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要北上救人
读书之人是胡潇潇,书是昨日過洪州之时特意买的。
此刻正是清晨,刘赤亭一如既往开始练拳,而胡潇潇则是捧着一本书在灌耳音。
刘赤亭认字不多,但记性不差,听上两三遍便能一字一句记下来。回头他自己循着记忆照着书文认字,会简单许多。
可胡潇潇也沒法子,真要从蒙学读物开始教,她是真沒這個耐心。
反观秦秉,此刻身上贴着几张符箓,加起来也五六百斤重了。扎马之时,双腿都不由自主地发抖。
周至圣看了一会儿,无奈摇头。
“你沒有人家那一身神力,也修不成元炁,只是一味地练力是沒有用的。”
說话时,随手一挥,秦秉身上的符箓便一张张脱落。
“衍气宗祖师只活了短短三百年,但他能凭借你手中這黑锏成为一洲第二,是因为他所创造的横炼法子。沒有修行资质的人,以真元淬体最是得天独厚,可不要本末倒置。”
有個姑娘撇了撇嘴,气呼呼上前,嘟囔道:“你怎么对他這么温和,对我家憨货就凶巴巴的?”
周至圣淡淡然一句:“有些人過于愚钝,我的剑他学不来。”
刘赤亭强行压下火气,不断挥舞着长剑。
此刻未名,剑尖贴了一张千斤符,但手握的是剑柄,那重量便要翻好几番儿。
辰时未到,湖边密林,周至圣自個儿生了一堆火,温了一壶酒。
也是此时,一股子奇怪气息传来,周至圣猛地转头,却瞧见胡潇潇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只赤羽鸟与一头奇怪小兽。
瞧见两個小家伙时,周至圣便觉得這不是寻常灵兽,可饶是他的见识,依旧沒有看出来這两個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胡潇潇此刻背对着周至圣,看似与平常一样给赤羽玄阳放粮,实际上是笃定了周至圣会好奇。
果不其然,那個除了对胡潇潇之外,对谁都像欠了他百八十万的大方脸,居然主动开口了。
“丫头,這两只灵兽从哪儿来的?”
胡潇潇嘴角上扬,咧出一道弧度,漫不经心道:“都是捡来的,赤羽是我在长洲无意之间得到的一枚鸟蛋,玄阳是救下刘赤亭的那位古怪前辈手中得来的,我跟刘赤亭是它们共同的主人。师父,你看得出来它们是什么嗎?”
听见刘赤亭也是灵兽主人,周至圣便沒有追问的意思了,转而问道:“什么时候跟我学剑?你答应我学剑,我立刻解除你体内禁制。”
胡潇潇撇了撇嘴,這怎么又绕到我這裡来了?
以余光瞥向刘赤亭,胡潇潇顿觉有些难办,极其难办。
那憨货虽然听自己的,但骨子裡也是個犟种,我要是强拉他来学剑,說不定他真会生气。還有便宜师父也是,這么大個人了,跟他刘赤亭赌气作甚?
想来想去,胡潇潇嘟囔一句:“师父为什么不肯教他嘛?”
周至圣随口道:“心机太重,学不来我的剑。”
胡潇潇嘀咕道:“嘁!哪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教不好的师父吧?”
中年人淡淡然答复:“丫头少激将我,我只会教你剑术,你学了之后就是你的了。你嫌舞剑太丑,但剑修不一定非要以剑为剑,你的剑可以是落花,也可以是流水。”
我周至圣好赖也是当今天下剑术最高,谁都是我能上赶着去求他学的?
少女撇撇嘴,還是不想学。她是真的不愿意学,跟谁都一样。
转头看了一眼挥着剑却不会用剑的憨货,胡潇潇终究還是低下头,嘟囔道:“师父說的是养气跟蕴意吧?那剑招呢?铗山剑术独步天下,我要学就要学绝招!”
听见胡潇潇松口,周至圣终于是有了些许笑意。
他猛灌一口酒,却忘了是刚刚温的,烫得险些一口喷出。即便很想喷出来,但弟子跟前面子紧要,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但再开口,嗓音便有些沙哑了。
“你猜错了,铗山剑术的确独步天下,但诸峰从未有過定式,唯独一個攻防罢了。所谓攻,简单,想打着的东西练到都打得着。所谓防,便是想拦住的攻势都拦得住。不只是剑术,只要牵扯到厮杀便都用得到。”
胡潇潇顿时眼前一亮,跑過去抓住周至圣的胳膊晃了晃,笑嘻嘻道:“师父好!”
就是死要面子了些。
周至圣趁机抬起手臂并指点向胡潇潇眉心,也又抿了一口酒,這次吹了吹。
“刘赤亭养剑之术你学不来的,我传你的是捉霞峰的养剑法门,三日之内给我养出剑气。否则所谓攻守如何发力行气,就不要想知道了。”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周至圣自己也学不来刘赤亭所用的养剑术。
自祖师之后,千七百年来就无人学成過。周至圣发觉刘赤亭体内剑气之后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天赋太好,所以学不会?
也不知大年是几时拿走這养剑术的,多年来师兄一直守着藏剑阁,难道他不知道?
胡潇潇大喜過望,扭头就先跑了。
“师父帮我养着赤翎跟玄阳,它们只吃灵药。刘赤亭,前方有個镇子,赶在巳时末刻到,我等你。”
周至圣长舒一口气,可忽然间又觉得脸上一阵燥热,本想张嘴对着秦秉破口大骂,想来想去,却又换做温和语气。
“秦秉,你做的不错,真元无需逆转,顺势而行,到了极致便也算是逆冲,但到那时,就不必损耗寿元了。”
說罢便也起身,随着胡潇潇走了,倒是带上了两只小家伙。
结果赤翎扇动翅膀,稳稳落在周至圣头顶。玄阳更奇怪,用小脑袋一下一下撞击周至圣。
秦秉擦了擦额头汗水,看了一眼刘赤亭,无奈道:“老三,你看得出来的吧?他恶心你呢,别上当啊!”
刘赤亭一剑挥出,微笑道:“我从小被阴阳怪气大的,這不算什么。”
顿了顿,刘赤亭压低了声音,问道:“真元运转与我体内剑气运转相差不大,你能不能教我逆冲法门,千万别告诉潇潇。”
秦秉一皱眉,“你学這個做什么?”
刘赤亭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剑,呢喃道:“总有些事情比命更重要,我已经有過数次无可奈何的逃命,以后不想那么狼狈了。”
其实刘赤亭想的是,大方脸不是瞧不上我嗎?我偏要让你瞧瞧,我刘赤亭配得上這把剑!
放下黑锏,秦秉揉了揉眉心,“不教。”
刘赤亭一脸无所谓,“那绝交。”
秦秉黑着脸骂了句你大爷,终究還是将如何逆冲教给了刘赤亭。只是他也沒忘记叮嘱一句:“方才大方脸說了,顺流到极致也算是逆冲,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尽量不要用。”
刘赤亭咧嘴一笑,“那是当然,我只有短短五年,嫌命长啊?”
……
午后,一行人多了一驾马车。
周至圣盘坐车内,胡潇潇抱着两個小家伙坐在车顶,身边放着两只大麻袋,全是树叶子。
两根粗麻绳各自拴着刘赤亭与秦秉,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握着黑锏。
胡潇潇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屈指,树叶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刘赤亭与秦秉前方,不過三四十片,两人竟是一片都刺不到……
秦秉擦了擦额头汗水,转头一看,刘赤亭也差不多。
两人的剑与锏都贴着符箓,光是拿起来就很难了。刘赤亭需要时时刻刻分出剑气来才能将剑拿稳,秦秉却是需要消耗体内真元。
几步之后,秦秉双手一颤,猛地一個踉跄停步。可身边那家伙竟然一下也不停,他沒忍住骂道:“刘赤亭你是牲口嗎?就不累?”
一片叶子也沒打到,但刘赤亭始终在挥剑。即便汗水早已打湿衣衫,双臂颤抖個沒完沒了。
“累,但不想被人看不起。”
别人无所谓,就他姓周的不行!
你瞧不上我沒关系,但你說邓大哥看错了人不行!我就是要给你看,我配得上這把剑!
结果此时,马车裡有人冷冷开口:“秦秉,先要眼到才能手到,胡乱劈出去是沒用的。”
刘赤亭心中烦躁至极,不想听的,可细想之下也只能這么练。
秦秉哭丧着脸,心說前辈你恶心人就恶心人,别挑拨我們兄弟的关系啊!
可问胡潇潇时,周至圣的声音就变得更温柔了。
“丫头,你不要只顾着别人,三日之内要是……”
“师父是說這個嗎?”
少女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车顶,马车之中立时霞光四射。
周至圣不由得脸皮一抽,强行压下心中震惊,沉声道:“什么时候?”
胡潇潇啃了一口山楂,含糊不清道:“教我那会儿。”
周至圣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铗山之上,除却主峰斗寒,有十二侧峰,各有养气诀窍。這捉霞峰的剑气也不好学,可上面這丫头,怎么就這么快?虽然剑气稀薄,但到现在满打满算還未到四個时辰啊!况且她已经可以剑气外放了。
越是如此,周至圣就越发高兴。
“你這剑气尚不凝练,不要得意,且得练着。”
說心裡话,周至圣教人,不急不慢,确实像個高人前辈。
好在是老药足够,每天歇脚之时,胡潇潇都会拿出来炼制的药丸子给他们吃,只是给秦秉时是随手丢去的,给刘赤亭的却是喂嘴裡的。
关键是胡潇潇每晚睡觉都得挨着刘赤亭,秦秉只觉得浑身难受,心說我他娘干嘛来了?轮番恶心人,你俩……离我远点儿行嗎?
洪州与霍山都在吴国境内,照常来說,走得再慢十几天也到了,可如今已至二月中旬,四人才重回江州,将至彭蠡县。
一路上,刘赤亭与周至圣依旧沒有說過一句话。只是每次提点秦秉时,周至圣都刻意拔高声音,胡潇潇知道那憨货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
果然如陆玄所說,這趟出门在春风路上。
沿途风景绝好,老树抽新芽,昨年落花流水去,此夜新红相竟开。
马车前方,刘赤亭横剑切开几片树叶,反观秦秉,手持黑锏,砸飞大片。
也多亏了胡潇潇的药,即便修炼一日,夜裡歇息时身子便散架一般,但服药之后一觉睡醒便又恢复如初了。故而也只一月而已,两人已经能各自击打到散落树叶的十之一二。
但若是有风刮来,落叶轨迹变幻莫测,他们便又打不着了。
“贴着符箓能达到十之一二,撕下之后即便有风,你也打得到。只是,落叶终究還是太慢了。”
秦秉下意识一句:“那怎么办?”
烦躁,刘赤亭脸一黑,未等到周至圣开口,干脆就地抓起一把泥,两只耳朵各塞一把。
周至圣眉头一皱,不想听?是你不想听就可以不听的?
他刻意拔高声音:“永远会有比眼睛更快的东西,到我這個境界,飞剑瞬息千裡,受击之人眼睛根本无法看到。对上這等存在,手脚足够快十沒有用的!”
秦秉听得一愣一愣,赶忙问道:“前辈,這样說,那岂不是无解了?”
周至圣板着脸,“要不說你是蠢货,天地万物都有其特殊的气,這是你们衍气宗最为擅长的,你师父沒教你嗎?”
秦秉脸一黑,心說的我就多余问。
转头冲着刘赤亭就破口大骂:“你他娘怎么不抓两把驴毛塞耳朵裡?”
刘赤亭甩了甩脑袋,冷声道:“闭嘴,教我。”
胡潇潇走在前方,本想瞧瞧還有无海捕文书的,却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她回头望向刘赤亭,面色略显凝重。
“你……你過来看看。”
瞧见胡潇潇凝重面色,刘赤亭便猜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赶忙甩掉耳朵裡的泥土,大步走去城门处。
只一眼而已,刘赤亭双目已然阴沉,死死盯着墙上短短两行大白话。
吴国的地盘,贴的却是唐国文书。
“四月十五日于寿州以北诛杀景猱,想救他就拿命来换!”
胡潇潇面色复杂,沉声道:“多半是那李稚元了。”
刘赤亭点了点头,背好未名,深吸了一口气。
“不去霍山了,我要北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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