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点心动?
林觉晓舍不得它离开,它也舍不得离开林觉晓。
他說要陪平平,就干脆請了假在家裡,屋内明明多了一個人,却比平时還要压抑。
林觉晓不怎么說话,他总是半阖着眼睛低头。暖光灯照在他莹白的脖颈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份脆弱。
他拜托周劲野拍了很多张照片。
每次拍照的时候,他都会搂過平平的脖子,很亲密地和它靠在一起。
他的眼睛有些肿,但還是会弯起眼睛,在平平的身旁比一個耶。
但最让林觉晓担心的事情還是发生了——回光返照。
他這几天睡眠很浅,每天都和平平睡在一起,平平還沒长大的时候就是和他一起睡的。
林觉晓总是会在半夜频繁地醒過来,然后伸手去触碰身边的温度,直到摸到那份温热他才安心。
他的精神状态也跟着不太好,周劲野更加地担心他了。
当平平重新有精力吃下东西的那一刻,林觉晓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平平在人世间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林觉晓捏了捏它的掌心,带着它和周劲野走下了楼,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强颜欢笑地冲着周劲野道:“你帮我在副驾驶抱着它点,我带它回家。”
周劲野答应了,他抱着平平坐在副驾驶,金毛很乖,在他的怀裡也不挣扎。
林觉晓为了照顾平平,把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過平平的脑袋,周劲野不会安慰人,只能静静地陪着林觉晓。
张慧英和林国源站在楼下等他们,表情也是一片愁容。看到熟悉的车,张慧英小跑着過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她摸了摸平平的脑袋,小声地哄道:“我們平平要回家了。”
她牵着平平,挽着林国源,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回到待了十多年的环境,平平一下子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把房间裡的角角落落逛了遍。
它从沙发底下扒出来一個发旧的小球,用嘴叼着,吐到了林觉晓的手心。
“這個球好像买了很久了。”张慧英的鼻子更加酸了,跟周劲野道,“平平是觉晓小时候他爸从朋友家抱回来的,這都多少年了。”
她啜泣了几声:“记不清了。”
林觉晓陪着平平在家裡待了一天,最后還是准备走了,他說:“我要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去。”
周劲野愣了下。
林觉晓垂着眸,小声地道:“如果它很痛苦,我可能会给它打安乐死。”
所以他希望平平不要痛苦,他可能做不到亲手做這件事情,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往平平的血管裡打安乐死。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刻,他又是必须要陪在平平的身边。因为狗狗会很绝望,它们需要主人的陪伴才会安心。
幸运的是,平平走得不痛苦。
它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着,最后呼吸变得平缓,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觉晓蹲在它的身边很久,才抬手碰了碰平平的尸身,有些僵硬。
他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蹲着,江淼淼過来劝過他几句,但還是沒什么用。
周劲野见不得他這個样子,叹了口气,从后面抱住他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這时候不能說不要难過,也不能說不要哭。
周劲野只能把林觉晓抱得更紧些,平日裡林觉晓是不会给他抱的,但现在林觉晓好像需要一些依靠。
他在林觉晓的耳边低声地问:“你要不要哭,你要是想哭的话,可以在我這边哭。”
林觉晓的反应迟钝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哭。”
他想,平平应该也不想看到他哭的。
周劲野的语气放得更柔更缓,问道:“那我现在去联系下宠物殡葬馆,可以嗎?”
林觉晓的声音发涩,但還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平平是個很懂事的狗狗,它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就算离开也是在中午。
周劲野避开林觉晓,给殡葬馆打了电话。
殡葬馆的效率很快,沒等多久,就开了個小车過来,林觉晓和周劲野也跟着上了车。
宠物殡葬馆在一個很偏僻很小的地方,林觉晓亲手把平平抱了下来,送到了入殓师手裡。
入殓师帮它梳理了下毛发,又在它的爪子上涂上了印泥,在纸上留下了個爪印。
入殓师问道:“需要遗体告别式嗎?”
林觉晓再次麻木地摇了摇头道:“不要。”
他看着平平躺在了灵堂上。
它就像是睡着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再次坐起来,拿自己灵动的眼睛盯着他,又或者是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他。
背后的火炉却开始燃烧,灼烧的火舌像是刺烫着林觉晓的眼睛。
他的眼前突然被一片黑暗挡住,是周劲野的手。
周劲野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的边上,用冰凉的手掌隔绝了林觉晓自虐般的视线。
林觉晓再次见到平平的时候就是一盒子的骨灰。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往外面走,沒看清前面的路,又差点不小心地跌倒。
周劲野只能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沒养過宠物,但也能体会到林觉晓现在的感觉,应当是天崩地裂的。
林觉晓发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和往常沒有区别,他像是接受了平平离去的现实。
但林觉晓還是不怎么吃饭,总是动了几筷就停下,他不吃,周劲野也跟着不吃。
连着几天這样,在某一天林觉晓下班的夜晚,周劲野堵在门口把他抱住了。
“林觉晓。”周劲野低声喊道,他抬手扣住了林觉晓的脑袋,把他按在怀裡,“你說過——不要留在原地。”
他說:“這是你以前教我的,你怎么自己也做不到?”
“平平有你做主人,不对,做亲人,它已经很幸运了。”周劲野說,“它是我见過最幸福的小金毛了。”
“你自己也說平平希望你不要哭、你不要难過,你這样只会让它不安心,它会对你念念不忘。”
“只有你释然,它才会安安心心地去投胎,它下辈子肯定会变成個小婴儿,和我們拥有一样的寿命。”
林觉晓這几天其实一直憋着,他需要個发泄点。
周劲野比他小好几岁,在他的面前哭林觉晓会觉得丢脸,但转眼一想,他都在周劲野哭過一次了。
哭一次是哭,哭两次也是哭。
林觉晓這次哭得比上次還要安静,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着,除却最近,他已经很久沒哭了。
但情绪有时候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又像是破笼的猛兽,根本关不住。
周劲野的怀抱是温暖的,宽阔的肩膀很能给人安全感,林觉晓這时候才意识到,把周劲野当小朋友和大男生都是他的错觉。
其实周劲野比起同龄人来說,都要来得成熟和可靠一点。
眼泪一点点地止住。
林觉晓告诉自己,哭過這一场,一切都過去了。
家裡還有三個毛孩子需要他照顾,但他也依旧不会忘记平平。
林觉晓终于又变回了以前那個林觉晓,温和开朗讲礼貌,讲话的时候卧蚕浮现,让人待在身边就觉得舒服。
他今天和江淼淼一起坐诊,前台的小妹妹又帮他拿了個饭盒进来,打趣道:“林医生,你弟弟又来给你送饭了,他怎么每天不进来坐一会儿?”
林觉晓的眼神稍显心虚,他偏移了会视线,含糊不清地道:“他忙,回家還有事情干。”
实际上是因为他在周劲野面前哭了之后,還是觉得丢脸,每次看到周劲野,林觉晓的耳根都忍不住地发烧。
一来二去之下,林觉晓有意无意地躲着周劲野。
但——
“哟?”江淼淼凑了過来,意味深长地问道,“弟弟今天又给你带了什么菜?”
但周劲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迷上了给他做饭。他上日班,周劲野就跑過来送午饭;他上夜班,周劲野就跑過来送晚饭。
周劲野好像還察觉到了他最近一直在躲着他,每天還過来送個饭就跑。
林觉晓怀着心虚又内疚的心情打开了饭盒,周劲野喜歡给他做两荤一素一汤,今天也不例外。
江淼淼一個一個报起菜名:“红烧鸡翅、糖醋小排、醋溜白菜,嗯,還有碗骨头汤。”
她鼓着掌感慨道:“弟弟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林觉晓盯着這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跟周劲野說過别送饭了,但周劲野就是不听。
他叹了口气,還是掰开筷子,還沒下筷,就听到了江淼淼镇定自若的声音。
“弟弟不是喜歡你嗎,你干嘛不答应他?”
她這句话要素過多,林觉晓一时半会消化不来,睁圆眼睛瞪着江淼淼看。
“這么看我干什么?别告诉我,他每天這样看你,他不喜歡你?我又不是瞎子。”江淼淼翻了個白眼,继续道,“周劲野個子又高,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不是听說還考上了N大嗎?对你還跟個忠犬一样,你干嘛不答应他?”
抢在林觉晓之前,江淼淼先道:“别和我說喜不喜歡,也别和我說直男不直男。你长那么大,不都沒谈過恋爱,谁知道你到底直不直,试试不行?”
林觉晓想說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抓着筷子想了半天才道:“周劲野才刚大一,如果他22岁,我27岁,我們或许可以按着你說的试试。”
“但是他才18,我23。這就不是五岁的差距,他连大学都沒上,才十八岁,他会遇到更好的人。”
“就這啊?”江淼淼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万一你就是最好的那個人呢?”
她长了双狐狸眼,微微挑起,问道:“那你有沒有一点点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