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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流血之夜

作者:李黑不白
耳朵微微一动,汗珠从脸颊滑下,滴落到地上,溅起一阵白烟。

  裴旻将一块黑精石丢进铸剑炉,說道:“莫要分心!”

  种南浔强忍着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物件上,咬牙道:“真是反了他了,贪念上头,什么都不顾了!”

  “若是寻常时候,他们這些乌合之众,敢在老子面前這么放肆?哼,等老子出去,非得剥了他们的皮!”

  “裴旻先生,只留常玉在外,是不是有所不妥?還是……”

  裴旻摇摇头,“不必了,以常玉的实力,若是還不能收拾了外面這些人,那就不用說是我的徒弟了。那個臭小子一直念叨着我不给他出头成名的机会,喏,现在不就是了?”

  他又把一块火琉璃丢了进去,双手捂住炉口,铸剑炉立即红光大涨,微微颤抖起来。

  “這才是第一天,来的大都是些二品,对我們還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明天,后天,可就不一定了。我們在此铸剑,不仅仅是江湖人士,估计宫裡也会有人来看视的。拜托两位的事情,两位可准备好了?”

  种南浔点点头,道:“我的两位师弟已携门下弟子埋伏在了四周的民房,若是常玉支撑不住,大门被攻破,他们会及时出手,稳住局面。”

  全万仇瓮声瓮气的道:“我也吩咐了下去,手下的不良人只要不是紧要的案子,都被我调了過来,估计明天一早就会到了,就守在街口。他们若是還想夺剑,光天化日之下大动刀剑,那就是触犯大唐律法!嘿嘿,一個個把他们抓回去。”

  “三天,三把剑。”裴旻衣袂翻飞,须发凌空浮起,浑身鼓胀的肌肉显示出他正在全力催动着内力。

  “剑胚已成,今夜過后,便是第一把剑出剑之时。两位,当自勉励!”

  三個人,三股精纯真气,缠绕在铸剑炉上,将古铜色的铸剑炉灼烧的通红。

  常玉的剑尖上,不断往下滴落着鲜血,他斜身倚在门框上,倒提“干戈”,睥睨众生。

  他已经杀了五個人。

  除了第一個死在他剑下的赵子午外,他又杀了两名二品,两名三品。

  “就只有這些了?”常玉嘲讽道,“想要夺剑,就這么点实力,還不够啊!”

  凌空之声骤然响起,一道短小箭矢以一個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他的头颅急射而来。

  在即将命中常玉头颅之时,常玉手臂猛然上提,手腕翻转,将剑身横了過来,挡住了那根箭矢。

  箭矢“叮铛”一声,掉落在地。

  李心安小跑上前,将那根箭矢捡了回来抱在怀中。

  他怀裡已经有了八根。

  常玉向箭矢袭来的方向看去,那裡空无一物,偷袭之人已经是离开了。

  他随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佩剑。“干戈”蜂鸣不止,虎口被震得生疼。

  這是他今晚最头疼的一個对手。

  若是真刀真枪正大光明的厮杀,常玉自诩不输于他们,躺在地上的那四具尸体就很好的表明了這一点。

  但是有人暗中偷袭,常玉就不好应付了。

  在他杀死赵子午报出名号的那一刹那,躲在暗中的那個人就射出了第一箭,箭矢在常玉放大的瞳孔中一闪而過,擦着他的脸飞了過去,钉在了庭中一個柱子上。

  他始终沒有找到那個人,這给常玉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在先后与那四人的战斗中,那名躲在暗处的弓箭高手一直不断地找机会偷袭他,箭矢道道直奔要害。常玉既要应对眼前的敌人,又要分心去防备暗处的那名弓箭高手,一時間不禁有些心力交瘁。

  不過让常玉纳闷的是,裴旻是在铸剑,又不是造弓,他一個练弓箭的跑過来凑什么热闹?

  李心安凑到常玉身边,低声道:“师兄,要不要把师傅他们叫出来,剑先不要铸了,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再說。”

  “說什么呢!”常玉斥责道,“這不是你要不要剑的問題,他们三人都已经沉浸在了其中,贸然把他们唤出只会让他们走火入魔,你不想刚刚拜师就沒了师傅吧。”

  “哦,可是,师兄你這样下去,身体也会撑不住的吧?”

  常玉咧嘴一笑:“哪儿有,這還是你在,给我省了不少的麻烦。师弟啊,我发现你這张脸還真好用。”

  李心安无奈的苦笑,自己這张脸之所以好用,就是因为此次前来夺剑的人,有不少都是前两天刚刚从這座院子中搬出去的。

  换而言之,他们一看到自己,就明白了,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李心安看着躺在地上尸体冰冷的赵子午,虽然面目已然被常玉破坏得面目全非,但他還是一眼就认出,這是自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請来的二品高手,他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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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南山剑派的宗主,却教了自己一套拳法,自己也一直沒练。

  他不免叹了口气,若是赵子午不那么心急,等别人先出手,那么他也不会因此丧命了。

  “师兄,已经死了五個人了,他们還要打嗎?”

  “不知道。”常玉握了握剑柄,道:“你看到对面酒棚下面的那人了沒?”

  李心安瞧過去,朦胧的月色下,一人坐在桌前,斟酒而饮,头戴斗笠,看不清年纪和面貌。依稀能看到手上的伤疤和虎口的老茧。桌子上放着一把长刀。

  “那是二品高位的高手!”

  李心安嘴张了张,眨了眨眼,道:“二品高位……师兄,你能打得過?”

  “不仅得打過嗎,我得杀了他!”常玉一脸冷峻模样,“他不死,這些杂鱼不会散。”

  “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弓箭手。”

  “是啊。”常玉叹了口气,“天色這么黑,我就更难发现他的踪迹了。”

  常玉突然苦笑了一声:“又来人了。”

  李心安拍了拍他的手臂,“一切小心。”

  他随即走回院中,师兄弟二人的短暂谈话被迫中止,吴乡小心翼翼的挡在他前面。

  常玉面前走過来一個人。

  “陇右剑客,崔郃,特来請教!”

  常玉提起剑,与那崔郃互行了一礼。

  第六场,生死斗,二存一!

  崔郃率先出剑,但却是把手中配剑向常玉扔了過来。

  一抹亮银色寒光在他的腰间一闪而逝,如流水般展开,刺向常玉的脖颈。

  谁能想到,一個五大三粗面容粗犷的陇右大汉,他的武器,居然是一柄软剑?

  常玉显然是沒想到這一点,吃了一惊,他犹自還在盯着那把被崔郃遗弃的黑鞘长剑,手中的“干戈”還处在倒悬的状态。等到反应過来时,崔郃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咽喉前。

  只差三分,崔郃就能狠狠扎进常玉的脖子,然后看到鲜血横流。

  崔郃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常玉横尸街头美丽场景了,嘴角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

  陇右偏僻荒凉,又是兵家必争之地,盗匪横行,历来都是战乱不断,江湖门派极其稀少。

  崔郃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流落之时,被一個老剑客遇到,将自己那微薄的技艺传给了崔郃,并对他說:“你要是想在陇右活下去,就要隐藏好自己。”

  于是崔郃就为自己打造了一柄软剑,仗着与他粗犷面目毫不相和的武器,在陇右道不断杀人练剑,打出了自己的名号。

  无数江湖好手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而今晚,裴旻的徒弟也不会例外。

  那可是堂堂大唐剑圣的徒弟啊,杀了他,即使自己抢不到裴旻所铸的宝剑,那也足以扬名江湖了!

  但或许是他太激动了,持剑的手竟轻微的颤抖起来。加之他的武器本就柔软异常,一点点轻微的晃动都会改变剑的轨迹,刺向常玉咽喉的软剑竟然偏了那么一分。

  剑尖在脖子上画出一道细细的痕迹,常玉手腕翻转,“干戈”自下而上,将崔郃的软剑向一旁挑去。

  宛若碰到了一湾清水,那柄软剑弯曲成一個夸张的弧度。常玉眼神一凛,收了几分力,“干戈”紧贴着崔郃的软剑,向他的手腕斩去。

  崔郃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手腕一抖,那柄软剑竟如同一條细绢一般缠绕在了常玉的剑上。

  他猛地往回一拉,软剑在“干戈”的剑身上划明亮的火花,以及一阵刺耳的声音。

  常玉显然是被那火花闪到了眼睛,头向一侧歪了歪,崔郃趁着這個机会又攻了上来。

  “下三滥的手段,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常玉猛喝一声,歪头闪過崔郃的软剑,却是纵步向前冲去。

  在崔郃愕然的目光中,常玉侧過身扑到他的怀裡,肩膀重重的顶在他的胸膛上。剧痛之下,崔郃手一松,放开了武器,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软剑从半空中落下,常玉反手接住,朝着后退的崔郃甩了過去。

  软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银光,随后在崔郃的耳边一闪而過,鲜血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上。

  崔郃捂着耳朵,不,那裡已经沒有耳朵了。他忍着剧痛,把自己的兵器从地上拾起,对常玉說道:

  “不愧是大唐剑圣首徒,果然好武艺!只是,你刚才击退我,为何不用剑!”

  常玉面庞涌起一丝讥讽的笑意,說道:“你?還不配我出剑。像你這般那手中剑作幌子,真实杀招却是腰间软剑,耍這般阴谋手段,還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你也配用剑?也配說自己是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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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种人,不配来夺剑!”

  崔郃凄然一笑,“呵……常玉先生,你是大唐剑圣的首徒,自然不知道我們這些从江湖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小人物的艰辛。你去過陇右嗎?你知道那裡常年干旱黄沙蔽天嗎?你知道那裡人们连饭都吃不饱却要拿着兵器上战场嗎?你知道路過一個村子一片死寂连家家户户皆缟素——都做不到嗎?”

  “你知道一個孩子,无父无母,怎么在土匪横行的地方活下去嗎?你知道被你自认为是好兄弟背叛的人的滋味嗎?你知道被一個大门派几百人追杀是什么感觉嗎?”

  “你不知道,因为你是在蜜罐裡长大的,而我是在粪坑裡,是在尸山血海中。”

  “谁不想做那堂堂正正的风流剑客,可总得活下去啊。”

  “我不耍這些小聪明,我活不下去。”

  他站直了身体,用陇右汉子特有的豪迈气势,用在一次次的厮杀中练就的嘹亮嗓音,高声喊道:

  “陇右崔郃,請先生接剑!”

  常玉面色凝重,缓缓吐出一個字。

  “請!”

  崔郃极速的抖动着手腕,软剑如流水般在夜幕中展开,在月光的照耀下,荡出一片银白色的光幕。

  看不到剑的踪迹。

  一片光幕,宛若实体一般,向着常玉袭来。

  “此招,名为漠上月,是被人追杀躲入一山谷整整三月领悟。嘿嘿,我沒读過私塾,想了好几個月才想出這么個名字,希望常玉先生能够尽兴!”

  他低声嘶吼起来,宛若一個野兽,伏低身体,在即将冲到常玉身前时,却又陡然变了方向。身体高高跃起,脚尖在半空轻点几下,身子又折转了方向,剑幕奔着常玉的后脑而去,一片剑光洒开,笼罩了常玉的全身。

  眼前一片银白幕,耳边尽是金铁声。李心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战斗已然结束了。

  常玉衣衫被撕成了布條,披在身上,宛若乞丐一般。身上若隐若现几道剑痕,丝丝鲜血正在渗出。

  崔郃的喉咙被击碎了,“干戈”插在那裡,搅碎了他的喉咙。崔郃的身子倚在常玉身上,头颅搭在他的肩膀上,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的溜圆,几乎就要跳了出来。

  可以想象,他死时得有多么不甘。

  “漠上月,很好听的名字,你取得不错。”常玉转头看着身边死人的脸,遗憾的說:“是我错了,你配的上剑客這两個字。”

  “只是你的杀招,漠上月,多余的动作太多,尽管看上去攻势密不透风,但你在前冲之时,身体的移动转折漏洞百出。你终究只有一把剑,而不是一片剑,在你第一次触碰到我的身体之时,我就能预判到你剑招的轨迹。那时候,比的就是速度,我比你快,所以你死了。”

  “漠上月,我会记住,传下去。這场战斗,我很尽兴。”他笑起来,肩膀一抖,任由崔郃的尸体摔落在地。

  “干戈”扬起,剑指那些夺剑之人。

  “也盼望,诸君能让我尽兴!”

  那夜幕中看得到看不到的身影,摇晃了几下,不少人悄悄退去,街道再次空旷了一些。

  “杀了他,可惜了。”常玉重新退回大门口,坐在门槛上,李心安端着一碗水走過来,对他說道。

  常玉接過那碗水一饮而尽,摸了摸嘴唇,說道:“不杀他,死的就是我,我沒办法。”

  李心安瞥着常玉浸满鲜血的后背,“你還能支撑多久?”

  常玉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的天边已经有些发白,证明這一個流血之夜就要過去了。

  “天快亮了,天亮以前,他们应该不会再动手。但刚才的,只是开胃小菜,今夜之后,第一把剑就要铸成,到那时候,真正难对付的高手才会出现,老头子铸剑弄得這么大动静,估计连一品高手都有可能出现,一個崔郃就让我手忙脚乱,真不知道天亮之后该怎么应对……唉,只能寄希望于巡街的金吾卫了。”

  “金吾卫应该不会来了。”李心安說道。

  常玉扭過头,惊讶的看着他,想要李心安给一個解释。

  “天色快亮了,他们還不走,說明根本不在乎巡街的金吾卫。实力再强的高手,也不敢公然挑衅朝廷军队,但背后有人就不一定了。”

  李心安面容冷峻,“估计明天,這條路上除了江湖人,不会再有别人来了。”

  “或者,有人来,但对付的,是我們。”

  常玉僵在了那儿,半晌,无奈的苦笑道:“那也沒办法了,我只能扛着。”

  他转過头去,偷偷塞给李心安一個小瓶,李心安站到他身后,打开塞子,将裡面的药粉轻轻涂抹到常玉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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