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章 暫時的終焉
東方鑫看着周遭，忽而放聲大笑，笑聲蒼涼。
他以雷霆正意凝聚的這具身軀並無實體，正如北冥修所說，是個貨真價實的孤魂野鬼，而且那些正宗的孤魂野鬼，還在鬼卒的蓄意等待之下等候他的死訊。而就算是這具沒有實體的靈魂，也已經從內到外被徹底凍結。
他將魂飛魄散，哪怕一點殘魂都不會存在，所謂輪迴轉世，更是虛妄。
毫無疑問，這是北冥修的私刑，但天下人都會認同這個私刑。
東方鑫在心中自嘲一笑。
他先前的精力有七成都在防備北冥修的魂斬。
無岸劍峯這一門專斬靈魂，從根源上解決對方的搏命功法，他已經領教了一次，可不想再去嘗一次那種靈魂都險些被斬斷的滋味。
然而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這裏已經是北冥修的世界，比寒雪域要更加徹底。
他雖不是仙人，但這些積壓此處的冰彈子爆發開去，已足以長時間鎮壓一名仙人。
更足以擊殺他這樣一個沒有天地靈力傍身，更沒有肉身，如今靈魂深處還有寒意侵擾的孤魂野鬼。
“你準備了多久？”
“幾年吧，騰出了手，便開始着手準備這些。”北冥修指了指東方鑫的周邊，道，“先前被你找機會溜走，這一次，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東方鑫鎮定點頭。
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徹底沒有任何機會。
他也明白了北冥修如此佈置的理由。
墨源很明顯是等着北冥修的發號施令，若是他掌控陽泉，橫壓天下之時，墨源若想要以觀星圖強行將他收入，便要做好觀星圖被徹底毀滅的覺悟，但現在他羽翼獠牙皆折，空餘一個勉強存了些天脈之泉力量的靈魂本身，先前只能拼着去搏那一線生機，就算看到了墨源的動靜，也不會，或者說沒有辦法避開，只有被收入觀星圖中這一種結局。
若他依然強大，這裏的一切準備自然不會有任何用處，只有在痛打落水狗時，這些佈置才能發揮完全的作用。
換句話說，當他必敗無疑之時，北冥修一定要親手取下他的人頭。
其餘所有人，都無法做出干涉，包括觀星圖目前名不副實的持有者墨源。
“我輸了。”
東方鑫平靜說出這三個字。
沒有憤怒的癲狂，沒有半真半假的僞裝，只有如一潭死水般的死寂。
他看着北冥修，認真道：“但，之後呢？”
北冥修冷笑道：“你也會考慮這個。”
東方鑫淡淡道：“無論你們信不信，本尊之心從來不只在人間。神界的威脅近在咫尺，而你，親手葬送了最好的武器。”
天脈之泉，人間靈力流轉法則的具象化存在，陰陽二泉之中的靈力龐大到足以撐死任何與天地完全相融的仙人。
在無窮無盡的銅板面前，哪怕是金山銀山也無法從價值上將其壓倒。
若要對抗神界，天脈之泉毫無疑問是最好用的武器。
管他仙人神座，只要以無窮盡的靈力硬碰硬，哪怕無法保護住整個人間，至少不會讓神界能夠佔領人間全境。
除開
天脈之泉，人間如今的最強戰力幾乎不存分毫，根本沒有人有那個實力去抗衡神界落下的強者。
哪怕他們剛剛穿過蒼穹之眼，一身修行會被短暫壓制到仙階以下，也不行。
司馬無花主張統一人間，讓聖閣的意志引領人間應對一切，但他失敗了。
無岸劍峯與墨梅山莊主張合天下仙人之力據守蒼穹之眼，將外敵阻隔，直到人間足夠強盛，但現在看來，只剩下尚雲間與墨無雙的天門，被攻破也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他也失敗了。
天脈之泉爲碧簾宮鎮壓，不僅將他的力量源泉徹底堵截，也將這兩處泉眼的力量封禁，那人間還有什麼能夠抗衡神界？
現在不是羣雄並起的上古時代，更不是劍魔之亂以前那個仙道凡俗俱有條理，雖然人界妖域摩擦衝突不斷，到底各方面都算強盛的人間，只是一個經歷了數十年連番大戰，凡俗修行界至今不曾恢復元氣，雲巔上仙人的數目都一隻手數的過來的殘破大陸。
這不是指控，只是在陳述事實。
北冥修的回答卻很迅速，十分乾淨利落：“這已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
隨着他這一句話出口，無數冰蓮綻放開去，洶涌寒意攜劍意滾落，直接將東方鑫完全斬滅。
他體內陽泉的殘餘力量，已經在寒氣的影響下消耗殆盡，先前他還沒有徹底斬殺東方鑫的把握，但現在，已是十拿九穩。
只一瞬，東方鑫灰飛煙滅。
他最後的話語在冰雪中綻放，似是斷定，又似宣判。
“就算有鏡影幫你承受因果，你也終究被天脈所棄，這一生，都將與仙階無緣。”
“就算你行，也不行。”
北冥修坦然接受，寒冥劍斬向前方，將那處裹挾東方鑫殘魂的冰霜抹除。
望着那處魂魄徹底破散，北冥修仰天，狂笑。
那是一種衝破了所有阻隔，將全部情緒宣泄而出的狂笑。
狂笑之餘，兩行清淚已自他眼眶滑落，一經決堤，便再難封堵。
這一天，他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
從掙扎求存到鋒芒畢露，他所有的行動，都在爲殺死東方鑫做鋪墊。
現在，一切的因果終於畫上句號。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再也無法回來。
但至少，他能夠給他們一個交代。
寒霜風雪盡皆低斂，無數冰蓮流轉四周，輕搖蓮瓣，顯然，這些他創造的冰寒造物，都能清晰感知到他本人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北冥修方纔長吐一口氣，喉結依舊不住顫動，勉強將心中情緒壓下些許，旋即眼中多了幾分寒意。
他知道東方鑫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今日之後，北冥修必將名震天下，無論人界，妖域，還是以後必然會新生的聖域，都將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要他願意，他完全可以成爲人間共主，但先不說他本身的性情不會走到那一步，就算真的成爲天下共主，他也會敗。
他不是能夠領導人間成功對抗神界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於世上。
因爲從一開始，他就從未將格局放到天下，更不要說那他幾乎一無所知的
神界。
但這不代表他會袖手旁觀，放任神界在人間亂來，如今尚有長輩頂着，人間還不曾見到神界的真面目，但若長輩們都敗了，他也會責無旁貸的擔起這個責任。
正如他沒有繼續推辭天道盟盟主的地位，而哪怕對盟主之位並沒有太大興趣，在任之時，盟主的一切責任義務，他都有很好的擔起。
國將不存，何以家爲，而要守護好自己身邊的人，便需要足夠守護他們的實力，這兩個道理，他從來是明白的。
東方鑫已經死了，死的無比徹底，在這觀星圖裏再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這一場生死了斷，終究畫上了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北冥修邁步，夜幕之中，自有一扇大門無聲打開，一步踏出，他已重回人間。
他站在觀星圖前，站在衆人視線中心。
他擦去面上涕淚，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結束了。”
隨着他的這一句話，人們再度開始歡慶勝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場戰鬥的結局，東方鑫這個禍亂天下的魔頭已經徹底伏誅，這一次再沒有任何變故，他們真的勝利了！
但，真的結束了嗎？
北冥修微笑擡頭，遠望蒼穹之眼的方向，眉宇之間隱有憂色。
他看不破雲巔的遮掩，但知曉那裏的戰鬥必然沒有停歇。
內部已安，那麼，外敵呢？
似乎真與他心中不詳預感相應，正在此時一聲怒喝在半空中炸響。
“寒冥劍主，好手段啊！”
那是神皇憤怒的聲音，隨之一同下落的，還有一道金色光柱。
彷彿九天雷霆斬落，只一瞬，那金色光柱已朝碧簾宮方向落下，引得人羣一片駭然失色。
人間天道法則的力量降臨人間，滅殺不受法則拘束之物，是爲天誅。
這神界的力量降臨人間，直取碧簾宮，是爲神罰。
那是神皇傾盡一切朝人間擠下的神罰。
“大家穩住心神！”
北冥修疾喝出聲，心念已動，碧簾宮寒意四濺，水幕籠罩四方，頃刻與那金色光柱對碰一處。
神皇已在神界觀摩下方多時。
墨無雙可以阻止他侵入人間，但防不了他以分身降臨人間，自然也無法完全阻隔他的視線。
饒是如此，神皇能夠強行往人間灌輸的力量，想來也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哪怕他失去了陰泉的助力，憑碧簾宮本身也能抵抗的住。
不出他所料，金色光柱與碧簾宮的水幕剛剛一觸，便有潰散之態顯現，完全就是外強中乾的無謂攻勢。
但堂堂神界神皇，真的會做這種無用功嗎？
北冥修眉頭微皺時，神皇放肆的笑聲已是傳來，與此同時，人間各處都能看到那從天而降的金色光電。
光點稀稀拉拉，落往人間各處，充其量不過數百顆，頃刻消失不見。
光柱降臨之時，那些光點已然同時落下，雙管齊下，無論人們關注哪一處，都不錯。
“這兩份大禮，你們可得收好了。”
“還有你，寒冥劍主，好好珍惜這片刻的安寧吧，無論玄黃鑑，還是這片人間……”
“都逃不出朕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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