝以來,白輝從來沒向他自我介紹過。
他一時間有些語塞,對方的視線又是過於的熱烈和專注,隱約透露出不知真相不罷休的氣勢來。
監護室不允許家屬陪同,這會兒也都快晚上九c十點鐘了,走廊裏更是空無一人,上方的節能燈也調低了亮度,朦朦朧朧地照亮着雙方的臉龐。
長長的走廊靜悄悄的,唯有白輝和柳正儒倆人,一人一邊地站着,隔着將近一米的距離,甚至都能隱約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雙方不約而同c呼吸都有些急促。
柳正儒沉默了幾秒,正準備開口時c白輝卻突然鬆了視線,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監護室。
白輝繼續問道:“柳醫生你之前有認識我嗎?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藏下後半句話,“爲什麼會幫我?”
如果是因爲他需要幫助,那麼對所有需要幫助的人c柳醫生都是這麼仁心仁厚c慷慨解囊的嗎?
白輝動了動嘴巴,還是沒把這句話問出口。
聽到問話,柳正儒不自覺地身體有些僵硬,他覺得這個問題自己又回答不上來。
這一世他對白輝的這一點點好,其實遠遠不及前世白輝對他的好。
他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c非常小的事情罷了。
可是他該怎麼說,難道告訴白輝真相,說前一世他與白輝是朋友,所以這一世能幫的就幫?
這種怪力亂神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甚至更準確地來說,從“醫生”的口中說出來,一般人肯定認爲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醫生說錯了吧。
眼前的白輝還是一個少年,雖然少年人的臉棱角分明,五官英俊立體,這張和前世的白輝像了九成的臉提醒着柳正儒先下的情況c更提醒着柳正儒或許他還有機會煽動一下蝴蝶翅膀。
他垂下眼簾,果然費用的問題還是要好好思考一下怎麼跟白輝說。
先前的想法都被否定的最重要原因是:只要他一想說慌,自己就根本說不出話來。
白輝看着柳醫生無意識地將手伸進白大褂兩側的口袋裏,眼睛也意外地垂了下去,嘴巴也不自覺地抿緊。
白輝在心底裏嘆了口氣,是他不好,柳醫生能這樣幾次三番幫助一個陌生人,已經是他最好的運氣了,他不該問這些問題。
他站直身體,向柳正儒深鞠一躬:“前面問題是我不懂事,總之,謝謝柳醫生,這些醫療費用我會盡快還給您的!”
柳正儒擡起頭,看向白輝:“不用。”
“您放心,我一定會還給您的,如果您不介意,您現在就可以把銀行卡號告訴我,我記一下!”白輝擡起頭,真誠地望進柳正儒的眼裏。
柳正儒搖了搖頭,表情認真:“真的不需要,相應的費用你已經給我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nǎi糖,嘴角弧度微微上揚,眼底淺笑,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得眼睛更是好看了幾分:“這個,就足夠了。”
甚至,更多。
白輝愕然,在看到自己給的nǎi糖之後他耳朵又有些發紅。“可是c這只是一顆nǎi糖。”甚至可能連一塊錢都沒有,這東西怎麼可能與住院費用相比擬?!
他視線纏繞在柳醫生臉上,試圖看出點說笑的痕跡,卻不想只看到一臉真誠和認真。
只是,他怎麼覺得,柳醫生像是透過這顆nǎi糖在想別的事情?
“對啊,這只是一顆nǎi糖,”柳正儒把nǎi糖收進掌心,“可是這也不僅僅是一顆nǎi糖。”
它代表的,是他和白輝之間的友誼。
前世的他也發過一次低血糖,湊巧的是在白輝來醫院找他的時候,見他神色有些不太對,臉色發白冷汗直冒,當即就攔住他不讓他去工作,直接追問他怎麼了。
柳正儒其實對自己的情況也有些瞭解,只是他不喜身邊帶糖,這時候也沒辦法喫糖緩解。
他本想着去急診藥房買一瓶葡萄糖先喝了,卻不想白輝見他低血糖了還要往外跑,便氣急敗壞地又態度強硬地把他壓在椅子裏,惡狠狠地命令他他坐着不許動。
可柳正儒怎麼會聽他的,白輝一出診室門,他就起身準備去急診藥房。
卻不想白輝幾秒鐘就折返,倆人差點在門口撞了個對頭。
白輝又氣急敗壞地把他拉回到座位上,像是在教育一個犯了錯誤又屢教不改的小朋友一般:“讓你坐好不要動,你怎麼不聽?乖乖坐着等我回來不好嗎?”
他眉頭緊鎖,手伸進口袋裏掏了掏,拉過柳醫生的手心,猝不及防地往他手裏塞了顆nǎi糖:“你先喫糖,要聽話,不許再去忙活。”
白輝給了他糖之後便跑出去,柳正儒看着手心的nǎi糖只覺得哭笑不得。
白輝這是把他當孩子哄呢?明明白輝比他小。
想到前世發生的事情,柳正儒又是暖心又是無奈。
也不知道白輝一個自詡大老爺們的人爲什麼會隨身帶着nǎi糖,柳正儒問了一次c白輝當時面色就有些沉重,是說:“這是爲了很重要的人。”
柳正儒以爲自己問的問題引到了他的傷心事,卻不想白輝下一秒就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湊近他笑得一臉得意:“我們家柳醫生這不低血糖嗎c我得爲你時刻準備着呀!柳醫生不就是我心中重要的人嗎!”
白輝沒個正經樣,柳正儒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當他是一個笑話。
可後來白輝又會時不時地給他隨手變出一顆nǎi糖給他,就擔心他再次犯低血糖。
甚至是到白輝死得那天
當天搶救失敗之後,他們需要整理一下死者的隨身衣物。
白輝來急診找柳正儒找的勤快,當下其他人便都散去,只留下柳正儒一個人c讓他可以好好地跟好友道別。
當時柳正儒心情沉痛地給白輝整理身上的遺物,在翻動身體的時候,兩顆什麼東西從白輝的上衣口袋裏掉了出來,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彎腰撿了起來,是兩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nǎi糖。
柳正儒看向nǎi糖掉出來的地方,那是上衣口袋——那是最靠近心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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