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乞血
他是去爲了尋火焰石了出了什麼事嗎?
還是因爲我失約,他去找我了?
我心急如焚,連忙上了去王城的馬車。一到王城,便發現大街小巷裏都有衛兵四處巡邏,顯然都是爲了找那林而來。怕引起衛兵的注意,我不敢在白日上王城後山,打算去畫鋪裏待到天黑。
敲開畫鋪的門,那老畫匠一見我,便笑了:“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哩,火焰石可找到了?這月末,我可就要出發了。”
我搖搖頭:“還沒有,我能在這兒,待上半日,看您畫畫嗎?”
“彌伽!”
忽然,裏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一驚,朝裏望去,那正在畫一把摺扇的少年,可不正是十殿下?
“阿洛!”我急忙進去,將他拉到畫鋪裏邊,小聲道,“你這幾日,可有見到你九哥?他不見了,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十殿下瞥了一眼外邊,壓低聲音:“我便是想出來尋他的。我還以爲,他失蹤與你有關,所以在此等你。你竟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嗎?”
那林失蹤,的確與我有關。
我不敢告訴他,我和那林的約定,只好搖搖頭:“不,不知道。”
額發被輕輕撩起,嘴角亦被觸到,我一縮脖子,擡眸,見他滿臉憐惜地看着我:“彌伽,你怎麼了,是不是被誰欺負了?嘴角都起泡了。”
遭遇這般變故,這幾日喫不飽睡不好,我的臉色想必差到了極點,嘴角也起了幾個大燎泡。可這是我的家宅中事,他一個不受寵的王子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我沉默着搖搖頭,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嚕了一聲,十分響亮。
手腕立刻一緊,被握住了,他道:“隨我來!”
“去哪?”
被他不由分說拽到畫鋪隔壁的麪館裏坐下,一碗熱騰騰的湯麪擺到眼皮底下,我便雙眼發直,什麼也顧不着了,埋頭便狼吞虎嚥,將麪湯都喝得乾乾淨淨,因爲喝得太急,還嗆得不住咳嗽起來。
“慢點,別急,還可以再點的!”脣邊被柔軟的衣料拂過,發現他竟在用鑲着金絲的袖子幫我擦嘴,我不好意思地別開臉,躲了一躲。
“謝謝啊,我實在太餓了,讓你見笑了。”
他手懸在半空,淺褐的眼眸微黯,皺眉盯着我道:“你有幾日沒喫東西了,怎麼餓成這樣?你家中不給飯喫嗎?”
我鼻腔一酸,垂下眼皮,強忍住淚意。
“我就是,起早去找那林,發現他不見了,沒顧上喫罷了。”
他倒了杯奶茶,遞給我,溫聲道:“九哥定是覺得做聖君辛苦,受不住了,才逃的。我若是他,也不願做聖君,他若能逃掉,於他而言算是好事。你這做朋友的,我這做弟弟的,也該替他高興,你說是不是?”
我心焦如焚,不欲同他多說,敷衍地應和:“嗯,高興。”
“他若不回來,往後我多陪你玩,好不好?”
“他會回來的!”我心裏一悸,脫口而出,撞上十殿下的目光,不禁一愣。他凝視着我的眼神,竟與那林有某種相似。
我雖然愚鈍,可與那林相戀,已算開了情竅,他這眼神,不像看朋友的眼神。心裏咯噔一跳,我不知所措,慌忙站起來,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桌上面碗被打翻,噼裏啪啦碎了一地。
“彌伽,你和九哥,不止是朋友,對嗎?”
我愈發心慌:“我們就是朋友,兩個男子,不是朋友還能是什麼?”
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緊:“他那夜來酒肆,我瞧見,他把你按在榻上親你……你和他是,”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扯到樓梯間拐角:“你別說了!”“彌伽!”他掰開我的手,急切道,“我喜歡你,那日在畫鋪初遇,我就對你一見鍾情,你畫畫的時候,眼睛很亮,整個人都在發光,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那麼耀眼的人,就像星星一樣,把我的世界都照亮了……九哥若是不回來了,你就和我好,好嗎?”
“誰說他不回來了!”我又急又慌,猛地抽出自己的手,不小心打着了他的臉,踉蹌後退了幾步。他捂住自己的臉,眼圈泛紅。
“對,對不起!”我心下一陣愧疚,轉身逃出面鋪外,只聽見他大喊着我的名字,不由加快了腳步,遠遠將他甩在了身後。
在林子裏熬到天黑,我才上了山,抄常走的小道,來到那林住所的那顆樹下。既是失蹤,他一定不在這兒,可我不知道該去哪尋他,只盼着進去能找到點線索。
可剛爬上樹,我便發現延伸入牆的那根樹幹上綴着什麼東西。取下來一看,那是一個扎着紅色羽翎的小紙卷,我精神一振,知道這一定是那林留給我的,連忙展開來看,裏邊是一張簡易的小畫,畫上畫了一棵樹,一棟房子,西邊是月亮,朝月的方向畫了只鳥兒。
這是地圖。
我心領神會,朝着月亮的方向往這座山深處行去,翻過山頂,進了山谷,沒走多遠,我就聽見撲朔朔的鳥類振翅聲傳來。
擡眸一看,一抹白影落在我頭頂的樹梢上,那可不正是白哈爾?
跟着白哈爾在山谷裏走了一段路,越過一條小溪,又走了一陣,白哈爾突然鳴叫了一聲,立時,我便聽見了一道熟悉的笛音迴應着,彷彿孤鳥尋喚着同伴,如泣如訴。
那分明就是那林在喚着我啊!
心急跳起來,我一蹦三尺高,朝着那笛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一堵山壁下,一個狹小的天然山洞出現在我眼前,撥開洞口垂着的蔓藤,我的手腕便一緊,下一瞬,人已撞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你這幾日,到何處去了,爲何失約?”
沙啞而清冷的少年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心頭一震,本能地擁緊了他,待我回過神來,淚水早已淌滿臉頰,濡溼了他的頸窩與鬢髮。
“你哭什麼?是不是有人打你了?”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迫使我仰起臉來。看清他的模樣,我不禁心頭一悸。幾日不見,這高貴的小聖君眼下泛着青黑,似是生了場大病,很是虛弱。
我緊咬着脣,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洶涌而下,彷彿連日來心裏無處宣泄的痛苦委屈憤怒,都在見到他的這一瞬,就要越過我從小建起的堅固的心牆,朝他山哭海嘯的決堤而去——可是不行,這是我該獨自承受的東西,他是我心尖上的人,就該被我高高捧起,護在壁壘裏,與我分享快樂歡笑,而不該與我一起深陷苦難的泥沼。
“我就是,想你了。”我擦盡眼淚,衝他微笑,“這幾日,家裏有點事,耽擱了,對不起。”
“彌伽,火焰石……我尋到了。”
他稍微放開我,手伸進衣襟裏。我一怔,睜大了眼,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中。一枚雞蛋大小看似平平無奇的白色石頭,經月光一照,煥發出閃閃的紫紅色光暈,就好像我的心上少年燃燒躍動的一顆心。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心捧在手裏,卻一眼看見,他的手上似乎有傷,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立刻把手收回袖內。我一把抓過他的手細瞧,竟發現他原先猶如玉石一般細膩無暇的手掌與手指內側,已經遍佈了磨破的傷痕和新結的繭子,還有幾個已經快要爛掉的紅腫的凍瘡——他一定是去了很冷很高的山上,把火焰石親手開鑿出來的。
心亦像是被重重鑿了一下,我忍不住捧起他的手到脣邊,吻了又吻,親了又親,直至眼淚將他傷痕累累的手心打溼、沁透。
“那林,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
那林將我狠狠擁緊,吻着我的額心,眼淚與我匯成一處:“我們可以走了嗎?我不要做小聖君,不要做王子,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海。”
去看海。
他在等我,等我履行我的諾言,帶他離開這兒,去遠方。
可是,我的阿孃,我瀕死的阿孃,還在等着我。
我如墜冰窖,如夢初醒,手指在他背後蜷緊,嵌入他的髮絲間。
嘴脣在齒下滲出血來,我才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來:“那林,我聽說,你的血有神奇之效,能令瀕死的病人都恢復健康,是真的嗎?”
他靜了一瞬:“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阿孃是不是有救了?
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深吸一口氣:“能給我一點,你的血嗎?我……我阿孃生了重病,治好她,我們就能一起離開這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