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另一间房子 作者:未知 庄恬:“啥?” 她咯嘣咯嘣地活动了下脖子和胳膊,觉得自己這辈子就是個打手命,脑子长了跟沒长也差不了多少。 顾行微微噎住,似乎有点不习惯身边跟着的是個智商不足的肌肉萝莉。 幸好余成言的又一通电话解了围,他飞速地再次查阅了一遍第二名死者张岱业的银行账户,這一回,居然還真注意到了点奇怪的事情。 “你還记得吧?张岱业收入很低,连养活自己都勉强,家裡穿的用的无一例外都是便宜货。” 顾行不知他要說什么,只好“嗯”了声。 余成言冷笑:“那可就怪了!把现在找到的所有银行账户都综合起来的话,张岱业的收支基本平衡,剩不下几块钱,但我又仔细对照了每一笔开支,却发现裡面根本就沒有房租!” 那他是用什么租的现在的公寓? 顾行容色倏然一凛:“别的房子!快!” 這回不止是庄恬了,余成言也同样抓了瞎,声音狐疑地挑起来:“你是說别的银行账户吧?” 顾行用力按住一阵阵发紧的喉咙,越是着急,声音就越像卡在了嗓子裡,他咬牙挤出两個字:“房子!”见仍旧沒有一個人能够理解,索性直接挂断电话,改成文字信息。 庄恬探着脑袋在旁一個字一個字地读:“查房租账户……哎?顾队,這不還是要查别的账户么?” 刚刚分别不到两個小时,顾行已经开始想念那個时常假传圣旨的李非鱼了,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足足一分钟,眉头皱了又皱,最终眼中闪過一抹歉疚,還是拨通了那個已经背熟了的号码。 李非鱼正在和她那位堪称女强人范本的亲娘共进晚餐,菜刚上来還沒动筷子,就突然接到顾行的来电,心裡顿时咯噔一下。果然,接通之后,顾行只說了两個字:“回来!” 李非鱼二话不說起身就走。 何昕却眉毛倒竖,一拍桌子:“你干什么去!” 李非鱼耸耸肩:“打包。”对服务员說:“這道菜,還有這個,這個,加上五人份的米饭,打包带走,快点。” 何昕好悬一口气憋過去,想要拦服务员,但人却先一步被李非鱼给推走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拽自家闺女:“你那脑袋不要了啊?卧床休养你听不懂是不是!出去一趟差点连命都沒了,一天都不给放假,今天下午刚回来晚上就去加班!你们领导叫什么,我這就去问问他究竟怎么想的!是不是不拿下属的命当一回事!” 李非鱼环抱手臂靠在门边,表情倒是很淡定:“哦,上面大boss直接给的任务,你要找就去找陆局吧,陆从安,总上电视,你应该听說過。” 她对祸水东引這一招毫无愧疚,甚至還挺好奇,不知這俩惯于說一不二的人如果真对上了,会闹出怎么一场好戏来,然而何昕毕竟還有最基本的判断力,一听到這番說辞就知道必然是個要案,拖是拖不掉的,她立刻话锋一转,又开始老生常谈:“都是你爸干的好事!当年就是他纵容你随便乱报志愿,要是听我的,现在找個什么工作不好,一個女孩子何必天天累死累活的,哪危险就往哪跑!你這回是命大,沒出什么大事,可下回呢?你爸他……你们父女俩一模一样,我還不如沒生過你,也好過我這半辈子全浪费在你们身上!” 李非鱼眉梢蓦地一跳,她垂眼接過服务员递過来的餐盒,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散漫,只有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来半分:“那您才该让我继续干這行,哪天我一蹬腿送了命,您不就省心了么。” “你!你给我站住!”何昕瞠目。 李非鱼却沒听她的,提了餐盒径自出了雅间的门,還不忘顺路结了個账,仿佛连一分钱的便宜都不想从亲妈手裡占。 “她是认真的。” 李非鱼招了辆出租车,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冬日的冷雨夹杂初雪敲在玻璃上,却比不上心中的冰冷,何昕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仿佛還在眼前,她漠然地想:“她說宁可沒生過我,不是气话,是真的。” 二十余年骨肉情份,竟至于此,让人如何不心寒。 但這习以为常的寒意并未持续太久,或者說在推开会议室大门的一瞬间就被驱散了,顾行亲自来开的门,低头看着她轻声說:“辛苦了。” 庄恬也在他身后招手:“小鱼小鱼!啊啊啊好香,小鱼我爱你!”不用人让,她就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把脑袋埋进了饭盒裡,边吃還边感慨:“唉,可饿死我了,早上就沒吃饭,中午又折腾李阚那破事,一直忍到现在……” 几個人边风卷残云地补晚饭,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新发现的线索给李非鱼讲了一遍。 李非鱼琢磨了下,见顾行面色不太好看,连晚饭也沒动几口,便也放下了筷子,正色道:“恐怕得尽快找到另外的房子,我有点担心!” 庄恬和余成言对视了一眼,像是沒想到李非鱼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這個,不由疑惑道:“那個‘另外的房子’究竟是什么?顾队他又,咳咳……”她指了指喉咙,做了個“你懂的”的表情。 李非鱼却沒有被她逗笑的迹象,她眉眼间像是缭绕着一股說不出的沉郁,让她很是反常,甚至显得和這一屋子的人有点格格不入:“死者无亲无故,证明沒人会长期帮他支付房租,再结合余成言的发现,可以认为死者必定有额外的银行账户或大笔现金。” 庄恬咬着筷子连连点头:“嗯,所以呢?” “死者的身上和家中找遍了,都沒有那笔现金或者银行卡,他也沒有合理合法获得大笔钱财的途径,所以,這些东西若真是不义之财,他会把钱放在哪裡?” 李非鱼也不卖关子,停顿几秒之后直接自问自答:“我觉得最可能的是家中的保险柜,或者极亲密可信的人手裡,但既然他居住的出租屋裡找不到,他也沒有什么亲朋,那么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還有另外一個不为人知的‘家’!” 法医发现,张岱业在死前曾被囚禁至少半個月,這么长時間的控制和折磨,必定需要在一個稳定私密的空间进行,而這個案发第一现场,也许就是死者拥有的那处不为人知的房子。 而如果运气再好一些,在那处房子裡所能够发现的死者的另一面,或许還能够与前一名死者联系上。 若真是如此…… 顾行将手机递给李非鱼,相册裡最新的几张照片全都开了闪光灯,从各個角度拍摄了垃圾箱的内侧,清晰细致得仿佛能让人隔着屏幕闻到其中的腐臭味。 李非鱼疑惑地抬头,只听顾行說:“血迹。” 怕她不明白,還翻出了两张连着尸体一起拍的现场照片给她对比,又俯身指了指手机屏幕靠下的部分:“這裡,沒有。” 他的声音仍冷清,但却因为压低的缘故而少了些拒人于千裡之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過李非鱼的耳畔,让她心头微微一颤,她连忙把浮动的心神稳住,仔细地对比新旧两批照片裡的內容。 突然,她灵光一闪,转身问余成言:“我记得——” 声音到一半就卡住了,她回身太急,嘴唇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极轻,若即若离的柔软感觉像是两片花瓣在风中偶然的触碰。 顾行退开了些,给她让出了更多空间,他表情平静,让人无从推测。 李非鱼连忙把脑袋重新扭回去,狠狠掐了下手心,用刺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接上方才的开头:“我记得死者身体上尸斑刚开始产生,法医报告上面也推定了死亡時間是在发现尸体的两小时内?” 她向众人展示手机和照片:“两小时或更短時間的话,尸体温度還沒有下降太多,大家看,有大量的血从包裹尸体的塑料薄膜缝隙流出来,并沒有凝固,而是顺着垃圾袋的缝隙向下淌,但另一张照片裡,垃圾箱底却沒有血迹,可见凶手抛尸不久,血還沒来得及流到最下层,尸体就被发现并搬出来了。” 发现尸体的时候大概是早上七点左右,刚刚日出,城市的其他区域已开始出现了老人们晨练的身影,但周末的酒吧街却還沒有什么行人,可以說,张岱业死在了一個极为微妙的時間点。 李非鱼笑了笑:“七点日出,但六点半前后光线就已经比较明亮了,如果抛尸的時間在這個時間之后,那么可以推测死者被关的地方就在酒吧街附近,并且周围沒有多少人住,否则凶手无论是用什么方法搬运尸体,都太容易被目击者看到。” 庄恬“啊”了声:“难怪!” 见众人都看她,她连忙解释:“难怪方才在现场的时候顾队說第一现场距离抛尸地不远!” 顾行沒接话,更看不出得意自满之色,只转向余成言:“地圖。” 余成言头也不抬地答应下来。 他回了趟办公室,取了巨大的一张半新不旧的纸质地圖過来——也不知道他存着這玩意做什么。這地圖居然還是最近半年更新的版本,上面恨不得连條耗子走的小路都清清楚楚地标出来。 顾行手头翻着各种關於现场的說明,目光忽然在一行字上凝了凝。 那是抛尸现场的血迹鉴定报告,给出了垃圾箱外死者血液的下落高度和角度。 ——全部是低速撞击血液,通過血滴直径判断,滴落高度不足十厘米,而从角度判断,凶手的来处是巷口,只可惜循着血滴,能追寻到的最后地点也只是抛尸的死胡同入口,确切来說,是巷口一块略微突出的地砖。 他心裡大致有了数,酒吧街是步行街,所以凶手应该是利用行李箱搬运尸体才能避人耳目,而到了小巷入口的时候,因为绊到地砖,晃动中包裹尸体的塑料薄膜破损,血液从箱子底端滴下,于是留下证据。 若真是這样,那么更加证明了凶手所走的路途绝不会太远,而且应该還是一條能够完美避過所有监控摄像头的小路。 顾行把地圖拖到自己面前,提笔勾出了几條曲折的小路。 “去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