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十五章
在许远航的印象中,女生打架打来打去就那么几种,扯头发,抓脸,抓手,咬人,甚至有的還吐口水,跟疯婆子似的,打得毫无章法,也沒什么看头,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当然,這些刻板印象仅限于今天之前。
今天這别开生面的一架,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也淋漓尽致地诠释出了,什么叫——暴力美学。
红脑袋倒地后,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吆喝着其他五颜六色的脑袋:“看什么?给我打,狠狠地打!”
她自己倒是扶着腰,往后退到安全距离。
第二個被放倒的是蓝脑袋,从许远航這個角度,看到的仅是迟芸帆和蓝脑袋错身而過,然后他就听到蓝脑袋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单膝跪了下去,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她们看到的是,迟芸帆脚尖飞快地踢上同伴的膝盖,然后曲肘往后一撞,两個动作几乎同时进行,同伴還沒反应過来就倒了。
见状,剩下的橙黄绿青紫同仇敌忾,一拥而上。
迟芸帆要的就是這效果,一個接一個上還真沒什么意思,她弯唇一笑,清凌凌的神色被柔化几分,看似并沒有什么攻击性,其实不然,接下来她出手的动作越发地快狠准,三两下,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五個女生全放倒了,還别出心裁地按照顺序把她们還原成了彩虹的颜色。
人形彩虹在黄昏的地上并排扭动,呻`吟,谁都沒有办法爬起来。
迟芸帆居高临下,姿态像一個骄傲的女王。
许远航全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如深夜星空。
一点都不难看出她是個练家子,而且底子非常好,不過她的路数也很杂、很野,光是他看到的就有散打、柔道、跆拳道,她甚至還用了一招太极裡的揽雀尾。
真不愧是全市第一,她特别聪明的一点是,每次出手都是精准打击对方痛点,這样既不会造成表面的伤口,還可以让人在顷刻间失去還手能力。
這样的身手,沒有三年時間肯定练不出来。
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许远航慵懒地靠在墙上,颈线修长流畅,喉结突出,轻轻耸动,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无形中散发着男孩向男人過渡的性感,他压着声音低笑,亏自己之前還觉得她是一個柔弱女生,怕她会吃亏,特地赶来英雄救美,眼下看来,别說彩虹七女,就算再来十個八個,也不够她打的。
他又有了别的疑惑,她一個被人众星拱月的富家千金,打小娇生惯养,却拥有這么好的身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迟芸帆确实還沒尽兴,她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狼狈躺了一地的七道彩光领教過她的厉害,生怕她再来一次,抱团瑟瑟发抖,龇牙咧嘴,不停求饶。
“小姐姐,是我們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放過我們吧。”
“是啊是啊,以后见到您,我們绝对躲得远远的。”
……
哪還有开始时盛气凌人吊炸天的模样?
彩虹姐妹团,在职高也算是小有名气,仗着人多势众,往往只有她们欺负人的份。谁料今日遭到报应,踢上铁板,都還沒出手呢,就一個個被撂倒,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要早知道会遇上這么可怕的对手,她们就不接单了,都是因为太贪心。关键是群裡实行的是匿名制,她们也不知道背后那個人是谁,任务失败,這下不仅钱拿不到,還要倒贴医药费。
她们确实也是倒了大霉,你說一個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生,一看就是软妹,好学生那类,谁能想到她居然深藏不露,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路数,一出手就让她们全无招架之力,奇怪的是,好像也沒受多重的伤,沒断手更沒断脚,可就是痛,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真是邪门了。
她要来道上混,可真沒她们姐妹花什么事了。
迟芸帆缓缓在红脑袋旁边蹲下,清影斜斜地铺下来,红脑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身体,想起自己起初那番威胁的话,真怕她会对自己的脸做什么,连忙用手捂住脸:“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败于下风,就要懂得识时务,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迟芸帆還是那副表情,沒有表情地看她。
红脑袋的花臂,花纹竟变得模糊了,原来不是真的纹身,而是用颜料涂上去的。
红脑袋心裡一個咯噔,见道歉示弱沒用,立马改为示好:“美女,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背后指使我們来堵你的人是谁,我现在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打听到。”
言下之意:到时你们私底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們只是拿钱办事,你们的恩怨和我們无关。
迟芸帆唇边溢出一丝淡笑:“我不好奇。”
红脑袋被她笑得头皮发麻,美是很美,但這是朵带刺的玫瑰,說不定還是有毒的。
蓝脑袋则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迟芸帆收了笑:“我知道她是谁。”
一连几声问她:“是谁?”
迟芸帆并不直接回答,黄昏交织的朦胧光影中,她微扬起头,那白皙的颈弯着优美的弧度,长睫微闪,清傲与柔和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达到了完美的融合:“我需要你们帮個忙。”
“你說你說。”
迟芸帆刻意压低声音,许远航听不清她在說什么,只看到彩虹七女個個的神情从呆滞到震惊,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
许远航悄悄换了個离她们更近的位置。
迟芸帆刚好站起来,哪怕是在陋巷,也掩不住美人如玉的风华,她的嗓音却清冷如秋霜:“要是办成了,我們之间的事就算過了。”
還有后话——
“另外,刚刚发生的事,如果有半個字透露出去,那么……”她轻描淡写地說,“我会让你们在棉城一天都待不下去。”
這般狂妄的话从一個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口中說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荒唐又可笑,然而彩虹七女谁也不敢笑,虽然不知道迟芸帆的身份,但她们一致莫名地觉得,她绝对是能說到做到的。
七人复读机似的连着应道:“是是是。”
迟芸帆微微一笑,又变回了那個柔弱温软的乖乖女,抚平衣摆上的褶皱,语气淡淡道:“你们走吧。”
啊,可以走了?
彩虹七女慢半拍地反应過来,如蒙大赦,顾不上身体的酸痛,连“哎哟”都不敢太大声地从地上爬起来,你扶我,我搀你,不是东倒就是西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艰难走出一段路,接连爆发出惊呼——
“欸,腿不痛了。”
“肚子也不痛了。”
“我的手也是!”
“太神奇了吧!”
只有红脑袋默默地摸了一把自己那還发疼的后腰,嘴角直抽,当老大是风险最大的,枪打出头鸟,早知道就不嘴贱了。七人堵一人,還反過来被人打趴,一個不剩,這屈辱的一架,打死也不能說出去,面子裡子都丢干净了。
边走着,她還是沒忍住回头看一眼,入目便是巷子口那道背对而立的纤细身影,脑中忽然浮现一句话,沒有感情的杀手。
再联想到那清纯无害的长相,要平时从人群裡擦肩而過,你能看出她有那样厉害的身手?
看瞎眼也看不出来啊!
這次就当长了教训吧。
不然還能怎么样?
彩虹姐妹团离开后,藏身暗处的许远航才走了出来,他轻拍手掌,“啧”了一声:“同学,看不出来,你很嚣张啊。”
青石板湿润,吸去了脚步声,迟芸帆是听到掌声才察觉到现场還有别的人在,等他一开口,她還沒看到人,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许远航。
又是他。
冤家路窄。
对于他的出现,迟芸帆眸底闪過一丝惊讶,又听那夹着淡嘲的语气,不难猜出他肯定是围观了全程,她心裡有了底,面色不变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包,并不去接他的话。
她淡然自若的反应,看在许远航眼中,无端勾起了他更多的兴味,从小接触的女生中,他找不到一個能用来和她比较的,也更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她。
柔弱?温软?乖巧听话的淑女?
在今天之前,他也是這样以为的。
她确实柔弱、温软、乖巧,但那只是看起来的表象。
他以为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谁知道,她還有藏得更深的秘密,永远看不透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他越来越有兴趣去挖掘她隐藏的更多面。
许远航侧着脸,眉梢微挑,坏坏地笑:“撞破了你這么大的秘密,难道你就不考虑给点封口费什么的?”
迟芸帆放柔声线:“什么秘密。”
啧啧,瞧這淡定气度,处于下风的她,居然還不慌不乱地反问他?难道她沒有故意把围堵她的人引进小巷?难道她沒有三两下把人全打趴?难道刚刚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同学,這要在過去年代,你不去搞情报可惜了啊。
许远航走到她身侧,寻找她的视线,对上,直接挑明:“或许,我們来谈谈,以一打七什么的?”
穿堂风吹過来,迟芸帆额前碎发飘动,衣摆飞扬,离得這么近,许远航才发现她乌黑的眼眸裡也浮动着深深浅浅的光,仿佛月光下流动的水,還有,先前打斗的缘故,那白净的脸颊也染着浅浅的红晕,他哪裡见過她脸红的样子?不自觉地看得呆了過去,感觉周围的空气急剧升温,陌生的异样情绪一涌而上,风又把若有似无的幽香吹到他鼻间,這下连身体都开始热了,热力更是迅速汇往某一处……
“所以,”迷乱间,他听到眼前的人问,“你是想成为第八個?”
什么第八個?
好半晌许远航的思绪才恢复清明,他不动声色换了個姿势,皱眉道:“我說過,我不打女人。”
迟芸帆摘掉发绳,黑色丝绸般的头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莹白小脸越发精致:“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谈的了。”
她把包背到背上,准备要走。
“喂,”许远航喊住她,“你就不担心我把刚刚的事說出去。”
迟芸帆停下脚步,笑容浅浅地看着他:“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嗎?”
不会。
许远航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是由第三者转述:你们学校那個全市第一的校花迟芸帆,其实深藏不露,身手好着呢,在小巷子裡一挑七,眼都不眨就把人全干翻!
他不仅会觉得這人是在胡說八道,還要踹一脚骂他傻逼。
迟芸帆从许远航的表情就知道他意会到了她的意思,和聪明人說话就是轻松,真刀真枪地打過一架,她的好心情也回来了大半,要是沒有被他撞见就更好了,转念一想,反正她之前也撞過他一回,扯平了。
“等一下。”
還有什么事?
迟芸帆转過身,随时做好准备应对他的后招。
出乎意料,许远航只是捡起之前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校服外套,拍掉上面沾的尘土,然后抖开来,披到她身上,他的动作過于自然流畅,以致她都沒来得及反应,外套就罩了下来,她微耸肩抗拒,他轻按住,语调低沉,不容拒绝:“风大,穿上。”
“刷”的一声,拉链也被他拉好了。
她仍发着怔,他還顺便帮她理了理衣领,余光裡一晃而過的是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上,他低着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微乱的短发垂落,眼睛遮了大半,她只看到一截高挺的鼻梁。
迟芸帆从小生活的圈子裡并不缺乏长得帅的男生,英俊的、倜傥的、高傲的、优雅的……就算天资不好,也能靠后天手段摇身一变,混圈子的人就沒有一個是丑的,因此,她平常并不過多去关注别人的外貌,這也是她第一次這么细致地去观察一個男生,五官深邃,线條凌厉,安静时還挺好看的,一笑或一說话就露了痞裡痞气的原形。
圈子裡,沒有這样的。
迟芸帆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莫名地感觉到脸颊微热,连心跳似乎都有些不正常,可能是刚才打斗的原因?
四下静谧。
夕阳将小巷染得流光溢彩,风卷着小纸片从他们身侧掠過,橘红色的笼罩着两道身影,画面静美如画。
第二天早上,南巷片区的派出所出现了七個染着彩色头发的女生,她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不仅发色标新立异,身上還穿着奇装异服,不良少女的范儿倒是挺足,刚好所裡最近在处理一起校园霸凌事件,民警就想当然地以为她们是霸凌方,目光正四处寻找受害者,谁知带头那個红发女生突然扑了過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警察叔叔,我們是来报案的。”
好家伙,一出口就是老烟嗓。
民警的注意力被她嗓音吸引了過去,半晌后才理清她的话,眼睛一瞪,什么,来报案的?
七人被請进了办公室。
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就跟菜市场一样,民警被吵得脑子疼:“派個代表来說。”他手一指,“你来。”
红头发姑娘,也就是江湖人称的红姐,张晓红,在警察叔叔面前,全然沒了老大的威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說起了事情的经過:“警察叔叔是這样的,两天前有人找上我們,說出五百块钱让我們帮忙去教训一個女生。”
警察抬起眼皮,她立刻又說:“我們可都是有理想、有道德、有……”啥来着,昨晚临时抱佛脚背的,一下想不起来了。
索性不管了:“有良心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怎么能干這种缺德事呢?”
其他人附和:“就是啊就是啊。”
“所以,我們一点都沒有犹豫就拒绝了。”
“可是,那個女生态度特别坚决啊,好像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硬是把价钱加到了一千块!”张晓红比了两只手,又强调一遍,“一千块!但是,我們還是坚定地拒绝了!”
民警抽了张纸巾,把桌面的唾沫星子擦掉:“继续說。”
“警察叔叔,我严重怀疑那個出钱的女生有着强烈的伤人意向,就算我們不去,她也能找别的人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另一個可怜的女生正处于危险中……”
张晓红握住拳头:“我們今天来這裡,就是为了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霸凌事件。”
民警基本了解了情况:“找你们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七人异口同声:“肖颖。三中音乐班的。”
民警又问:“她是怎么和你们搭上线的?”
张晓红說:“她亲自来找的我們。”
“对。”
“是的。”
這是昨天下午迟芸帆事先交待過的话,虽然她们不清楚为什么要這样說,但能感觉得出她并不想卷进来,而且她那时還笃定地說,肖颖会配合她们的。
不明觉厉。
张晓红吃下這颗定心丸,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拍着胸脯保证:“等肖颖来了,我們可以和她当面对质!”
“那另一個女生呢?”
张晓红早就有准备:“棉城中专的林娟。”也是她们玩得好的小姐妹之一,昨晚已经串好话了,就算被找谈话也不会露馅。
她又言辞恳切地說:“警察叔叔,請您一定要及时出手,惩凶除恶,避免悲剧发生。”
前段時間上面下了文件,要进行严打校园霸凌的专项行动,派出所对這方面的情况很是重视,民警点点头:“我們会尽快去了解清楚情况。”
七人齐齐九十度鞠躬,七道彩光闪瞎人眼睛:“除暴安良,维护社会稳定,全靠警察叔叔您了。”
民警:“……”
他拿起搪瓷杯喝了几口水:“好了,接下来,我們再谈谈你们的問題。”
“警察叔叔,”绿色头发女生娇滴滴地笑,“我們……能有什么問題啊?”
民警一脸严肃:“你们問題大了!說,为什么那個叫肖颖的女生会找上你们,她怎么就不去找别人呢?”
這……
民警又指着背后的墙:“小姑娘,這行字看到了沒?”
巨大又醒目的八個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七個女生谁都沒有料到后面是這個发展趋势,你看我,我看你,脸一下垮掉了。
另一边,肖颖昨晚沒有收到任务成功的消息,一大早的,她右眼皮就跳得厉害,她们该不会是失手了吧?又觉得不可能,彩虹七姐妹可是职高說得上名号的,随便拎一個出来,迟芸帆都绝对不是对手。
肖颖也不知道迟芸帆在爸爸那儿告了什么状,那天她回家就看到他正对妈妈大发雷霆,她从来沒看爸爸生過那么大的气,他先是指责妈妈为什么瞒着他将她转学到三中,痛骂之后,又让妈妈好好看清事实,說什么别肖想了這辈子你就是沒有做迟太太的命,安安分分的不好嗎?
可怜的妈妈只一個劲地掉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肖颖的心都揪紧了。
她直到那时才明白,原来,就算爸爸有了她和妈妈,一家三口也算過得温馨,但在涉及到迟芸帆的事情上,他的心是偏的,偏得沒边了。
呵呵,就因为迟芸帆是一個无论外貌才情都高人一等的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完美女儿嗎?
如果她也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一定会比迟芸帆差。
后面爸爸发完了火,就命令妈妈立刻帮她办转学手续。
凭什么?
然而,不管她心裡再怎么不情愿,妈妈在這种时候都不会逆爸爸的意,很快就答应了。
肖颖心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累的恶气還沒机会发泄,心想着,反正都要转学了,干脆豁出去吧,最坏的结果,也不過是被爸爸骂一顿。
所以,她就去匿名群裡找了彩虹七姐妹,让她们出面教训迟芸帆。
她已经想象迟芸帆被人欺负得惨兮兮的画面過足了干瘾。
只是,直到上午九点,肖颖還是沒等来彩虹七姐妹的消息,等来的却是神色复杂的班主任艾老师。
“肖颖,你来一趟办公室。”
肖颖不知道老师找她有什么事,等她来到办公室,才知道找她的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她的脸上一下褪去了血色,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
半個小时后,接到老师通知的肖媛也从美容院赶到了学校,日子過得舒服,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跟三十出头沒两样,她已经大致了解過情况,神色急切地說:“這一定是误会!”
民警客气地和她交涉。
接着,肖颖就在她妈妈肖媛的陪同下来到派出所的办公室,接受问话,并和彩虹七姐妹当面对质,对方不知为何临时变卦,反咬一口,举报她意图霸凌同学,她难以置信,又觉得荒谬,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毕竟她们說的是事实。
和事实不符的有两点,一是她们之间的接触方式,二是被霸凌对象不是迟芸帆,而是一個叫林娟的,听都沒听過的女生。
這是怎么回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被迟芸帆策反了。
這帮沒用的蠢货、废物!
肖颖所剩无几的理智都用来思考,迟芸帆为什么要把自己摘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线,迟芸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很显然就是不想卷入這场风波,惹一身腥,但又心气不平,要给她一個教训。
肖颖生平第一次被民警請来派出所這种地方,而且還被吓得不轻,最可恶的是,她還只能乖乖配合着迟芸帆的剧本走,否则,這事不会轻易收场。
民警问:“肖颖,你和林娟有什么過节?”
彩虹七姐妹紧张地盯着肖颖。
肖颖說:“因为她抢了我男朋友。”
彩虹七姐妹暗暗松了一口气,咦,她居然真的配合了!
双方现场对峙,事实清楚,加上霸凌行动還沒来得及实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裡,所以民警只是对肖颖进行了长达半個小时的思想教育,让她写下保证书,保证绝对不去找林娟的麻烦后,就让肖媛把她带走了。
离开前,肖媛跟民警赔笑脸、道歉,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管教女儿。
车上。
肖媛非但沒骂女儿,還安慰了她一通,然后才說:“好好的你去招惹她干什么?”
肖颖烦躁得不行:“你什么都不懂。”
“你可是我生的,這辈子我過的桥比你走的路還多。”
肖颖捂住耳朵,拒绝再听。
车子开過一段路。
肖颖嘟着嘴說:“我不回家,送我回学校。”
司机掉转车头,驶入另一條路。
“妈,你再去跟我爸說說,這都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我不想转学。”
肖媛答应:“包在妈身上。”晚上再试试吹枕边风,她爸耳根软,這事很大概率能成。
肖颖回到学校,经過体育场时,一道身影忽然从观望台上跳下来,吓了她一大跳,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许远航。
肖颖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嗎?”
许远航歪着头,阳光在他发梢打了個金色的光圈,那炭笔勾画出来的轮廓,以鼻梁为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透着說不出的魅惑,真不愧是传說中行走的荷尔蒙啊,肖颖看得都有些炫目。
“了解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迟芸帆,我许远航罩的。”
肖颖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
“如果你以后再找她麻烦,老子必百倍奉還。”
他放完狠话就走了。
来去如风。
肖颖快被气疯了,狠狠地跺了几下脚:“啊啊啊!”
许远航怎么知道她找迟芸帆麻烦了?难道昨晚彩虹七姐妹围堵她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撞见,英雄救美了?而彩虹七姐妹也是因为迫于他的压力,才倒戈相向。
這样就能說得通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迟芸帆?!她真的有那么好嗎?
迟、芸、帆!
肖颖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這個名字拆骨入腹,才能解心头之气。
可她也清楚,這次围堵事件過后,打草惊了蛇,自己再也不能轻举妄动了,否则真闹到爸爸那儿去,她也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上午的体育课进入自由活动环节,迟芸帆穿過空中走廊回教室,听到一阵說话声,她下意识循声望過去,看到了同桌洛添灯,对面還站了個高瘦的男生,正是几天前的早上她撞见被许远航提起来贴到墙上吓唬的那個男生,只见他把什么东西塞给了洛添灯,洛添灯面露惶恐之色,不肯接,他一咬牙,直接将东西丢到了地上。
那是一沓纸币,面额不大。
男生走后,洛添灯才慢吞吞地弯下腰去把钱捡起来,又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四处张望,一下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迟芸帆,她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你、你都看到了。”
迟芸帆点头,她是看到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添灯是個实诚的孩子,自从上次班费失窃事件之后,迟芸帆在她心裡已经不再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富家千金,随着相处時間增多,距离感拉近了不少,她有时遇到不懂的問題也会去问迟芸帆,总能得到细致的解答。
不等迟芸帆问,她就主动把事情交待了。
原来那男生也是贫困生之一,后面被学校发现他弄虚作假,取消了助学金资格,于是他就动起了歪心思,威逼利诱其他贫困生们向他交保护费,洛添灯作为软柿子中的软柿子,自然被他拿捏得最为顺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突然找上来,不仅跟她道歉,還把保护费還了回来,一副她不收他就急眼的样子。
天下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迟芸帆大概清楚男生态度转变的原因,但她什么都沒有說,和洛添灯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教室裡已经有十几個同学,有的在认真自习,有的三两成团坐在一起聊天。
迟芸帆回到座位,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把英语书拿出来,翻开摊在桌面,耳机塞进耳朵,外界的声音顿时成了背景音。
洛添灯也开始背政治考点,她是属于勤奋型的学生,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可成绩就是在中下游徘徊,好像卡在了瓶颈处,怎么都上不去,随着高考一天天临近,她心裡更是焦虑得不行,真想把高中学的所有知识点都再過一遍,但太多太杂太乱了,根本无从下手,她晚上经常失眠,天沒亮就起来背书,上课时一不小心就会走神,精神状态并不好。
其实努力也是需要勇气的,沒努力之前不行,還可以安慰自己,努力過后還是不行,那就真的不行了。
午读结束。
洛添灯蔫蔫地趴在桌上,瞥到迟芸帆的书一页未翻,她好奇地问:“同桌,你是在听英语听力嗎?”
迟芸帆直接取下一只耳机,递過去,洛添灯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来,小心翼翼地贴近耳边,心口砰砰砰,眼睛瞪得老大:“嗯?!”
耳机裡面播放的居然是相声!
全市第一的学霸,公然在午读课上听相声……要是說出去,会有多少人跌破眼镜?
以秘密交换秘密,迟芸帆感觉心裡平衡了。
洛添灯還呆若木鸡,迟芸帆轻声說:“文科知识是系统化的,我們可以把大脑当做一间大房子,這個房间裡装了歷史,按時間顺序排列,每個时期都有对应的经济、政治、文化等背景……”
“那個是地理的房间,大到世界,小到区域,万变不离其宗,每個地方对应的气候、地形、人文等……”
“每個科目分门别类,熟悉记忆,等到要调用时,知识点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洛添灯迟钝地反应過来,這是在教她复习方法?马上翻出本子:“我记一下。”
她把要点都写了下来,只觉得醍醐灌顶:“同桌,你就是這么记知识点的?”
迟芸帆浅笑摇头。
事实上,她過目不忘,知识点会自己主动归类好进入她的脑子裡。
迟芸帆只是简单提醒,也不知道具体对洛添灯有沒有用,中午放学后,洛添灯還如获珍宝地捧着本子在看,希望能有帮助吧,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饭堂吃饭。
她被迫答应要請的一顿饭。
迟芸帆刚走进饭堂,许远航随后也到了,她点了两份同样的顶级套餐,他主动捧着餐盘,走向她以前常坐的角落位置。
两人面对面而坐。
许远航单手撑着下巴,看她慢條斯理,动作优雅地吃喝汤,画面格外赏心悦目,他看了好一会儿,這么直白的注视她肯定感觉到了,但就是头也不抬,连個眼神都不给他。
清清淡淡的样子,還和以前一模一样。
昨晚的事在她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痕迹,跟沒发生過一样。
许远航有点不爽了,不能吧,好歹也算是互相撞见過对方打架的交情,何况他手上還握有她的秘密,在她面前,他就和其他人一個待遇?
這时,四周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你们听說了嗎?音乐班的肖颖被叫到办公室,然后被便衣警察带走了。”
“啊,真的嗎?她犯什么事了?”
“不清楚。”
“肯定是做什么坏事了呗。”
“她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应该是我們学校第一個被警察带走的学生吧,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也有消息灵通的:“我听人說,是她去外校找人围堵一個女生。”
“我擦什么仇什么怨,居然搞霸凌那一套!”
“据說是因为那女生抢了她的男朋友。”
“不要脸,男朋友看不住,不反思自己长得丑,還有脸去怪别人。”
……
许远航从只言片语中提取了关键信息,大概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从结果反推,猜到了昨天迟芸帆和彩虹七姐妹說了什么。
彩虹七姐妹是肖颖找来的,被迟芸帆顺手策反,成了回击的武器,她们反過来跑到派出所去举报肖颖意图霸凌同学,然后肖颖被叫去了解情况,同时也明白過来,自己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彩虹七姐妹呢,也算是稀裡糊涂地主动把自己送上了派出所。如果身上沒犯事那還好說,然而要真犯過什么事,那可就难說了……
依照她们那被耍得团团转的智商,估计被卖了還会开心帮忙数钱。
這是将计就计,一石二鸟啊。
高,实在是高。
而主导了這一切反转的人,此时就若无其事地坐在他对面用餐。
啧,這高段位,這高智商,一般人可不是她对手啊。
许远航忽然间萌生了许久未有過的某种又兴奋又刺激的感觉,隐隐觉得热血沸腾,眸色却越发的深沉,他伸筷子過去,从她餐盘裡夹走了一块椒盐排骨,在她终于忍不住抬眸“瞪”過来时,他微抿的唇松开,变成了笑。
笑裡带着一点点痞,一点点坏,還有一点点的……纵容。
许远航心想,许氏家规,不得招惹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从今日开始,正式作废。
他的舌尖轻抵上牙齿,缓缓移动,老子,偏要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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