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酸甜的果实,唇间的血 作者:未知 丁宁看着宋神书死不瞑目的双目,轻声的說道:“欠债還钱,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沒有什么可以不满的。” 因为知道自己還有足够的時間,所以他沒有急着离开這條乌篷船,开始细细的搜索宋神书衣衫裡的每一個口袋。 在袖内的暗袋裡,他搜出了数件东西。 一份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的笔记,一個钱囊、一個丹瓶和两块铜符。 丁宁打开笔记,看着上面全部都是宋神书对于赤阳神诀修炼的心得和后继修行的一些推测,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随手塞入了自己的衣袖中。 钱囊很轻,但是打开之后,丁宁却看到内裡是数枚散发着美丽光泽的大秦云母刀币。這种钱币是用海外深海裡一种珍稀的云母贝的贝壳制成,是大秦王朝独有的钱币,一枚便价值五百金。 丁宁也沒有過多考虑,毫不在意的收起。 然而在打开赤铜色的粗瓷丹瓶的瞬间,他却是明显有些意外。 丹瓶的底部,孤零零的躺着一颗惨白色的小药丸,就像是一颗死鱼眼。 “是准备破境的时候用的么,想不到你都已经准备了這一颗凝元丹,谢谢你的真元,谢谢你的這颗凝元丹。” 丁宁情真意切的对着死不瞑目的宋神书說了這一句,他又认真的想了想,确定自己不需要那两块经史库的通行令符,他便再次并指为剑,在船舱的底部刺了刺。 木板上出现了一個洞,浑浊的泥水迅速的从破洞涌入,进入船舱。 丁宁弓着身体退出乌篷,双足轻轻一点,落在一侧不远处一半淹沒,一半還在水面上的木道。 這是他花了数年時間的观察才选定的路线,所以此刻沒有任何人察觉,一名大秦的修行者的遗体,就在他的身后的阴影裡,随着一條乌篷船缓缓的沉入水底。 在连续穿過数個河岸码头之后,周围才有人声响动,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丁宁就和平时闲逛一样,走入沿河人来人往的晦暗小巷,但是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一抹胭脂般的红,渐渐出现在他紧抿的唇间。 感受着唇齿之间浓烈的血腥气,丁宁的面色依旧平静到了极点,他取出了一個铜钱,从游走到身前的小贩手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他微垂着头,细细咀嚼着酸甜的果实,红色冰糖的碎屑和他唇齿之间的鲜血混在一起,便再也看不出来。 想到随着那條乌篷小船在孤寂的沉入泥水中的宋神书,想到静静的躺在自己袖袋裡的那個粗瓷丹瓶,這几年所花的力气沒有白费,而且得到了一些超值的回报,他便有些高兴。 然而想到更多的事情,想到有些人比宋神书還要凄凉的下场,他的鼻子便不由得发酸。 他现在很想马上回到那個老妇人的吊脚楼,吃一张热乎乎的油饼,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 阴影裡的乌篷船已经完全消失在水面,唯有一连串的气泡,带着一些被搅动的淤泥不断的浮上水面。 一只木盆漂浮到這些泡泡的上方。 木盆裡面盘坐着一名四十余岁的披发男子,渔夫打扮,在看到這些不寻常的气泡之后,這名男子的面容一冷,他眯着眼睛左右看了下,确定周围沒有其余人的存在之后,他单手划水,让木盆飘到一根废弃的木桩旁,然后他轻易的将這根钉在河底淤泥裡的木桩拔了起来。 木桩很沉重,即便大半依旧被他拖在水裡,他身下的木盆也依旧有些无法承载這多余的分量,上沿几乎和水面齐平。 他却毫不在意,撑着這根木桩回到那些气泡的上方,然后用力将木桩往下捶了捶。 听到底部传来的异音,他确定出了問題,松开了握着木桩的手,在下一瞬间,木盆便以惊人的速度飞射出去,在错综复杂的阴暗水面上拖出一條惊人的水浪。 …… 丁宁吃完了所有的糖葫芦,咽下了最后一丝血腥味。 他一直在不停的走,不经過重复的地方,然而如果有人手裡有一张完整的鬼市的地圖,就会发现他在径直穿過一片区域之后,再接下来的半柱香時間裡,其实一直在一处地方的附近绕圈。 那裡是一处码头。 “砰”的一声轻响。 有木盆和码头边缘的腐朽木桩的轻微擦碰声。 丁宁听到了身侧隔着一條街巷的這处水面上传来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一些脚步,穿過一個叮叮当当打铁的铺子,他就看到了从那处隐秘码头走上来的披发男子。 他默默的跟上了那名披发男子。 這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 谁都知道這黑暗裡的地下王国必定有一個强有力的掌控者,但這么多年来,這名掌控者到底是谁,背后又站着什么样的大人物,却极少有人知道。 宋神书几乎每個月都会来一次這裡,即便能够瞒過外面人的耳目,這裡面的人肯定会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一名王朝的官员,一名修行者在這裡刺杀,必定会引起一次不小的震动。 发现宋神书沒有按时取火龟胆的交易者,会很快发现宋神书出了意外,也会明白這种意外很有可能会引起诸多的清查,引起一场灾难。 所以他必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去告诉這裡的掌控者。 …… 渔夫打扮的披发男子心情极其凝重,他低着头匆匆赶路,完全沒有想到背后有人远远的跟着,而且丁宁似乎有种奇特的能力,他的身影始终不会出现在让這名披发男子会心生警惕的角度。 披发男子匆匆的走进了一间当铺。 丁宁甚至都沒有接近那家当铺。 在這数年的时光裡,除了一些宅内的密道他无法知晓之外,鱼市裡的各個角落他都已经烂熟于心。 他知道這家当铺的后方有数重院落,有三個可以进出的出口。 所以他只是往上坡走去,走向一处可以看到這片区域的其中两個出口的路口。 突然之间,他的眉头不可察觉的蹙起。 三條身影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裡。 三條身影走出的那條道路分外泥泞,甚至可以听到鞋底走在泥浆裡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吧嗒声。 那條泥泞的道路,正是延伸向当铺那片区域的其中一個出口。 丁宁此刻所处的地方周围人群并不少,所以他只是很寻常的转身,不经意般一眼扫過。 只是一眼,他的眼瞳就不可察觉的微微收缩。 那是一名手持黑竹杖的佝偻老人,一名個子很矮的清秀年轻人,一名外乡人打扮的浓眉年轻人。 手持黑竹杖的佝偻老人走在最前,就在那條道口便转身,走回去。 而那名清秀年轻人和浓眉年轻人却是继续往前,就从丁宁下方一條巷道裡走過,他们的身影,在雨棚的缝隙裡若隐若现。 丁宁沒有再去看那名老人或者這两名年轻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无论是那名老得连腰都挺不直,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老死的老人,還是這两名年轻人,身上都沒有任何修行者的气息。 即便是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和他们擦肩而過,恐怕都根本察觉不出来他们是修行者。 然而丁宁却可以肯定這三人全部都是强大的修行者。 因为他认识這名手持黑竹杖的佝偻老人。 至于另外两人他从未见過,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哪個宗门的修行者,然而他感觉得出佝偻老人对這两人的尊敬。 那名佝偻老人,只会对强大的修行者有這种尊敬。 能够控制体内五气到他都无法明显感觉出修行者的气息,這两名年轻人的修为境界,一定异常的恐怖。 就在這时,让丁宁微微一怔的是,他又感觉到了一股霸道而燥烈的气息。 顺着這股气息,他看到了一柄黄油纸伞。 似乎是连零星的水珠都不想淋到身上,那名手持着黄油纸伞的瘦高男子在這裡面都撑开着這把伞。 伞面遮住了他的面目,只可以看到他的每一根指节都很粗大,都分外有力。 這显然是一名修行者。 而丁宁则比绝大多数修行者的见识更加高明一些,所以通過那种霸道而燥烈的气息,他很轻易的判断出了這人的师门来历。 看着這人的行进路线,丁宁知道今日长陵的野外肯定会多出一具修行者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