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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当堂对质

作者:未知
次日上午,在御史台大堂内,御史大夫裴蕴奉旨审查天寺阁一案,但裴蕴的侧重点并不是案件本身,他更关注其中流程是否有违规之处,這也是御史台的职责,对人不对事。 裴蕴发出了御史令,将所有涉案者全部招至御史台,不仅包括双方当事者数十名侍卫和军官,還包括先期审案者李纲,后审者刑部侍郎骨仪,以及燕王杨倓、前大将军宇文述和齐郡通守张须陀。 這桩案子原本是默默无闻的小案子,但因为昨天下午骨仪率一百余人在燕王府外静坐,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不少人开始关注這桩案子,這似乎和皇太孙杨倓有关,尤其它怪异的审案流程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裴蕴格外用心审查此案,因为在他身后一道帘子后坐着当今天子,裴蕴心裡如明镜一般,圣上绝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太孙一個辩解的机会,他实际上還有更深层的意思。 杨广坐在左面一道珠帘之后,透過珠帘注视着大堂上的数十人,昨天晚上杨广才有点醒悟過来,這桩案子确实小题大做了,死者只是宇文述的一個家奴假子,而他却为一個假子不惜和燕王对抗,這实在不合常理,那只有一個解释,宇文述是想利用此案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杨广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裴蕴可以开始了。 裴蕴目光落在了李纲身上,朗声问道:“李府君怎么看這桩案子?” 李纲也意识到了珠帘后坐着不同寻常之人,极可能就是天子,他站起身行一礼,不慌不忙道:“這桩案子很简单,由于掌柜提前来县衙报案,所以在出了人命后沒多久我就赶到了现场,我有所有人的口供和现场勘查图,所以這桩案子根本沒有必要惊动刑部,我也着实想不通。” 裴蕴见骨仪要开口,一摆手止住他,又问道李纲,“李府君能否說一說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 “案子起因是为了争位,天阁寺酒楼掌柜和酒保都能作证,先是燕王侍卫和张通守的几名部将在通堂内饮酒,后到的宇文述之子要强夺座位,便下令家将打砸桌上酒菜,引发了冲突,至于先拔刀之人是宇文智及,在混战中,张通守的一名部将罗士信失手杀死了王庆芳,案子就這么简单。” 裴蕴点点头,又问道:“既然案子如此简单,那为何李府君又把案子交给刑部?难道想推卸责任?” 李纲忿忿不平道:“我并非要推卸什么责任,是刑部来调走此案,刑部的牒文上竟然還有内史省和门下省押印,用宰相之令要逼迫我交案,我能不服从嗎?” 大堂内顿时出现一点轻微骚动,一個小小的打架斗殴案竟然牵出了内史省和门下省,着实有点出人意料了。 杨广坐在珠帘后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几分。 裴蕴目光中闪過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昨天晚上他仔仔细细研究此案,从任何方面都看不出虞世基干涉此案的迹象。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果虞世基不动用手中权力,以耿直出名的李纲怎么肯把案子交给刑部,虞世基的马脚必然就在這裡,裴蕴便有意无意地引导李纲,结果李纲快人快语,一句话便将這個案子的核心問題给抖出来了。 大隋权臣间权力斗争向来是杀人不见血,虞世基大权独揽,权倾一时,岂能沒有政敌,裴蕴就是其中之一,两人早年同在江南陈朝为臣,隋灭陈后,他们共同进入了大隋的官场,皆被杨广所重用。 裴矩、裴蕴代表山东士族,而虞世基则代表江南士族,另一個权臣苏威代表关陇士族,外戚萧瑀代表南方萧梁贵族,他们之间是一种表面和谐,但暗中争斗的局势,這也是杨广的帝王驭臣之术。 裴蕴是何等老奸巨猾,他当然明白圣上把這個案子交给自己来审的真实用意,就是要借自己之手敲打虞世基。 而虞世基的問題就出在刑部牒文上同时有内史省和门下省的押印,内史省之印在虞世基手中,门下省之印在苏威手中,本来门下省是对内史省的制衡,防止内史省权力過大,现在苏威竟然也在刑部文牒上押了印,說明虞世基的权力已经失控了,一手遮天,這才是整個案子的关键。 当然,裴蕴并不会再深究下去,圣上就坐在他身后,他只须点到为止,把谜底揭开,虞世基的事情相信圣上会找一個合适的时机处理。 裴蕴笑了笑,便不再提刑部牒文之事,他又问骨仪道:“請问骨侍郎为何要接過此案?” 骨仪心中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事态的发展出乎了宇文述和许印的预料,竟然把裴蕴卷进来了,事情就有麻烦了。 骨仪只得硬着头皮道:“宇文大将军认为李府君偏袒燕王侍卫,处置不公,便向刑部投诉此案,我們也分析過此案,确实觉得李府君的审理有問題,所以才决定把此案接過来。” “哦!你们觉得李府君的审理有什么問題?” “這個.....請宇文大将军自己解释吧!” 裴蕴的目光又转到了宇文述脸上,笑道:“许国公可以畅所欲言!” 宇文述也猜到了珠帘后就是圣上杨广,他原本是想利用此案逼迫燕王妥协,现在既然燕王不肯和自己妥协,他也豁出去了,缓缓站起身高声道:“我宇文述为大隋效力数十载,沒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虽然获罪在身,但也不能任人欺辱,我假子被人杀死,最后官府却包庇罪犯,這让人感到何其不公?” 李纲忍无可忍,怒道:“本官公正执法,问心无愧,請问宇文大将军,本官又哪裡有不公?” 宇文述一指站在燕王侍卫中的张铉,“明明他也是杀人者,你为何让他逍遥法外,难道就因为他是燕王侍卫嗎?” 李纲怒极反笑,“我有确凿证据证明张铉无罪,你们的其他假子和家奴也自己承认王庆芳不是张铉所杀,他们都已签字画押,难道大将军也要否认嗎?” 宇文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說不定是刑讯逼供,被迫按照李府君的意思来招认。” 宇文述一挥手,他的十几名假子和家奴一起拉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表示他们确实遭到過刑讯逼供,李纲大怒,颤抖着手指向宇文述骂道:“卑鄙无耻之徒,为推翻自己供词,不惜捏造伪证,你不会得逞!” 這时,张铉低声对杨倓說了两句,杨倓立刻道:“要知道有沒有刑讯逼供很简单,把他们带下去分别盘问,然后再对他们口供,从细节处就可以推断谁在說谎了。” 宇文述脸上顿时有点慌乱起来,虽然他为了推翻李纲手中的供词而想到了刑讯逼供的办法,但因为時間紧促,有很多细节問題他還沒有考虑,一旦分开审问,必然会出现自行矛盾的情形。 他急给骨仪使個眼色,让他也出来說两句话,不能让自己一個人顶着,骨仪却有口难言,因为還沒有抓到张铉,刑部尚沒有立案,让他能說什么? 而且燕王的建议很正确,分别询问口供,有沒有刑讯逼供一对便知,他就是刑部次官,对此心知肚明,骨仪就装作沒看见宇文述的眼色。 這时,李纲冷笑一声道:“我不光有口供,還有人证物证,至少有三名酒保和两個房间的酒客都可以证明杀人和张铉无关,如果宇文大将军需要,我可以全部拿出来。” 宇文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点下不来台了,這时,珠帘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帘子掀开,杨广走了出来,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杨广摆了摆手,“免礼!” 裴蕴连忙起身,請杨广坐下,杨广却沒有理他,负手来到燕王杨倓面前,他的目光却在上下打量张铉,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叫张铉的侍卫明显在教自己皇孙应对。 “你就是张铉?” “回禀陛下,微臣正是!” 杨广点点头,又对李纲道:“把案件卷宗给朕看看!” 李纲连忙走上前,将厚厚一叠卷宗呈给杨广,杨广走回裴蕴的位子坐下,细细翻看,大堂内鸦雀无声,谁也不知圣上是什么用意,也沒有人敢打扰。 杨广大致看了看,将卷宗一合,对张铉道:“朕有几句要问问你。” 张铉走上前,躬身行一礼,“臣在!” 杨广缓缓道:“既然不是你杀的人,那为何你要承认?朕就不明白了,你为何要把杀人之罪揽到自己身上?或许這就是许国公的疑虑之处!” 杨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宇文述,宇文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关键时候,還是圣上在替自己說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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