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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十六章 杀贤人

作者:未知
酒徒离开了,大师兄却沒有走。他走到辇前,把柳亦青的身体放平,然后转身望向夜色裡的皇城废墟,听着那处传来的风拂河水的声音,沉默不语,似乎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神情略显伤感和无奈。 隆庆知道他在等什么,所以愈发不解他为何沒有跟着离开,看着他身上的棉袄、棉袄上的那些灰尘,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留在场间的三人裡,横木最年轻也最骄傲,今夜所受的挫折冲击也最大,神情难免有些落寞,眼眸深处的怒火很是暴烈,直到此时,他才知晓书院的局从始至终针对的都是酒徒,自己从来不在对方的眼中。 他缓缓握紧双拳,看着大师兄想道,就算你已经晋入传說中的无距,难道以为就能轻松地战胜我?你可知我现在又是什么境界? 隆庆感知到了横木的情绪变化,神情愈发凝重,警惕地看着大师兄,缓缓移动脚步走到横木的身旁,随时准备出手。 春天后的這段時間裡,西陵神殿与书院之间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平静,在今夜之前双方都清楚彼此都是安全,沒有人先出手,便不会打破平衡。 ——两名无距境大修行者之间的平衡。 今夜,這种平衡终于被打破了,回头望向皇城废墟前曾经发生的那些战斗,依然說不清楚究竟是谁先出手,虽然是西陵神殿的局,但真正感受到危险的无距者却是酒徒,书院险些重伤甚至直接杀死他。 隆庆的警惕便在于此,平衡已破,大师兄沒有随酒徒离开,便极有可能向自己和横木出手,他和横木能不能活下来? 先前酒徒還隐藏在夜色裡时,他曾经问過大师兄,换两個人的性命是否划算,這說明他认为自己和横木有能力做出某些事情。 横木的信心来源于信仰,他的信心来源于哪裡? “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清淡的星光落在隆庆的身上,像溪水漫进干涸的沙地,瞬间便被吞噬,看着這幕画面,大师兄有些不解說道:“如果背离对昊天的信仰便能获得黑暗的能力,這能力又是谁赐予你的?我想观主也无法解释。” 隆庆很清楚,以前的自己哪怕在修行界再风光,也沒有资格被书院大先生记住,所谓传闻,大概便是宁缺在闲谈裡提過。 他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境界,但正如对方所說,连观主都无法解释,自己都无法理解,那么便沒有人能明白。 “說這些废话做什么?”横木說道。 大师兄望向青衣少年,說道:“西陵神殿尚华美,但真正的道门却是以青衣为尊,观主這些年一直青衣飘飘,叶红鱼于崖畔石屋悟剑时也穿着青衣,小师弟当年杀上桃山时,也穿着青衣,以你现在的境界穿這件青衣不免有些可笑。” 横木很愤怒,笑的愈发天真,說道:“不与观主比较,但說裁决那女人和宁缺那蠢材比我更有资格穿這件青衣,大先生的眼光才真正可笑。”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說道:“越過那道门槛,便是你的自信来源?” 横木闻言骤惊,沒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看穿自己一直隐藏着的真实境界,淡然說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凭何不自信?” 大师兄看着他說道:“做为有史以来迈過那道门槛最年轻的修行者,无论从哪個角度上看,都应该骄傲自信,然而可惜的是,那道门槛不是你自己走過去的,而是被昊天抱過去的,所以现在的你還只是個婴孩。” 隆庆忽然說道:“我不理解大先生您为何现在要說這些。” “因为我不明白他为何敢离开。” 忽然,大师兄露出明悟的表情,感慨說道:“光明与黑暗本就是昊天的两面,我何其愚笨,竟到此时才想明白這一点。” 隆庆說道:“大先生智慧過人。” 大师兄說道:“若横木有你现在的心境,或者会比较麻烦。” 隆庆說道:“既然如此,您现在就不应该等待,而应该出手。” 大师兄神情微惘說道:“我能否承受出手的代价呢?” 隆庆說道:“您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大师兄点头說道:“是。” 隆庆說道:“您既然犹豫是否出手,那么至少应该跟着。” 大师兄說道:“跟着也无法阻止,只能做個旁观的過客,那将是更大的痛苦。” 隆庆說道:“在這裡等待,不停猜测远处正在发生什么,难道不是最大的痛苦?” 大师兄沉默片刻后說道:“眼不见为净,看不到总会好過些,小师叔当年說君子当远疱厨而居,大概便是這個道理。” “虚伪。” 横木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书院就是一群伪君子。” 大师兄說道:“或者……我确实虚伪,但我不能代表书院,若今夜在此的是君陌或是三师妹,想来不会像我說這样多的话。” 横木不再說话,因为他发现,面对這样一個自承虚伪的君子,你很难真的把对方当成伪君子,你很难对其生出恶意。 皇城废墟前一片安静,夜风轻拂河水,荡起柳枝,来到场间,在柳亦青满是血污的脸上飘過,飘過他紧闭的双眼,然后消失。 就像時間的流逝那般,沒有任何痕迹。 正如隆庆所說,等待是最煎熬的一件事情,好在众人沒有等太长時間。 酒徒回来了。 酒壶在他的腰间轻轻摆荡。 长衫下摆上隐隐可以看到几点血渍。 大师兄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知道酒徒是故意让這些血染了衣衫再让自己看见,却依然难以抑制地开始自责并且痛苦起来。 酒徒解下酒壶,說道:“片刻辰光,酒意未消。” 他饮了口酒,眯起了眼睛。 大师兄沉默了很长時間,然后问道:“谁死了?” 酒徒离开是去杀人,這世间很少有他杀不死的人。 “死的也是個好酒之人。” 酒徒回忆着先前杀人时的画面,感慨說道:“先前,我去了滁州。” 大师兄說道:“大唐滁州?” 酒徒說道:“不错,环滁皆山,东山有亭,那亭子是一個太守修的。” 大师兄声音微颤,說道:“滁州太守清廉爱民。” 酒徒說道:“清廉如水,爱民如子。” 大师兄說道:“真贤人也。” 酒徒說道:“贤人好酒,果然真贤人。” 大师兄說道:“可你杀了他。” 酒徒說道:“滁州太守若不是贤人,我還不会杀他。” 大师兄声音微颤說道:“为何?” 酒徒看着他平静說道:“因为死的越是贤人,你便越痛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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