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啊……啊……”马文吓得连连后退,用眼神向倪可求救。
倪可大喝一声:“梦女,停下!”
蜥蜴人停住脚步,再次趴在地上。马文看到了她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摆动着,既恶心又恐怖。
倪可走到“女儿”面前,指着马文对她說:“這是妈妈的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人。你记住他的样子,不能伤害他,听懂了嗎?”
蜥蜴人点着头,目光凝视着马文,让马文感到不寒而栗。
“好了,回你的‘房间’去吧。”倪可拉开旁边小黑屋的木栅栏——這“房间”看上去应该是间储物室。蜥蜴人钻进去后,倪可用一把铁锁把木栏锁上了。
她转過身来,悲哀地望着马文:“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女儿。”
马文似乎還沒从巨大的惊吓中回過神来。他张口结舌地愣了好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木床上,一只手扶住额头。“我的天哪……”
“对不起,马文哥,把你吓到了。”倪可說,“我告诉過你的,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事情。”
马文望着倪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說:“倪可,這個……我是說,她真是你的女儿?這怎么可能?”
“這個問題,我也问了自己无数遍,這個丑陋畸形的怪物,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倪可无比悲伤地說,“但事实是,她就是我的女儿。不管我多么不愿承认,她就是从我肚子裡生出来的。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马文知道问出這個問題可能又会对倪可造成伤害,但他沒法不這样问:“她的……父亲是谁?”
倪可沉默了许久,闭着眼睛說:“我不知道。”
马文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小心地问道:“你是被……”
倪可痛苦地摇着头,泪水溢出眼眶。“马文哥,我不想說。這件事,我曾经讲给我的家人和朋友听,但他们沒有一個相信我。他们都以为我是瞎编的,是为自己开脱……我不想让你也這样看我……”
马文把倪可拉到自己的身边,一起坐在床沿。他挽着倪可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对她說:“倪可,我已经见到了你的女儿。我相信你一定有着某种不寻常的经历。所以你尽管把事情经過告诉我,我绝对不会怀疑的。”
倪可紧咬着下唇,沒有說话。马文說:“我知道,让你回忆這些事,可能非常痛苦。但我真的很想帮你,我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找到解决的办法。倪可,你不能一辈子带着這样一個女儿,躲在深山老林裡生活!你要想办法改变现状!”
马文的话终于說动了倪可。她抬起头来,望着马文,微微点头:“好吧,马文哥。我就把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你。”
马文郑重地点了下头,用目光给予倪可鼓励。
倪可仰面向上,深呼吸一口,开始叙述往事:“我是a市潜阳县的人,那是一個偏僻贫穷的小地方。在我生命的前十五年,我和一般的女孩沒什么不同,在县裡的学校读书,過着普通的生活。
“十五岁那年,我读初三。当时,我喜歡上了班裡的一個男生,他也喜歡我。但那個懵懵懂懂的年龄,我們不可能像成年人那样谈恋爱,只是经常一起上学、放学,到学校后面的山上去玩。
“有一次,我們俩在一個星期天,又到山上去玩。我們在山坡上烤土豆和香肠吃,非常开心。可惜下午五点的时候,突然变了天,晴朗的天空骤然下起倾盆大雨,天色也变得昏暗无比。我們赶紧下山,可能走得急了一些,加上下雨让山路变得很滑。我一不留神,脚踩滑了,从一個小山坡上摔了下去。我的头撞到一棵树上,昏了過去。
“我醒過来的时候,发现是那個男孩拍打着我的脸把我叫醒的。他见我终于醒了,松了一大口气。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头和胳膊摔伤了,青了一大块。其他地方有些擦伤,還好沒什么大碍。那男孩要背我下山,我就让他背了,心裡很温暖。
“我們家其实就在山脚下不远处,是老式的平房。他把我送到家,老实地对我父母說,我們俩上山去玩,突然下起雨来,我在下山时摔了下去……我父母本来很生气,但是见他把我背了回来,也不好发火,就叫他自己回去了,伞都沒给他一把。
“回家后,我一直有些精神恍惚,昏昏欲吐。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头部又受了伤的原因。母亲帮我洗了個澡,又帮我在伤口上擦了药。這时父亲发现,我发烧了。本来他们是要带我上医院的,但是天色晚了,加上外面瓢泼大雨,所以只是给我喂了退烧药,让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休息。
“我睡在床上,头和身上的擦伤隐隐作痛,加上发烧、头晕、想吐,十分难受。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昏沉沉地睡去……”
讲到這裡,倪可停了下来。马文望着她說:“怎么了?”
倪可打了個冷噤,脸色发白。“其实我刚才讲的這些,可能都不是特别重要……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整個事情中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部分。”
马文看出来,倪可显然对下面這段回忆十分恐惧。她此刻浑身颤抖,身体发冷,仿佛当天的事情重现在了眼前。
马文搂着倪可,给她温暖和力量。“别害怕,慢慢說。”
有马文在身边,倪可才能回到当初那個夜晚。“我记得,我睡得迷迷糊糊,父母进来過几次,摸我的额头,看我有沒有退烧。好像母亲又给我喂了一次药。后来時間晚了,他们也回房休息。而我又再次睡去……這次睡着后,我做了一個梦。”
“梦?”马文问道,“什么梦?”
倪可紧闭双眼,神情痛苦。“一個非常可怕的梦……我梦到,一只巨大的蜥蜴压在我的身上,用它的舌头舔我的脸。我的身体十分燥热,而且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是在梦中,我无法挣扎和反抗。只能任由那只蜥蜴摆弄……”她剧烈颤抖着,“那只蜥蜴的脸,我现在都忘不了……不管是梦還是现实,那都是我一生中见過的最恐怖的画面。”
马文想起来,在自己的宠物店中,倪可在玻璃箱裡面看到的,就是一只体型较大的葛氏巨蜥。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倪可会表现出那种恶心和恐惧的感觉了。
她所說的這种恐怖经历,就算只是听說,也让人毛骨悚然。
倪可哆嗦着,继续說道:“虽然我当时发着高烧,但這個噩梦留给我印象仍然十分清晰。我在梦中祈求着赶快醒来。而当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烧退了,也许是退烧药终于起了作用。但我的头還是有些痛,所以父母给我請了两天病假。两天之后,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到学校上课。
“之后一段日子,跟以前一样。但后来,我渐渐发现身体有些异常。但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直到几個月后,我的肚子明显地大了起来。父母才引起重视。他们带我到医院去检查,得出的结果是一個晴天霹雳——我竟然……怀孕了。”
倪可說不下去了,捂着脸啜泣起来。马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有将她紧拥在怀中。
倪可哭泣了一阵,流着泪继续說道:“我父母以为,我跟班上的某個男生发生了关系,才有了這個孩子。他们首先联想到的,当然就是那天送我回来的那個男孩。他们骂我、打我,甚至是逼问一般地要我說出实情。我哭着告诉他们,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不相信我,以为我不敢承认。于是,他们找到了那個男生家裡。
“那男生的父母暴跳如雷,不是责怪自己的孩子,而是怒斥我爸妈栽赃给他们的儿子。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做出這种事来。他们闹得很厉害,导致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那男生的父母当着我父母的面和所有人的面辱骂我,說我诬陷他们的儿子,還恶毒地诅咒,說我会生下一個怪胎。”
倪可說到這裡,马文忍不住打断道:“那個男生沒有站出来帮你澄清嗎?”
倪可痛苦地摇着头,“他也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沒有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他?”
倪可咬着嘴唇,“其实,我告诉過他的,但我看得出来,他虽然沒有明确表示怀疑,却并不相信我說的话。”
這种事情的确让人难以置信。马文暗忖,问道:“那后来呢?”
“气急败坏的父母把我带到医院,让我引产,但医生說,孩子已经七個多月大了,医院不能做引产手术。這意味着,我只能把這個孩子生下来。事情发展到這一步,我父亲简直气得丧失理智了。他认为,不管這個孩子是我和谁生的,都是一個孽种。而且我丢尽了他的脸。为了脸面,他不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把怀有七個月身孕的我赶出家门,叫我在外面自生自灭。”
倪可讲到這裡,已经泪水满襟了,她所受到的伤害正从她身上四溢出来。对一個十五岁的女孩来說,這实在是太残忍了。不管她到底有沒有犯错,這种指责和惩罚都太過分了。马文忿忿不平地想。
然而事情讲到這裡,倪可已经无法停止了。“于是,我就這样挺着大肚子,拿着母亲给我的仅有的两千元钱,漂泊到异乡。怀孕到第十個月的时候,我在一個小乡村的私人诊所裡,生下了這個孩子。但是当接生的医生把孩子抱给我看时,我的心彻底凉了。那個女人的诅咒应验了,我竟然生下一個半人半蜥蜴的怪胎……”
倪可再也讲不下去了,她扑在马文怀裡,泣不成声。马文心裡也很难過,說:“难怪你跟她取名叫‘梦女’……她就像是因为那個梦而诞生的一样……”
“沒错。”倪可悲叹道,“可惜,這么美的一個名字,主人却是這副模样。”
“其实,当时你生下這個畸形的孩子,完全可以不要呀……”
“当我看到這個孩子丑陋、畸形的样子,我也這样想過。但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不管她再丑、再怪,甚至让我感到来历不明,但她是活的呀,也是條生命……我怎么做得出来,将她杀死,或者将她抛弃呢?”
“是啊,她毕竟是你的亲身女儿……于是,你就带着她四处流浪,一個人将她养到七岁。”马文叹息道,“這其中的艰辛,你不用說我也能想到。”
倪可悲哀地說:“是的,我只是一個十多岁的小姑娘,却要带着一個怪异的孩子流浪。城市裡不可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在一些小乡村和森林裡生活,靠乞讨和偷窃過活……”
“别說了。”马文紧紧抱住倪可,眼眶裡滚出泪水,“一切都過去了,我不会再让你過苦日子。”
倪可感动地看着马文,心中暖流激荡。但是,几秒钟后,她想起了什么,眼睛裡露出惊惶的神色。“不,沒有過去……现在,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马文疑惑地看着倪可。“什么事情?”
倪可迟疑了好一阵,脸色蜡白地說道:“你忘了……那天警察告诉我們的事嗎?有三個人……失踪了。”
天哪……我差点儿忘了這件事。马文由牙缝间吸了口凉气。這件事,果然是……
倪可看出来,马文已经猜到了。她颤抖着說:“马文哥,你已经知道了這么多,我也就不瞒你了。沒错,那三個人,都是被梦女袭击的,十有八九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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