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
宗静山如坠深渊,他就這么沒日沒夜地为她输送着灵力,嘴角渗出一丝殷红被浑不在意的抹去,纯净的灵力被送进江河的心脉间,可也只是维持了片刻的和缓。
好在上天仍算垂怜他,在他倒下之前江河最终還是醒了過来,她睁开眼,看见宗静山形容枯槁却满脸欢喜的样子,心中愣神了一瞬。
她此刻的虚弱并不是假装的,蛮牛儿死的那日她在雪顶迎了一夜的风雷,這才将它的魂魄送入轮回,原本破开天劫那一剑就几乎耗干了她的灵力,再经此一役几乎就是在搏命。
“静山,你這是在做什么。”她摸摸他的脸,不知该哭還是该笑,本想借着這次假死让宗静山破去情劫离山去,可沒想到宗静山不惜以命换命也要救回她,這令江河有些头疼。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宗静山声音轻柔地不可思议,他生怕這只是一场梦,会被吵醒。
“我”她本想說沒有不要他,她从来就沒要過他,但這看他這般不惜命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伤人。
休息了两日,江河终于有了些精神,坐在窗边远远瞧着山脚下的那片杏子林,院中传来熟悉的药味,宗静山正为她煎药。
她被磨地实在沒办法,随手开了這药方,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沒成想宗静山居然不顾灵力耗尽,拖着虚弱的身体就去了山裡,沒有灵识又目不能视,可想而知他在山裡吃尽了苦头,有好几次若不是江河出手,他只怕要跌进那万丈悬崖一命呜呼。
看着那原本光风霁月般的人如今变得浑身是伤狼狈不堪,江河觉得有些无趣,情当真是一等一的毒药,但愿他日后回首不会太過懊恼。
“阿江,药熬好了,”宗静山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旁边還放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這药苦了些,我为你冲了蜂蜜水。”
江河本就被药味熏地头疼,看见那药汁忍不住后悔沒有耐住宗静山的祈求,這下自讨苦吃了。
“你這又是何必,我早已药石罔顾。”
宗静山端药的手一颤,随即温柔笑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河残忍地戳破這個谎言,“我自己就是医者,怎会不知自己的情况,”她侧過头轻声道,“生死有数,天命如此。”
“我不认這命,也不信天,”宗静山平静地有些吓人。“即便凡间的医者治不好你,我還可以带你去修仙界,那裡一定会有能够治好你的灵药。”
江河却是笑着摇头,“来不及了。”
“为什么,”宗静山的平静已经摇摇欲坠,“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每日都为江河用灵力梳洗筋脉,只盼她身体康健,无病无忧,可最终還是天不遂人愿。如果他能早些发现,一切本该来得及的。
“沒有必要。”
宗静山已是伤极,“我們是夫妻,怎会沒有必要?”
江河却是淡淡道,“我好奇人间情爱,所以留你三载,如今三载已過,你我互不相欠,若你顾念這夫妻情分,待我死后,烦請葬我于杏树林下,若嫌烦琐,就将我与道观一同烧了吧。”
他轻声道,“可我认定的是一生,不仅你的一生,也是我的一生。”
真心被人這般践踏,以为将要得到的原来不過是一场镜花水月,宗静山却只是端起已经凉掉的药碗,“药凉了,我再去热一热。”
江河见他這般伤透了心,心中隐约有些過意不去,但還是沉默着,竟然要助他破情劫就不能心软。
喝了两日药,江河见宗静山在打包行李,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比之前两日要柔缓些来。
“前日是我說话重了些,我知你非薄情之人,心中感伤亦是人之常情,我虽命不久矣可来此一世并无憾事,我死后你自可重回仙途,青山脚下我有蛮牛儿相伴,无须挂怀。”
“阿江,”他握住她的手,像是沒有听见一般“我想好了,我們先下山去凡间寻最好的大夫,然后再去大云国乘渡仙船去修仙界,只要再坚持两個月我們一定能回到那裡。”
江河心中忽然生出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来,宗静山如今的模样有些怪怪的,只是她现太過虚弱,无力查探他究竟是怎么了。
“且不說你要如何带我一個凡人去修仙界,即便到了那裡又能如何,就算是修仙界也总不能遍地都是能活死人的灵药。”
“我可以去求师父,他会帮我們的。”
虽然宗静山沒有具体說過他与宗门之间的恩怨,但江河很清楚他当初重伤垂死就是他师父亲自下的手。
“可你师父”
宗静山笑道,“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琉璃目损破,前世魔门既然能拿他的血肉炼制,這一次自然也可以。
“我答应你,如果沒能赶上,无论走出多远我都会将你带回来,如你所愿葬与青山脚下的杏花林,从此不再挂怀。”
江河皱了皱眉,她根本走不出纷纭境,但既然宗静山看开了肯离开這裡,那就在陪他走一段路,到时死在路上便可。
“好,我答应你。”
宗静山低头吻住她,痴缠的情感快要将她淹沒,江河只是任由他吻着,直至温热的泪滴落在她眼上,宗静山的泪腺早已损坏,与其說是泪,倒不如說是两道血痕。
“阿江,可怜可怜我吧。”
江河回抱住他,摸到背后一片湿润的血液,她看着床顶的花纹,一時間不知這個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他们离开的那日经過杏子林,江河将所酿的青杏酒全都倒在埋着蛮牛儿的树下,只留一坛待到日后宗静山送她回来时不至于无酒可祭。
魂魄既已入轮回,留下的不過一副空壳,江河并沒有多少留恋,倒完酒便离开了這裡。
只是离开的路上江河颇为认真地看着一路的风景,蛮牛儿不在了,到宗静山离开后,這裡又将一片荒芜。
“阿江,你饿了嗎,這裡有吃的。”宗静山从火堆上取下一個烤果子来,江河刚睡醒,他们此刻正在一個山洞裡。
他们走了几日,最开始還是江河熟悉的景色,到后来就变得有些陌生,大约是到了纷纭境的边界,她也是时候该死了。
洞外忽然传来一声狼嚎,江河身体猛地一颤,“這是什么声音?”
“只是野狼,阿江莫怕,這裡有火光,它们不敢過来的。”宗静山以为她是在害怕,连忙柔声安抚。
江河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冷硬,她甩开宗静山的手,径直朝着洞外走過,今夜是個晴空,沒有那轮江河无比熟悉的血月,只有一片瑰丽壮阔的星空。
怎么会,這裡是!
江河目眦欲裂,看着那片久别千年的星空一度以为自己陷入了心魔幻境,她居然就這样轻易地走出了封印。
“阿江,你怎么了!”宗静山紧跟在她身后,担忧地问道。
江河侧過头,眼珠冷冰冰地转向他,忽然嘴角弯起一個邪肆的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道果真是厚爱宗静山,凡他所欲,无所不得。
宗静山心系于她,一心要将带她回去修仙界,何况成婚后命格相连,纷纭境自然对她形同虚设了。
她靠在宗静山的脖颈上,轻声道,“夫君。”
宗静山一下子连脖颈处都染了粉色,這還是江河第一次喊他夫君,虽不知是为何,可他還是欢喜到连手脚都无措。
“是不是野狼吓到你了,别怕,沒事的。”
江河不语,只是一直看着星空。
归海宗卜星台上,一对青年男女望着已成一团乱麻的星盘,脸色难看至极。
“师兄,怎么会這样!”這二人真是归海宗的掌门风离灯和北宸长老云扶月,云扶月精通阵卦占卜,可如今即便是修仙界中最不入流的修士也能看出星盘上所呈极凶之兆。
那华贵艳丽的青年睁开眼,看向此刻已心神大乱的扶月,冰冷道:“慌什么,她逃出来后既然沒有立刻杀過来,必定是受了重伤,即便她不曾受伤,以她一人之力還妄想再像从前那般屠尽全门嗎?”
“可是”云扶月心中還是忧虑不断。
“传讯各大门派,鬼剑不将血逃出禁地,遇之格杀无论!”
归海宗主峰上传来威严的声音,长老堂裡立刻出现十二道身影,皆俯首静听掌门的传令,只是其中几位年轻些的长老对這突然的传讯一头雾水,但既然是掌门亲自发的命令,众人不敢质疑,立刻派遣弟子前往各大门派传讯。
“鬼剑不将血,之前怎么从未听說過這号人物,名号鬼剑,那他究竟是鬼修還是剑修?”
正在长老峰打秋风的的解承忍不住发问。
解承生得一副好容颜,性子却顽劣的很,七岁时就大言不惭要打败归海宗的掌门,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本是黄口小儿童言稚嫩,可离灯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還将他收为了嫡传弟子,如今在门中辈分高的吓人,還常常以身份相压,不顾脸面地向各峰勒索,简直叫各峰长老烦不胜烦。
“不如让我去会一会這個鬼剑,定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大长老织火忽然大声喝道,“滚回你的嚣如峰去,此事自有各派掌门過问,你不许插手。”
解承摸摸鼻子,“滚就滚,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只是他不曾见到织火背過身去凝重的神情,也不曾见到那些长老眼中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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