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前尘一场幻
沐浴在银光之中的周寒却沒有感到任何轻松惬意。
黑气依然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的虎口破了個口子,正在不断流血,将剑柄染的通透。
血滴顺着剑柄落在地上,溅起的血花中有着淡淡的一层黑。
如果有人站在周寒的对面,可以透過他原本明澈的眼睛,看到裡面沸腾的黑色—当然,得有那個能力与胆量站在周寒的身前才行。
這一路上,拦在他面前的人或物,都沒有逃過悲惨的结局。
他只能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宣泄着体内的黑气。
只有這样,他才能防止整個识海都被黑暗吞沒。
然而现在的识海中,只有极小一部分還保持着清明,而且還在被不断的侵蚀着。
随着识海中的翻江倒海,周寒的意识早已模糊,完全是凭着本能在继续前进。
他已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
上一秒,他還在稻田村的一处简陋至极的茅草屋中呆呆伫立,下一秒,他已来到了湖畔小庄,耳边依稀能听到父母温暖的声音。
剑气伴着寒霜,破坏着周围的一切。
周寒的眼中又多了许多人。
稻田村村东头那胖的像個肥猪的豪富,自称来自大城市,真挚的笑容中却透着阴谋的老婆子,不知道从哪個帮派叛逃出来的修行者……
這些人都是他生命的過客,而且留下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周寒很清楚,這些人当初就已经死了,但现在這些人依然保持着他以前记住的样子,对着他冷笑。
他也笑了。
笑容中满是癫狂。
“你们還活着又怎么样,小的时候你们沒能杀了我,现在难道還能杀死我嗎?”
“当年的我能杀死你们,现在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周寒提起剑,一剑插入豪富的心口。
豪富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满是肥肉的脸一抽一抽,眼中似是戏谑,似是怜悯。
明明剑插入了他的胸脯,豪富捂住的却是他的肚子,而在他手捂住的地方,血与内脏不断流出,看着就像過年时被开膛破肚的猪。
周寒看着這熟悉的一幕,冷笑着拔出剑。
当年只有七岁的他沒有這么强大的力量,当豪富刻意为难奶奶,只为把容貌姣好的他抢走时,小小的他就下定了决心。
那一天,他离开了视他如亲孙子的奶奶,被带进了豪富府邸。
然后在那個黑夜中,他第一次出手杀人。
当时他连天人道都运转不好,连修行者都算不上,但依然将那把小刀插到了他的胸腹中。
那时的他催动了全部的北冥寒气,将现场伪装成修行者所为,逃出一片混乱的豪富宅邸后,在河边一边咳嗽,一边呕吐。
“哪有现在的得心应手?”
周寒冷笑想着,目光转向依然假笑的老婆子。
宝剑伴着寒霜,将老婆子削成两段。
老婆子的表情在這一刻凝固,被剑斩开的身体又完好如初,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周寒看了一眼旁边被开膛破肚,七窍流血的豪富,說道:“你和他是一类人。”
他记得這老婆子想要从奶奶手中买下他,开出的价格可不便宜。
穷困的奶奶断然拒绝,却在第二天被人打断了一條腿。
所以他出手了。
刚刚练成的天人道,正好用在那老婆子手中。
那一天,一座碎裂而看不出本来面貌冰雕在小溪中漂流,不知去向何方。
而他放下尊严,在薛大夫门前跪了一天,才避免了更严重的结果。
周寒沾着血迹的剑尖指向狞笑的修行者。
剑尚未落下,那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血液迅速凝固,形成一片红色浮冰。
他就這么倒了下去,五官都渗出血来,让那笑容更加可怖。
周寒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說道:“死有余辜。”
当年的他本只是救助了一個重伤的路人,却沒有想到救了一只中山狼。
为了探寻他修行功法的奥秘,這個男人将只有十岁的他打成重伤,带走强行逼问。
当时他就在心裡发誓,以后绝不做烂好人。
在与他周旋了一天后,他找到机会用冰弹子炸碎了那人的咽喉,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的循着记忆的方向回村。
中间的過程他已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等他回到村裡的时候,奶奶抱着他哭了好久。
如果沒有他们,他的后半段童年也不会如此凄惨。
周寒持剑,看着眼前這三個死状各异的人,冷哼一声,再次挥出一剑。
寒冰覆盖在他的剑上,周围似有风雪呼啸,无数寒意自剑上散发开来,令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不少。
正是在面对五尾红狐的时候,他那最后一剑。
凝魄!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三道人影已然消失。
他的面前是一片湖。
周寒抬头望天。
乌云遮日,却无雨滴落下。
周寒瞳孔一缩,转头望向庄园,眸中黑色的火焰在這一刻真正燎原。
庄园已是一片火海。
他永远也忘不了這一天。
他的童年,最大的分隔点,就是那一天。
那一天,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依赖。
周寒开始飞奔,目的地是他从小的家园。
路過那條小溪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有一個小孩悬在小溪上空。
小孩长得粉雕玉琢,表情却像是在歇斯底裡的哭喊。
周寒似乎還能听到当初自己的哭喊。
一声惊雷将周寒打醒。
眼前依然是那條小溪,自己却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他抬头,望天。
黑气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他看着就像是一只厉鬼。
他知道害他全家的罪魁祸首,就在那裡。
忽有冬风来。
小溪在瞬间被冰冻。
巨大的湖泊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一切的树木花草都穿上了一层冰霜。
无数冰莲绽放在這一片区域,似要遮蔽天穹。
這就是冰封千裡。
天穹之上,八道黑影漠然伫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响。
其中的一道身影却在周寒眼中渐渐清晰,放大,直到变得真实。
周寒愤然怒吼,周遭的一切逐渐变得虚无。
他已不在溪畔,那张脸却依然清晰。
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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