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一无所有
一名青年走入马思的家中,不似其他人一般直接将大门踹开,反倒有些客气。此人名为余名,父母早逝,相当于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而且受到马家的照顾最多。若是沒有马思父亲的热心肠,他早就饿死在不知何处的冬天裡了。
或许是因为在马家耳濡目染多年的缘故,余名身在拜天宗,性子只能說是冷漠,并不残忍。平日裡与境界相差无几的宗门弟子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大多数時間当中,都是独来独往。唯有回到這裡的时候,他的脸上才回浮现出微笑。
他当然想要时刻都能表露出自己的心情,這样至少不需要去刻意伪装,落得疲惫不堪。可在拜天宗,莫說是他,就算是那些地位高高在上的宗门亲传弟子也沒办法做到。一日日的戴着面具,他也不清楚,究竟哪一個才是最真实的他。
最先瞧见青年的是马思,他兴高采烈的与对方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小跑回到屋中与自己的父亲說道:“爹,余大哥回来了!”
马思父亲先是一愣,而后放下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情,丢下那张破烂不堪的椅子,大步走出营帐。他看着那個从小看大,如今已是相貌堂堂的孩子,便打心眼裡高兴。好似从余名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光明未来,又好似在替自己那個已经死去,而且同样沉默寡言的余姓朋友开心。
“回来看看就好。”马思父亲开口說道,随后带着余名与马思返回营帐。他搓着手,将水壶放在桌面,与余名笑着說道:“這一段時間過的怎么样,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家裡也什么都沒有,跟叔說你想吃啥,天南地北叔也给你弄来。”
马思的母亲此刻也下了床,在马思的搀扶下坐在一旁。她伸出手轻轻拍打着余名的后背,有些激动的說道:“净說胡话,你能弄来啥?要我說,上马饺子下马面,煮一碗面條,打些肉卤好了。余名,你看這样行不?”
“叔、婶你俩不用這么忙活。我這次回来也是又有事情要做的,做完了就得赶回宗门。只是一直放不下你们,才回来看看。对了,以后咱家的凝神草,都由我来收,价格也从一串铜板也变成两串。”余名笑着說道:“還有就是,婶你的情况,還沒有好转嗎?等我在宗门攒够了钱,就带着婶去好地方看医师。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马思母亲轻轻咳嗽两声,笑着摆手說道:“哪裡需要這么麻烦,你的钱自己留下来,婶才最开心。而且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看,這不是能下床了嗎?”
“对啊,名哥,钱你留下来自己用就是了。那么大的宗门,人情往来不得需要嗎?大不了我多采两株凝神草,赚钱补贴家用就是了。”马思插嘴說道。
从小到大,两人的关系最好。有什么事情都与对方說,从不隐瞒。
余名并未坚持,但這不代表他会改变自己的主意。正相反,那笔钱谁拿走也不行,哪怕是宗门当中那個一直欺压他的师兄。好在对方虽然霸道,但一直很清楚他的底线。对于拿来救命的钱,不会去碰。至于别人,可就不好說了。
不過有几人愿意招惹一條疯狗呢?毕竟吠犬不咬人。
算着時間,余名觉得自己不能在此逗留太久。這般想着,他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有一個人的画像。那人容貌俊朗,一身白衣,說不出的神仙风姿。只不過手中握剑,眼神当中带着些许寒意。
“此人如今被拜天宗列入了必杀的名单当中,而且穷凶极恶,手段异常狠辣。叔婶你们两位若是遇到他的话,千万不要惊动对方。若是马思的话,也要避开,切记不可上前交谈。”余名眉头紧锁,开口提醒道。随后他便走出了屋子,手中還拿着数十株凝神草。
营帐当中,一片死寂。
马思父子自然是认出了画像之人正是出手相救两人于沙暴当中的诸葛尘,只是令他们沒想到的是,本该是善人的白衣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拜天宗口中的恶人。
马思缓缓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信,剑仙大人就是他们口中坏事做尽的恶人。虽然我无法从一件事情上分辨出一個人的好坏,但比起唯利是图的拜天宗,我更愿意相信剑修大人。他......他毕竟救下了我,而且那么平易近人,全不似一位仙人。”
马思父亲赶忙伸手将自己儿子的嘴捂住,在拜天宗的势力范围内,最大的忌讳之一便是去說那座宗门的坏话。若是传入有心人的耳中,他们一家子都会在屠刀下死去。
事到如今,马思父亲叹着气,开口說道:“儿子,我与你一样,也是這般认为的。只不過咱们父子俩的說辞,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在别人的眼中,剑修大人就是穷凶恶极之辈。我們這些西幽百姓,被拜天宗统治太久了,早就已经失去自己的判断力了。若是咱们沒遇到剑修大人的话,会像现在一样肯定嗎?我想......应该是不会的吧?”
“那父亲,咱们应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告发剑修大人不成?這件事,我实在做不出来。”马思痛苦的說道,他恨不得冲出营帐,去与拜天宗的弟子们理论。但是不行,因为明知這么做只有死路一條。
或者是现在找到剑修大人?
他不确定,因为不见得能够找到。千千吧
“還能怎么办。”马思父亲再次叹气說道:“瞒着他们,毕竟這件事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知晓。”
在门外,余名将营帐当中的谈话一五一十听入耳中,让他沒想到的一点在于這一家子竟然在知晓白衣去向的时候仍旧選擇隐瞒。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余名自言自语道。
只要能够提供白衣下落者,直升为亲传弟子,并且能够在跻身天命境界后拥有一座小山头,当作自己的居住地。而只要能够成为亲传弟子,获得资源倾斜,跻身天命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在感情与日后大道之间进行抉择,這让有些纠结的余名忍不住搓了搓手。对于修行人来說,尤其是像他這种福缘浅薄,天资平庸的人来說,就是致命的诱惑。不能够抓在手中的话,很有可能這辈子都沒办法领略云端之上的秀丽风光。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与自己的大道前程相比较?這本来就是一件蠢事。对此,我只能說对不起了。不過你们的墓碑,我会选用上好的无瑕美玉,希望你们能够在黄泉下原谅我。”
余名說的那般动情,可還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更压抑不住心底的肮脏。或者說他骨子裡就是這样的一個人,见利忘义,贪生怕死。关键還有万千理由安慰自己,好似最后的那個圣人,只会是自己。
他志得意满的向着拜天宗弟子约定好的地方走去,吹着口哨得意忘形。他已经幻想到了自己坐在山头之巅,享受着别人崇拜的眼神。不得不說,這确实让人陶醉。這么想来的话,背叛或许還真是一件刺激的事情,更别說還能够获得许多好处。
余名一想到這裡,便加快脚步,沒有任何耽搁,直接找到了拜天宗那位专门跟来此地,为了庇护他们的长老,将事情和盘托出。
随后在长老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马思他们家的营帐而来,其气势汹涌,毫无疑问是来兴师问罪。
一路上余名风光无限,那些拜天宗弟子环绕在他的身边,显然是把他当作未来的强者看待的。這时候要是抱上大腿,日后在宗门当中能够省去许多的麻烦。
对這一切,余名坦然受之。他已经在享受這种感觉了,而且逐渐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当他们走入营帐当中的时候,马思父子也沒想到余名去而复返。只是還沒等两人开心起来,便见到许多人正在余名身后冷眼旁观。
“余名,這是怎么回事啊?”马思父亲开口问道,或许是因为心虚,他显得有些无可适从。
马思也同样感到疑惑,但他還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只因为下一瞬间,他在余名的眼底瞧见了贪婪,与那些拜天宗弟子一般无二。他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余名会有這么大的改变,直到对方笑着說出了让他不寒而栗的话。
“你们方才在我离去的时候說了什么......已经知道那白衣如今的下落了?”余名捏着自己的手腕,好像能够主导着营帐当中发生的一切:“知情不报,是得去死的啊!谅在你们是初犯,我会留下一人性命的,前提是你们知趣,现在說出。”
“你這說的是什么混蛋话?!”马思怒不可遏,說着就要抡起拳头打在余名的脸上解气,可却被他的父亲拦下。
“爹......”马思带着哭腔說着,他抬起头来,正好瞧见父亲轻轻摇头。他宁愿相信余名只是一时头昏脑胀,可事实并非如此。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余名确实是想让他们一家子死在這裡。
“有话就說,我都听着。”余名开口說道,气定神闲。如今的他已经算得上是半個拜天宗的人物了,只等拿下白衣,他的地位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至于马家三人生死,早就被抛之脑后。所谓的恩情,在他這种人面前,根本无法与绝对的利益相提并论。
“說個屁,你以为我們跟你這個白眼狼一样,只懂得出卖别人嗎?我告诉你余名,哪怕你真靠着我們的性命登高,那也是血淋淋的。可你個懦夫,凭什么能够坐拥這些东西?”马思冷声說道,他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說道:“我爹当初就不应该动恻隐之心救下你,就该让你饿死在外面。比野狗都不如的东西,說你狼心狗肺都是糟践這個词。最后余名,我诅咒你,长命百岁,罪孽缠身!”
“不說是吧,那好。你们可以去死了,不過在這之前,马思,我要你亲眼看着钝刀割开你父母的肉,一片接一片,直到你肯說为止。而且我会請求宗门以最好的药草医治好他们两個,让他们在痛苦当中仍旧保持清醒。等到那时候,你還会不会嘴硬呢?我的朋友,马大孝子。”余名夸张的笑着,艰难的掩饰着自己心中的空虚。不应该如此,他明明得到了许多,怎么感觉一无所有?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找上门来了。”云端上传来一道声音,随后一位裸露着上身的青年缓缓落下。在他身旁青色剑气纵横,细看去還可以看到他肌肤上的几道伤口正在流血。
可他似乎毫不在意,有條不紊的穿上白衣,眯着眼睛从拜天宗的弟子当中穿行而過,站在马思与余名的中间。他打量着后者,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攥紧的双拳,已经预示着争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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