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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魔窟盛宴

作者:一片苏叶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

  那银辉泼地,草露如覆薄霜,湍江派精锐轻步走于西南郊野,惊起流萤数点。

  邹鼎心神放松,看着流萤曳尾明灭,又举头望月。

  “承趾兄,关中的月亮与之相比,孰圆?”

  宇文承趾与他极熟,明白他的意思:

  “关中多有山地,邹兄在秦岭龙脉上练功,受树木阻挡,观月时常有玉盘挂松梢之感,多了几斜横枝,月亮怎得完整?”

  罗长寿、副掌门羊承弼、狮王霍狱、游秋雁、湍江派几位长老护法,各都一头雾水。

  大敌当前,怎還有闲情逸致讨论什么阴晴圆缺?

  邹鼎点头:“所以师尊常說武学不可狭隘,穷极武学便是穷极天下,叫我出关中,莫被南山林莽闭塞双目。”

  罗掌门等人暗自点头。

  妖矛不愧为武学宗师,矛法中自有见地。

  “不過.”

  邹鼎露出失望之色,朝前方黑石义庄一指:

  “罗掌门,恐怕要扑一個空了,休說是活人,便连老鼠窸窣的声响也不见有。”

  “你们的消息错漏太大,抑或說被魔门中人戏耍。”

  “对一個荒弃的义庄大兴人手,实在令人捧腹,更好笑的是,我竟也参与其中。”

  他露出自嘲之色,似感觉自己的武道之路多了一個污点。

  宇文承趾還指望湍江派能像海沙帮一样做宇文阀的走狗,于是给罗掌门留了個面子:

  “魔门中人狡猾奸诈,却缺以胆色。”

  “罗掌门欣然赴约,尽显魄力,比藏头露尾的魔门中人要高明许多。”

  罗长寿望着近在眼前的义庄,眉中锁怒:“承趾公子,我們先把义庄翻過一遍再說。”

  “围上去!”

  “是!”

  近四百多湍江派精锐团团围住义庄,如果裡面的人已经逃走,便烧掉此庄。

  那郡城中的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狮王与游秋雁站在一旁,见罗长寿一脸阴郁,晓得他要杀人才能泄愤。

  不過罗掌门憋气不关他们海沙帮的事。

  两人见义庄沒有异动,反倒松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宇文承趾。

  下次一定要和承趾公子提前交代,不能乱上黑车,为一個湍江派得罪魔门,实在不值当。

  好在今晚沒有出事。

  义庄中出奇的静,不闻丁点虫鸣鸟叫。

  四下阒然,忽显得有些诡异。

  好在湍江派人手众多,若单個来此,怕是也得心犯嘀咕。

  义庄丈高的风火墙近在眼前,藤蔓攀爬,朱门半开。

  罗长寿還未行动,邹鼎第一個窜了出去。

  酒宴时他就說過要第一個动手,岂能食言?哪怕义庄中只有空气,也该他去吸第一口。

  不必动矛,邹鼎双手一按,一股沛然力道陡然激向朱门。

  咔嚓一声门框炸裂,板木崩摧。

  关中李阀中有一名高手名叫庞玉,此人精通“太虚错手”,這庞玉的老师与邹鼎师父妖矛相识。

  故而這一掌中暗含太虚掌劲,端的是非同小可!

  朱门炸响打碎义庄死寂。

  這一掌,邹鼎宣誓着自己的到来。

  “哈哈哈!”

  他长笑一声,提纵身法,一個猛子冲入义庄大院!

  外边人瞧见

  那凶悍异常的邹鼎进入义庄大院后竟一动不动,仰头四观,似乎在‘查探’什么。

  罗长寿等人不及多想。

  邹鼎已经吃上第一口肉,大家怎么也要喝口汤。

  罗长寿、宇文承趾、羊承弼、湍江三长老、狮王、游秋雁等人全部冲入义庄。

  才一入内

  這些凶狂的湍江派众,忽然默不作声。

  只见八口黑棺倒竖瞎眼纸马东侧,一尊尊七窍流血的诡异尸体盘腿打坐在棺林之前,分明能看到血液。

  众人却鼻子失灵,半点也闻不到血腥气。

  罗长寿顺着邹鼎的目光微抬双目。

  登时胸口猛然一缩,像被人按住,心脏泵出一大口血才让他保持呼吸。

  终于明白邹鼎为什么入庄之后静默不动

  此时他与邹鼎一样,不敢动作,不敢說话。

  一道道冰冷肃穆的气机,全方位将他笼罩。

  月夜清辉,洒向那八口棺椁,這棺椁上有八道身影,尽皆无声无息,活像八具死尸。

  但這并非是死人。

  而是将自身完全融入义庄夜色,故而叫旁人难以觉察。

  江湖上有這般功力的,无一不是一流人物中的顶尖角色。

  唯有后天返先天、抑或是修炼先天法门,才有可能如此精微地把控气息。

  放眼南阳一郡之地,唯有站在八大势力、诸多门派掌舵人顶端的偃月刀杨大龙头才有此功力。

  而這样的人物,

  义庄中竟竟有八位。

  這八人,沒有一個是他认识的,对他们的手段更是一无所知。

  罗长寿目光转动,他看到一位身着艳裙的宫装女人,似乎是从皇陵中走出的前朝妃嫔,她望着月亮,清冷忧伤。

  而戴着帝王冠冕的尸脸男人,满身死气,正在用手帕大小的白布细心擦拭巨剪。

  着僧衲的胖子双眼如两盏鬼火,在棺材上抬起一只手,黑夜中他的手呈现赤红色,煞气蒸腾跳动,月光触之而曲。

  那名身材苗條纤细的女子,正轻抚一柄火红色细剑,那剑像是流萤所组,火光闪闪烁烁,全是瑰丽烂漫的色彩

  魔窟

  這是一個天大的魔窟!!

  罗长寿的怒气消散了大半,今天喝的酒从胃中反流上来,又顺着喉头滚下,反反复复。

  他身旁的海沙帮狮王,此时更是变成了‘喵王’。

  因为头戴通天冠的僵尸脸男人,正盯着他的脑袋。

  狮王自问足够低调,站位并不靠前,不知自己有何不妥。

  他的头发足够爆炸,足够乱,像一蓬无序的杂草,倘若在云首山坟场,大帝眼中绝容不下這份凌乱。

  邹鼎的眼睛看向身背独脚铜人的怪人,心中已记不清之前說過什么豪情壮语。

  他彬彬有礼,朝棺上八人拱手:“诸位前辈,家师是关中矛法宗师妖矛颜平照,我亦与宇文阀关系密切。”

  宇文承趾声音恭敬:“我是宇文阀的儿郎,家父正是东都禁卫大总管宇文化及。”

  二人心中全是退意,只见那望月的宫装女人嗤嗤一笑:

  “是关中的月亮圆,還是此地的月亮圆?”

  “此地.”

  宇文承趾毫无迟疑:“圆月配佳人,如今前辈在此,再找不到比今夜更圆的月亮。”

  宫装女人笑了笑:“你很会說话,师弟,能给我一個面子嗎?”

  周老叹道:“那是自然,允许他多活半個时辰。”

  “好好,好~~~~!!”

  宇文承趾闻声变色,但是宫装女人的诡异声音已然响起。

  魔门叫人忌惮之处绝少不了杀伐能力。

  尤其是对弱者而言,

  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媚惑宗最擅媚功幻法,此时湍江派人多势众,她沒有半分留手。

  惑心邪录中的靡靡幻音方才响彻。

  她立时从袖中掏出一根九孔骨笛放于唇边,徐徐吹出“蚁摄幻法”。

  此功能以精微真气沟通窍中神,直刺对手听宫穴,叫人脑海中幻感“万蚁钻脑”,从而引发“肢体膨胀”的错觉。

  一经中招,立刻行动迟缓。

  湍江派众人从未应付過此等魔功,瞬间中招。

  另外七名高手根本不用提醒,闪身而出。

  此前收敛的气势,一瞬间顷倒般压向最前端的一众高手!

  一柄火红色长剑从湍江派副掌门羊承弼身前划過,羊承弼一边抗衡魔音,一边聚劲起掌。

  但掌风才一形成,就被火剑灼穿,进而一剑刺破心脉!

  羊承弼捂着心脉瞪大双眼,這是一门他从未见過的武学。

  心脏瞬间被一股灼热真气焦化,让他体会到一种无垠大沙漠一般的干枯,他的意识倒在沙漠中,被一阵黄沙掩埋。

  羊承弼闭眼的那一刻,看到那個手执巨大剪刀的僵尸男人从身旁掠過,之后海沙帮狮王霍狱的头颅高高飞起。

  那一刻他狮发飞扬,凄然又威武。

  大帝剪去這個眼中钉,心中快意,驾驭五帝锏法杀向人群。

  什么为儿子报仇、什么怒火面子、什么清剿魔巢,罗长寿全然忘了。

  现在只盼自己這辈子能有名字中的寓意“长寿一点”。

  跑——!

  魔音骤然袭来后,罗长寿是個幸运儿,沒有吃到第一波攻势。

  那邹鼎不愧为宗师门人。

  他修炼上乘先天内功,故而以精微对精微,对魔音的抗衡能力远超常人,他挥动矛法,正面对战用独脚铜人的强横老怪!

  妖矛颜平照出关中,行走天下数十载。

  他的矛法经纬万端,故称“妖矛”。

  作为大弟子,邹鼎确实有自傲的底气。

  他手握短矛,在魔音干擾下连接铜人老怪数招。

  尤鸟倦难看的脸上露出戏谑笑容,“妖矛有点本事,你這徒弟不算差。”

  “不過,也仅此而已。”

  他捏住独脚铜人的一脚,将這数百斤的奇门兵刃砸向矛影中。

  邹鼎大喝一声,胸口毛发齐齐如矛竖直。

  他在秦岭龙脉上练功多年,此时危机关头想起师父教诲,不再做任何他想,只将数十年苦功从脑海中闪過一遍。

  秦岭大山,如一條龙般在他心中游动。

  最后活到矛上!

  秦岭波澜壮阔,龙脉上的风云色变,云开太白三千仞,雪拥终南十二春,顺着诸般矛影直击尤鸟倦!!

  這一刻,他在生死存亡之间感受到了妖矛的矛法精髓。

  出关中,正是为了這個!

  魔门宗师露出正视之色,手上铜人忽然由反翻正,真气由顺转逆。

  此乃逆行派的逆流邪法!

  瞬间将矛影中的真气逆转折断,铜人身背宗师伟力,一击撞碎短矛,轰然击中邹鼎的身体。

  皱鼎倒飞而出,压垮纸马,勉力维持半蹲姿态沒有摔倒。

  “不错,這矛法的气势有一点味道,能叫我用出本门秘传,你也算是虽死犹荣。”

  邹鼎捂着胸口,竟然笑了一下。

  他自然晓得眼前之人与师尊是一般水平。

  “我出关中太迟,见识太少,否则.否则今日你休想轻松杀死我,還有.那個女人”

  他一指吹骨笛的宫装女人。

  此人一直使用魔音,让他感到一阵不公。

  尤鸟倦反以为荣,又发出两声难听的笑声:“真是幼稚。”

  他沒有再管邹鼎,与其他人一样杀入人群。

  邹鼎心脉一震,第二股真气从心脏中迸发,正是那股逆流真气。

  魔门宗师的手段,叫他又涨了见识。

  可這一切再无意义。

  邹鼎仰倒在义庄大院中,双目凝视着天空,身旁纸马倾颓。

  這是江湖人的一层宿命,他并无怨气,只用最后力气抓起纸马,放在眼前。

  那纸马就像是秦岭山脉上的横斜树枝。

  眼中的月亮,又沒那么圆了。

  他欣慰的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关中

  “我真的来自宇文阀,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

  宇文承趾望着眼前着僧衲的怪人,心中全是惊恐。

  周老叹面带不屑,他指了指那边的邹鼎:

  “你的朋友敢正面与我們动手,比你硬气得多,你们宇文家不是有冰玄劲嗎,怎么你不会使?”

  “会会,只是我功力太浅。”

  “废物!连冰玄劲這种武功都学不会。”

  “你這种废物留在世上,只能把米吃贵。”

  周老叹骂了他一句,面色又是一缓:“不過刚才答应了师姐,你便多活一会儿吧。”

  他阴恻恻一笑,宇文承趾不及反应便被周老叹并粗指点中!

  膻中穴受击,他浑身一颤。

  想要聚力反抗,可连气沉丹田都做不到了。

  赤色煞气以最暴力的方式破开凡穴,将膻中穴洞穿,转变气窍。

  這一手法已是诡谲无伦。

  周老叹目中闪烁着旁人瞧不见的深邃精光,他又一道真气打入宇文承趾体内。

  這已经超脱了赤手教中所传类别,并非单纯的赤煞真气,更非是他擅长的赤手掌之类的武学。

  破窍藏煞,以煞养神,另类种他,魔借于外,道借于外,另作邪极外道。

  而被破之人并未练過道门玄功,无法养魔,故而属于外道之外,是为残道。

  残道是周老叹這门奇功的最底层,只能沦为渣滓。

  号作残道之渣。

  “我最讨厌浪费,你做個残渣也是好的,嘿嘿.”

  他单手连续按在宇文承趾的膻中穴上,奇迹发生,那一股煞气融入了宇文承趾体内的真气,顺着膻中穴气发,行走于任督二脉,完成了道心种魔大法上的行功轨迹。

  一個周天后,再回到膻中穴内。

  此刻,膻中穴的真气已然发生一丝丝变化。

  虽然细微,却真实存在。

  這一丝丝变化,几乎能与周天师的魔气精纯相媲美。

  周老叹心感满意。

  而宇文承趾等于经受了一遍天魔策最高之秘的洗礼,一個普通练武之人,根本无从承受。

  进而双目血红,密布着蜘蛛網一般的血丝。

  整個人进入狂乱状态。

  周老叹一点也不心疼,不断触发他的膻中穴,气发,接二连三的气发。

  宇文承趾的精气神,被反复压榨。

  周老叹抬手将其丢入棺中。

  脚尖挑起棺材板,黑色的棺材盖子无缝盖上。

  做完這一项,他又杀入人群继续捉人去了。

  黑石义庄四周,惨叫声很小,因为不少人死前根本发不出惨叫。

  但亡命飞逃的声音却很大。

  湍江派成了湍急的水流,朝着南阳郡的方向淹沒。

  一些跟過来看戏的江湖人還沒有反应過来,就被极速冲来的身影搅入战局。

  前一刻還在看戏,后一刻便入了棺。

  哪怕最快的丧事班子,搭配最熟练的出黑先生,也不可能将白事办得這样迅速。

  但是

  周老魔就有這样的手段。

  甚至,那位拿剑的男人与火剑女子杀人太快,周老魔還要上前打断,叫他们不要浪费,抓点活口。

  整個西南郊野。

  已变一场魔头们的盛宴,宴桌上的美味珍馐,還是会动的。

  “這?”

  看戏的云长老已经看傻眼了,尤其是看到那名用剑的斗笠男。

  情绪波动导致她在隐藏之地暴露了气机。

  這一下非同小可!

  虽只是些微破绽,却是碰上了杀人如麻又谨慎无比的魔头们。

  尤鸟倦几乎在第一時間确定了云长老的方位。

  云长老心下大骇,碰见一名魔门宗师她倒不见得有多么害怕。

  但是這裡的高手超乎想象的多~!

  不好!

  一定要禀告阴后。

  邪极宗久不出世,竟有這样的恐怖底蕴!

  尤鸟倦直奔她而来,云长老只能挪动。

  這一动,周老叹、大帝全都涌来。

  在他们眼中,云长老不仅是一顿大餐。

  心中還在怀疑,是不是被对方察觉到了秘密。

  所以,這样的高手必杀无疑!

  跑——!

  云长老不作第二想法,发足功力亡命奔逃,這八大高手,沒有一個是弱于她的。

  只要交手一招被对方真气拖住。

  今夜就是必死之局!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夜過来看戏,会惹出這样大的祸事。

  邪极宗.邪极宗.!!

  脑海中似又回荡着那句话:“我与阴后平辈论交。”

  身后破风声一道接一道,其中有几人的轻功還在她之上。

  云长老屏住呼吸,将他们带入距离南阳城更近的位置。

  這些高手的轻功远超看戏之人,导致郊野大乱,更远处的江湖人但凡聪明一点的,全朝南阳方向奔逃。

  “诸位同道,我并无敌意,来此只是看看是哪一道的朋友。”

  云长老這句话传入八人耳中,并未奏效。

  破风声越来越紧。

  作为当代阴癸派九大高手之一,她已很少有這种危机感。

  当下直接抛出底牌:

  “圣极宗的朋友,我已将此事报知阴后,诸位到此为止吧。”

  “哼~!”

  “阴癸派最好别插手我們的事,今夜這些人定然与你有关。”

  “阴癸派骚乱我們的地头,這笔账记下了。”

  放了一番狠话,周老叹等人沒有再追。

  作为邪帝的徒弟,众人自然高傲。

  可也不代表他们傻。

  此时靠近南阳城,再追下去已沒意义,总不能杀入郡城腹地,那城内数万人手,他们也只能避其锋芒。

  而且,贸然得罪阴后可是個天大麻烦。

  那個女人,实在不好招惹。

  此番算是赢過阴癸派,见好就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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