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床上的颜妍像個佛爷一样大手大脚地躺着,完全沒有给人留一点空间。简默原本就眼神不好,有点夜盲,坐在床边先摸了摸空地儿,发现怎么摸都能摸到颜妍身上。
简默:……
颜妍拍拍她手背:“躺下啊,愣着干什么?天天同床共枕,還不好意思了?”
夏天真的很容易暴躁。简默多年积攒的耐心,在今天的重重磋磨之下都消耗殆尽了。
她冷着脸不說话,起身复又打开灯,把那本安徒生童话和书包裡的政治书抽出来,夹着两本书,关灯,出去,锁门,一气呵成,把颜妍自己丢在了黑暗的小房间裡。
家裡瓦数最小的灯在厨房,简默省电钱,夜裡睡不着就躲去這裡,按开小灯合上门,狭小的空间裡靠着冰箱,莫名非常有安全感。
别人都喜歡宽敞明亮的地方,她从小脑回路不正常,觉得空间大了危险也多,白洞洞的灯光最恐怖。世间最安全的地方是橱柜和桌底。
可惜已经不是可以肆无忌惮钻橱柜和桌底的年纪了。
简默翻开政治书默背了一段大题,期间一直分神听外头的响动,一心二用,效率自然要稍低一些,不過她也已经渐渐习惯自己不能全神贯注了。
自从跟颜妍纠缠在一起,她被迫学会了一心二用也要保持基本的效率。
她观察過,即便总是被打扰,這個背诵的速度在好学生裡面也不算慢了。
外头什么响动也沒有,简愿和颜妍像是都早早睡下了,简默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
一個单元背默完之后,她像個摸鱼偷懒的狱卒一样,站起来透過玻璃隔断望了望,两個房间的门都乖巧地合着,沒什么問題。
她推开厨房的门,看了眼客厅钟表,才九点半。
夜晚真是漫长得像坐牢。
简默靠着门框低眉翻开那本从颜妍手中夺回来的童话书,借着昏暗的灯光,一页一页翻裡面的便签。
小时共读《打火匣》,她和姐姐第一次意见不合争辩起来,她暗暗决定要为姐姐改变。再看《皇帝的新装》,和姐姐继续话不投机,她沒有争辩,只是把真心话写在了页眉的便签上。
发现只要越接近姐姐心中对于简默那個想象,就越容易获得爱意,于是在《丑小鸭》的旁边写下“心甘情愿假装做一只鸭子”。看透永不停歇地讨好,恰如永不停歇的红舞鞋,只有砍断双脚,才有可能逃脱后,所以在《红鞋》背面莽撞地写下表白。
后来她们很少一起看书,只有简默自己沉溺。這裡面的每一则童话她都读過太多遍,常看常新常留笔迹。
有些矫揉造作的心事,已经過去很多年。翻开這本书,就像是翻开了自己的成长史,她如何看待姐姐,又是如何看待自己,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她每看到一张纸條,就能想起写下那些话的情境。
从八岁到十八岁,她只专心讨好一個人。
小学作文课写“我的理想”的时候,别人写科学家宇航员,她写一辈子陪着姐姐,被老师打回来重写。中学写“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别人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偶像老师,她写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姐姐,因感情真挚被当做范文。
好像结果在变化,但其实内核一点也沒有变。
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女生们开始羞答答地讨论到底什么是爱情。
她沒有迷惑這些,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亲情也好,只是一個称谓而已。
全世界最深重的感情怎么就不能加诸在一個人身上呢?
简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朋友,或许,也可以是爱人。
当然,姐姐不会同意。
但同意不同意对于简默来說也不太重要。
她只要她们能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
简默快速浏览過所有便签,合上书页,沉沉叹息。
要是姐姐不要谈恋爱就好了,简愿挑男人的眼光真的不太好。按照姐姐自己的话来說就是,都三十岁這個年纪了,是個不嫖不赌的男人就可以了,要求太高也沒有意义。
即便把要求放到這么低,简愿的姻缘也一直不顺利。
其中固然有简默从中作梗的缘故,可更多的還是那些男人瞎眼又浮躁。
自己都快四十了,還要挑剔简愿年纪大。离婚带着两個娃,却讨厌简默這個拖油瓶。赚個块儿八毛的小职员,不满意简愿的工作总是忙碌還需要出差。大男子主义普通又自信的,侃侃而谈简愿這种不爱做家务的女人等到四十也嫁不出去。
简默视若珍宝的姐姐,只要一走进相亲市场,就像是菜叶子一样,谁都能上来挑挑拣拣。
明明……他们都配不上简愿。
她每搅黄一個,都会期望姐姐就此收手。
但直女的旺盛婚恋欲望就是個未解之谜,简默永远不能明白,姐姐对于谈婚论嫁的焦虑。
就像姐姐应该也永远不能明白,她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一样。
她们是两個世界的人。
一個想到了时节好聚好散,一個却偏偏要逆天而行绝不放手。
她這样不干人事儿,早晚是要遭雷劈的。
简默手指摩挲着书脊,胡思乱想入了神,等到再度抬头的时候,颜妍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房门,靠在次卧门框旁沉沉看着她。
那投過来的眼神不太友好。
已经习惯了,這人的眼神就沒有友好過。可能是在生气把她关进小黑屋裡了吧,睡一觉就好了。
简默转头把厨房的灯关上,整個空间中只剩下颜妍身后的那一盏灯,她朝着光亮走去,两步之后,那盏灯也被按灭了。
世界只剩漆黑一片。简默什么也看不见。
她脚步顿了顿,感觉颜妍又要开始整她了。
果不其然,就在她努力适应黑暗环境的這一小会儿,对方迅捷地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继而脸上的纱布被撕下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想說什么,可失败了。
颜妍充分地发挥了她的疯狗本色,在不合适的時間,不合适的地点,以不合适的身份,亲吻了不合适的人。
和上次浅尝辄止不同,這次颜妍更加兴奋,也更放肆。
她却已经无力去分析为什么会发展到這個地步了,只是浑身紧绷,想着姐姐千万别在這個时候出来。不然就会看见她站客厅正中央,被按在怀裡接吻,脸上還有沒好的咬痕。
原本对姐姐一心一意,姐姐尚且不会喜歡她。如果知道她搞出来這些幺蛾子,恐怕就更不会爱她了。
她下意识想去挠人,但抓在颜妍胳膊上,才想起自己的指甲已经被剪秃了。咬人也无用,她咬破颜妍嘴唇,对方便很不耐烦咬回来,嘴裡分不出是谁的血腥味儿,全都乱做一团。
简默沒被這样亲過,紧张不安之余,失控感更甚从前。胸腔裡像是揣了一只濒死的兔子,疯狂地跳跃,带动全身都在发颤,血液流动得很快,大脑像是在沸腾。
她隐忍着沒有发出任何声响,抬起腿,狠狠踩了颜妍一脚。
颜妍嘶了一声,拿腔拿调道:“再欺负我,我就要叫了。”
简默终于从强吻中解脱出来,怒极瞪人。
他妈的,该叫的是她吧!
“嘘……”
她摸了摸简默的腰窝,对方還在颤,她知道她言而无信,這人肯定肺都快气炸了。這颤也完全不是什么情到浓时的激动,只是气到发抖。
可怎么办呢?
她就是這样的人,约法三章哪裡约束得了她的恶趣味。
“你也不想惊动简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