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犁地
刘恒此刻正与张不疑站在一起,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却沒有其余大臣敢凑上前来。
身为帝国的核心高层,這两人显然是知道這次朝议之目的,对刘长的想法,两人的想法也有所不同。刘恒思索了许久,认为刘长的這個想法還是可以施行的,大汉的西南侧,虽說偏远,贫困,人口稀少,瘴气,猛兽,比南越都不如但是這裡的地理优势是越来越明显了。
当今的南越国是包括了后来的越南,柬埔寨,以及泰国的部分领地.而扶南则是从后来的泰国核心地区一路延伸到马来,占据了东西海上贸易最关键的道路。
在這裡设立一個封国,进行治理,有利于将来的开海。
這還是很有必要的一個决策,必须要在這裡建国。
刘恒比刘长所想的還要多,他甚至认为应当在滇国与扶南的交界处也封国,让整個南部都能联系起来。
至于张不疑,他所想的就更加简单了。
刘恒认为陛下說的对。
而张不疑认为陛下說什么都对。
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又一人缓缓走到了他们的身边,不错,正是国相栾布。
栾布在当了這么久的国相之后,整個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留着很浓密的胡须,整個人看起来都极为的成熟,有了真正百官之首的样子。
刘恒和张不疑与他相见,刘恒急忙询问道:“栾相.您也知道這件事了吧?”
栾布长叹了一声,“自然是知道的,我們這位陛下啊,那可真是想到什么便是什么.陛下昨日找我說起這件事的时候.我险些以为陛下疯了,不過,他解释了一番,還是有些道理的,您的想法呢?”
“我也认为陛下所言有理,南越王這個人,我是最了解的。”
“可以說,若是公主前往,能得到南越王的全力相助,那治理此地将变得非常容易,南越王为人低调,但是能力绝不能轻视,当初我也是要依靠庙堂的扶持,才能压他一头.至于其他的問題,我們可以一同解决。”
两人交谈了起来,张不疑有些不满的问道:“栾相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呢?”
栾布瞥了他一眼,“你不說我都知道你的想法”
三人低声交谈着,远处的几個大臣也在观察着他们,刘礼有些狐疑的看着一旁的农部卿,询问道:“图公啊,這次朝议看来是要有什么大事啊,那三位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商谈”
农部卿不甚在意,“无碍,我农部反正是沒出什么事,不是开海的事情,就是那些儒生的事情不好說。”
陆贾忍不住說道:“当下儒家也沒什么大事,不是开海的事情,就是尚方的事情。”
陈买一愣,“我工部也沒什么事,应当就是开海的事情。”
贾谊不自信的看着他们,都不知该如何辩解了,不记得开海出了什么大事啊,可是他们這么一說,难道我商部真的出了什么事???
当赵佗精神奕奕的来到了這裡的时候,群臣有些惊讶,這人怎么来了?怎么看起来如此的精神?不是說此人时日无多了嗎??
赵佗热情的与众人打着照顾,一改平日裡的作风。
若是說赵佗的前来只是让群臣赶到惊讶,那另外一個人的前来就是让群臣极为恐惧了。
沒错,不知为什么,明明不该出现在這裡的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前来。
来人正是王恬启。
看到王恬启,群臣心裡一顿,暗道不妙,這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礼惊讶的询问道:“這人不是告老了嗎??为什么還要来這裡??”
王恬启冷漠的站在远处,仿佛审视着面前的群臣,一言不发,周围自带一股无形的屏障,众人都让出了位来,不敢靠近。
陈买笑了起来,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打趣的說道:“若是阁下好奇,可以去问问他啊。”
刘礼急忙摇起了头,“那還是算了。”
大家都知道這家伙是個什么情况,還是不要轻易招惹他,他来就来呗,皇帝都沒說什么,他们還說個什么啊。
朝议很快就开始了。
而群臣的心思還是在赵佗和王恬启的身上,不知這两人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刘长坐在上位,照例自然是由栾布开场,随即张不疑起身說起各地的成就,夸一夸皇帝的作为這都是老传统了,两位国相,栾布负责讲述各地的隐患和求援,而张不疑主要负责讲述各地的成就,一人說好话,一人說坏话,也算是相得益彰。在正常的开局之后,群臣也各自說起了自己要上奏的事情。
赵佗并不急,等到众人都說的差不多了。
赵佗方才起身上奏。
“臣請奏,当今南越国庞大臃肿,吏治不足,南地无以治,可当封国而治,有扶南之地,为当今之重,属开海之要道”
赵佗缓缓說着,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這厮前来是为了要新封一国??
赵佗說的很详细,从此处的位置,重要性,以及当下的偏僻,治理不好的原因都說了出来,而群臣也沒有多虑,他们也觉得這是很有必要的,是当新设立一個封国在南越之侧,除却开海的事情,還有就是削弱南越国,加强庙堂对南侧的管控。
就在群臣一個劲点着头的时候,赵佗再次开口說道:“而扶南之地,风俗不同与中原,多以女子为君,部族内三老,皆为妇人”
這并非是赵佗說谎话,歷史上的扶南国,开国君王就是女性,而且后来与周围交战的时候,也是以女性为主,這裡的這种思想延续了三百多年,直到东汉时期,方才逐渐消失,当地的财产土地继承制度,不是中原的父亲的财产留给儿子,而是舅舅的财产留给外甥,甚至会出现生子之后,会将孩子送到他舅舅家裡来抚养的事情,就是丈夫不养自己的孩子,养自己姐妹的孩子。
這大概是因为当地人不能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可以确定自己姊妹的孩子与自己绝对有血缘关系。
這种独特的继承法,甚至在一些偏远地方延续到了近代。
当赵佗說起這些事情的时候,群臣惊愕,居然還有這样的事情??由外甥来继承家产??
赵佗将那边的风俗情况大概說清楚,最后說道:“故而,为了方便治理,請以公主册封与扶南国为王。”
“什么?!”
群臣险些跳了起来,他们的眼裡满是惊讶,庙堂随即就沉默了下来,倒也沒有人直接哭着以头砸地,表示坚决不能如此。
毕竟,這是汉初,不是明清,当初的太后如同皇帝一般,治理大汉天下,也沒有听到有人說不该如此的。
群臣认真的思索着這件事,贾谊最先起身,开了口。
“大王啊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为何不妥啊?”
“我华夏从未有過女王之先例,此蛮夷之制也,岂能因重蛮夷之礼而从之?彼之制,乃是因不知人伦,不知其父若是我們设立女王,岂不是說大汉认同他们這蛮夷之礼嗎?”
他這么一說,不少人点着头,觉得很有道理。
赵佗大声的說道:“当初身毒的孔雀王弑君上位,這是他们的礼仪,却不符合我們的礼仪,可我們也不曾废除他的王位,不曾打杀他,反而给与承认,难道這就說明我大汉承认他们的弑君之礼嗎?或是因为孔雀国大,扶南国小,到了孔雀就要尊重其风,到了扶南就是蛮夷之礼??阁下如此說法方才不妥。”
“况且,這非华夏之礼的东西多了去,你可曾去過唐国?燕国?或西北诸国?在這些国家裡,有很多你說的蛮夷之礼,你也可以上奏庙堂,将他们全部禁止,如禁止夏人盘腿而坐,让他们全部跪坐,让唐人不要穿骑马裈,让他们绑胫衣.让西北诸国之人莫要以毛皮为衣大汉的领地将越来越大,而对不同的地方,要采取不同的礼仪来治理,這是我們应当考虑的,现在的目的是为了治理這個地方,先让這些地方发展起来,变成我大汉之固土,而不是急着推行中原礼仪,事要分缓急!”
贾谊听到赵佗的话,尽管他還能继续辩解,却沒有沒有這個必要,他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无话可說。
而贾谊开了口,自然又有大臣起身,這次起身的却是刘礼。
“大王,這以公主为王,若是說当地旧制,倒也妥当,只是這将来该如何继承?這不是以外姓为王嗎?”
“外姓为王?我也是外姓为王,阁下的意思是,我不配位?”
赵佗开口问道,刘礼顿时涨红了脸,“我并非是這個意思,您是献国之功”
“大汉的外姓王何其多啊,我是献国之功,那滇国可不是,可滇王也非刘姓啊,還有西庭国下的那些封君,也非刘姓,還有身毒的诸国,也非刘姓,這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因为這些国家非刘姓,就都当废除嗎?”
“若是不以外姓为王,那可以逐步废除,就从我来开始。”
刘礼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多說什么。
群臣看了看上位的皇帝,又看了看站在大臣中的王恬启,心裡隐约也明白了什么,其实诸侯王的人选在大汉已经不像当初那般重要了,一個绣衣都能吓得诸侯王瑟瑟发抖国家的大事完全落在国相的手裡,很多诸侯王都是名存实亡,就像当初的胶东王刘建,直接被自家国相堵在王宫内,大汉不是過去的大汉,诸侯王也不是過去的诸侯王。
别看刘赐整日叫嚣着百万铁骑,可军队的指挥权压根就不在他的手裡.别看燕王那般嚣张跋扈,可很多决策都要由国相应允.再看赵王,袁盎一声令下,就能将他押送到长安来.而且此时的人对宗族的概念不只是血缘,继子沒有血缘,却拥有同等的继承权,甚至還能通過赐姓来获取继承权,当初项羽投降之后,高皇帝将项羽很多宗族都赐予了刘姓,将他们纳入刘姓宗族之中,在歷史上,匈奴战败之后,高层也被纳入刘姓.因而出现了大汉匈奴单于刘渊這样的情况。
西汉初期礼法并不严格,很多东西是不被在意的,如婚配上的辈分之类的,只要不是同姓就好,其他的全看個人能否接受,很多不同辈分亲属上的不同称呼是后来才出现的,是礼法加强后的成果。
群臣主要還是担心那個王恬启,看来太后也很在意這件事啊,這也对,毕竟太后就是一個女子为君的典型当初陈平等人拜见吕后,喊得都是陛下。
加上那個扶南国实在是太遥远了,在中原的眼裡裡穷乡僻壤都算不上。
群臣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刘长对此很是满意,他坐在上位,开口将這件事确定了下来,“如此,就按着南越王的上奏来操办,至于具体的事项,還要诸位一同来商议”
朝议结束之后,群臣都只是觉得震撼,他们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個全新的时代,经過這些年的发展,群臣所能接受的东西也变多了,可這样的事情,他们显然也是不曾想到過的。
刘长回到厚德殿内,三公站在了他的面前。
刘长看起来很是开心,他笑着說道:“沒想到,今日居然如此顺利,我還以为群臣都会起身反对呢!”
栾布无奈的說道:“王公都出来了,谁還敢公然反对啊也是苦了王公了,這把年纪還要时不时出来晃悠。”
张不疑急忙說道:“這主要還是因为陛下的功德,陛下英明,群臣何以不从呢?”
刘长仰起头来,脸上满是得意,一旁的刘恒却开口說道:“诸侯王的分封并不重要,诸侯王只要不给地方上惹出麻烦就好,重要的是国相的人选,国相才是诸侯国真正的治理者,对這個地方,就是要挑选出一個十分合格的国相,這個地方可不好治理,就算有赵佗相助,本身也得有一個出色的国相才行。”
刘长笑了起来,“其实我早就有了很好的人选。”
“哦?你准备让谁来担任国相?”
“夏侯灶。”
“啊???”
此言一出,刘恒都不平静了,顿时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急忙說道:“不可!”
栾布也差不多是這個模样,唯独张不疑,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刘恒就是听到刘长想让刘姈来当王,都沒有這么大的反应,可现在听到要以夏侯灶为相,他是彻底忍不住了,夏侯灶那是個什么浑人??让他为相,這不是要命嗎??短期内,刘姈肯定无法就国,国事都要以国相来负责,夏侯灶若是去了那边,那边不出三個月就得亡国啊!!
栾布也是這個想法,他是看着這些家伙们长大的,对他们的性格還是很了解的。
他开口說道:“夏侯灶可以为将,却绝对不能为相,他压根就不懂得治理国家的道理!”
刘长点点头,“我知道,夏侯灶为人洒脱不羁,不沉稳,浮躁,可是那扶南国,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這裡归顺大汉還不久,到处都是贼寇,是水贼最大的聚集地,另外,這裡的猛兽比人還要多,南越的猛兽似乎都迁到了這裡来,這裡的首领们也不和睦,为了争夺水源,常常彼此开战,有些时候,他们一开打,连庙堂派遣的官吏都要死在斗殴之中”
“我可以按着他们的礼法来册封女王,但是,我也要灭一灭他们的蛮夷之风,让他们知道大汉的道理。”
“這裡的人跟夏国都是不同的,夏国的人,是知道一些礼仪的,傅清对他们很好,他们就愿意为傅清死战,可這裡的人,连這些礼仪都不懂”
虽然大汉一直都看不起隔壁的游牧,可从事实来說,比起扶南等地区的文明,匈奴人已经算是非常先进的,扶南对比這些地方来說,简直就是野人,跟倭岛沒有什么区别,生活在丛林裡,采取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彼此争斗不休,不服管教,难以治理,夏人起码有完善的婚姻制度,可這些人在近百年裡都是处于不知父只知母的社会之中匈奴人见了都要摇头。
“要干掉水贼,平息争斗,让他们听话,除掉猛兽,這都需要一個不怕事,敢打敢杀,而且能迅速与当地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夏侯灶当初在身毒,连那些寻常人无法理解的贵族,都能与他相处的很好他的性格就是這样,要做這样的事情,他是最好的人选,刘姈前往就国之前,這裡的情况起码要变得正常,要将這些猛兽和猛兽一样的人变成真正的人才行。”
“因此,我想要让夏侯灶前往那边,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妥?要开辟一处耕地,不是上去就播种,而是要清理杂草,难道夏侯灶清理杂草的能力不足嗎??”
刘恒顿时就明白了。
這哪裡是让夏侯灶去治地,這是特么的要去那边犁地啊!!
ps:我也不太明白,当初在写到出征身毒的时候,就曾写到了扶南国的向导,提起了扶南国的女王制度,当初就是给留伏笔,因为那個向导将会在夏侯灶治当地时出场.沒想到会引起读者们這么大的争议,让女王在东南亚称霸,這有什么不爽的呢
至于继承权外流,這诸侯王跟继承权不搭边啊,大汉有很多外姓诸侯王,除非刘长的儿子们和孙子们都死绝了,否则也轮不到外姓来继承啊,而且就算刘长的儿子和孙子死完了,也是从他的兄弟和兄弟子嗣开始.皇位的继承权跟诸侯王压根沒有关系,诸侯王也沒有实权,越往后就越是傀儡,何况這裡還是海外的领土。
精心设计的剧情引起這么大的争议,给我弄得有些不会了,昨晚一直无法下笔,不知该怎么写了,想来想去,還是决定按着自己最初想的来写,毕竟我沒办法满足每一個读者,但如果兄弟们看的不开心,那不是我太高傲,是我能力有限,写不到你们的预期,還清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