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城垣楓落（七）
話了，他便如風般掠了出去，甚至比風更快。
花漱玉只覺得他的溫度一瞬間從她身邊消失，就像落在掌心的一片葉霎時被一陣強風給帶到了她觸不可及的地方，追不上也留不住。
飛沙走石，落葉旋飛，冷月搖搖欲墜，梁九天、褚鶴子和楚懷玉三人頓時在天地間織起了一張網，落入這張網的人將寸步難行。
梁九天雖曾是天瓊劍莊出身，出手間卻非是劍宗那種中規中矩的劍法，反而帶着令人難以捉摸的詭譎，靈如蛇信，同時又如蛇一般難纏。
沈落楓登時覺得那劍氣自下而上逐漸蔓延開來，那種窒息感也隨之而來。他靜氣凝神感知着劍氣遊走的方向，在三面聳立的屏障中尋着幾無可能的生機。
面對三人的合圍之勢，沈落楓似乎並未處於下風。三人各懷心思、出手不均，都生怕自己比別人多費了力氣。
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
好在沈落楓可以趁此機會找出每個人的破綻來一一攻破，壞在這件事非常耗損耐力，畢竟以一敵三，他處於一個絕對的劣勢。
就算是絕世高手也經不住長時間的消耗。
沈落楓需要比平日裏分出更多的精力用來防禦，如此他的攻勢便相對會大打折扣。
梁九天的劍又快又狠，十幾招後，更是如同得了竅門一般越發疾厲。
楚懷玉則是在梁九天的劍氣消磨殆盡前的最後一刻趁勢出手，與褚鶴子配合得愈發天衣無縫。
眼前是梁九天遊蛇一般飛刺而來的一劍，背後褚鶴子的掌風已經漫了上來，楚懷玉又在一旁圍了個密不透風，沈落楓移步側身，一隻手已經搭上了梁九天的手腕，接着他輕輕一託，對方的劍勢便已片刻間變了方向，同時沈落楓也沒忘身後的那一掌，於步法變換間已然攔下那股凜冽的攻勢，一道看似牢不可破的屏障一瞬間轟然倒塌。
四人周圍凝聚的真氣轟然潰散，楚懷玉此刻卻是未有絲毫的遲疑，一掌印上了沈落楓的後心。
這一招他避無可避，只得硬抗，強勁的真氣透體而過，他身子微微搖了搖，眉峯緊蹙，眸中更多了一絲沉冷，有如千尺之冰燃着萬丈熾焰。
只這一剎那的失神，於另三人來講便是絕不可錯過的絕佳機會，梁九天手腕一振，劍氣抖落如虹，落葉飛沙頓時蕩起一丈，沈落楓足尖踏地輕身飛掠而起，涌流的真氣霎時間成爲他足下的臺階，接着便踏上了梁九天的劍鋒。
楚懷玉的那一掌對他居然沒有作用麼？三人幾乎同時發出這樣的懷疑。
沈落楓的攻勢未見有絲毫的遲滯，反而愈發狠厲。
梁九天飛身後撤，這一下便同楚懷玉與褚鶴子拉開了一段距離，兩人的合圍頓時被撕扯出一道口子。
楚懷玉那一掌並非沒有作用，沈落楓覺得出對方至少用了七成的功力，結結實實捱了那麼一下子並不好受，翻涌的氣血也開始不停地鬧騰，拉開的這段距離只能暫作緩兵之計，並不能帶來更多喘息的契機。
這一切，花漱玉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在滴血卻不能近身向前，如果幫不上忙就絕不能幫倒忙。
三人的包圍圈再一次合攏，梁九天劍尖一顫，劍鋒竟似是有了一道裂紋，這是何等強勁的力道！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只這一刻，沈落楓的身影已經掠至眼前。
他起手只以兩指夾住了梁九天的劍鋒，後者那柄劍就如同生了根一般再也動彈不得，接着那柄劍就從中間斷作了兩節，沈落楓指尖一動，霎時將那節斷劍擲向了楚懷玉的方向。
楚懷玉赫然收束了攻勢，躬身相避，卻還是慢了一步，劍鋒在他腹部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沈落楓的攻勢卻未停滯，帶起一掌朝梁九天胸口拍去，後者退無可退只能擡手硬接一掌。
兩股內力相沖，沈落楓氣息一滯，方纔楚懷玉那一掌已經着實傷了他，他足下一頓，一口血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褚鶴子自他身後撲了過來，沈落楓暗道不妙，若是回身應對，剩下那二人勢必會趁勢襲擊，他無法全數應付。
雖然那三人此時也非是完好無傷，但相比沈落楓而言，精力和體力上還是更勝一籌。
突然，一道人影凌空而落，猶如天降屏障擋在了褚鶴子面前。已經破風而出的一招瞬間被來人卸去了力道。
那人與沈落楓背對背靠在一起。藉着月色，花漱玉看清了那人的臉，是小竹。
“這我頂着，你帶她走。”小竹低聲道。
沈落楓淡淡道：“你頂不住，我頂着，你帶她走。”
小竹：“……”
“快走！”沈落楓低喝一聲。
“好。”小竹咬牙閃出了戰圈，朝着花漱玉藏身的位置衝了過去。
他一把抓住花漱玉的手腕，帶着她舉足疾奔，他以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別說話，我帶你走，這是他的意思，你可以恨我，但不能是現在。他要你活着，我答應他了，我就得做到。”
花漱玉此時的心裏有如刀刮，牙齒幾欲咬碎，沈落楓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裏，就像是一場夢，像碎在指尖的風。
如果她十年來的期盼與等待便是爲了找到他，如果在沒有他的世上，還有活着的意義麼？
可這十年來他的避而不見也都是爲了要她活着。
花漱玉的鼻腔酸澀到幾欲窒息，她只覺得雙腿已然不聽使喚，渾身襲來一陣痛麻，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酒罈空了，石玉舟扔了空壇，整理了下衣裳，召來了一個小旗吩咐道：“差不多了，動手吧。”
小竹帶着花漱玉踏出的是一條血路，夜涼月涼，血也是涼的。他只覺得耳邊隱忍的啜泣是一刀一刀割在他心頭的利刃，他卻無能爲力。
接着一陣異響衝破了夜幕，驚起了飛鳥，不是刀劍之聲，是火器發射的聲音，有如驚雷。
花漱玉站在密林的出口，再也支撐不住滑坐在地，那個聲音就如同是在她的心頭炸開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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