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花落（一）
狄小鸞收到類似這樣指引線索的字條，已經不是第一次，她不想被牽制，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指引往前走。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引導各派向李家發難的人，竟然是之前生辰宴上，那個看起來嬌弱無害的茹大小姐。
她知道李百定是爲着這件事才以慕遙情的名義將各宗門再一次約到落雁峽。
“爲什麼這麼做？”狄小鸞死死地捏着茹恬恬的下巴，竭力壓制着怒火。
茹恬恬咯咯笑着：“狄姐姐，沒有爲什麼，我只是不想茹家被牽連。這個世道，想要活下去，太難了。他的地府要殺我父親！他的養父還自詡什麼大俠！而他，是個騙子。我要保全茹家，讓各派都看清他冀州李府的嘴臉，我錯了麼？我沒有！”
狄小鸞鬆了手，附在對方耳邊冷聲道：“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殺了你。”
“姐姐”，茹恬恬攏了攏耳邊的頭髮：“妹妹我提醒你一句，眼下如果江湖和朝廷都知道了淮南狄府是忻王的爪牙，你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狄小鸞停下腳步，轉過身涼涼地盯着她：“不管什麼後果，都不妨礙我殺你。”
“對了，我也提醒妹妹你一句”，她接着道：“你猜，如果白毓風知道了你與地府的人媾和，他會不會殺你？”
茹恬恬臉色變了，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想要追上去，可狄小鸞早已沒了蹤影。
李百馬不停蹄地趕了近半日的路程，終於到了紙條上指引的那處所在，位於月停峯山腳下的一脈。
這處所在清逸靜謐，其中有一片杏林，林中的杏花開得正豔，與遠處的青綠交相掩映。
李百緩緩掃了一眼四周，除了鳥蟲啁啾的聲音便再沒有別的動靜。
“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李百的耳朵。
接着，眼前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很年輕，李百能通過那聲音判斷出，這個人便是地府辰使，照影。
李百在地府從未見過照影的真正容貌，此人極善於易容僞聲。
“崇夜大人，別來無恙。”照影臉上浮上一個慵懶的笑容，“今日終於有機會一睹大人的真容了。”
他嘖嘖道：“雖然此前我一直懷疑崇夜大人的真實身份，如就真的見到了，還是不免驚訝。”
“人在哪？”李百無心聽他閒聊。
照影笑了笑：“莫急呀崇夜大人，你我同門一場，都沒好好聊過。”
“你看看我這張臉”，照影笑嘻嘻地開口：“這次是真的，不是易容，如假包換，我這誠意是不是很足？”
“人、在、哪？”李百一字一字問道。
照影臉上的笑意瞬間融了：“你會見到的。”
“說你的條件。”
照影搖搖頭道：“真沒意思。”
“如果我說，我要你命呢？”繼而他臉上浮上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給不了。”
“哈”，照影仰頭笑道：“你這麼不配合，那還談什麼條件。”
“地府逼供的手段，我想你不是不瞭解，我至少有一百種法子讓你鬆口。”李百冷冷道。
照影上下打量着李百，酸笑着：“崇夜大人難道就憑着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來拷問我麼，那我可真是怕極了。”
他咯咯笑着，突然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咬牙道：“掌櫃的，可真是偏心你，判官之刑未用全力，就連最後的絕殺令都是猶豫再三才下的，且還吩咐十殿閻羅和你的舊部都不能動你。說實話，我可真羨慕你。”
“那個祕密是你散出來的？”
“不錯”，照影讚歎：“怪不得掌櫃的偏心，崇夜大人如此聰慧通透，什麼都能猜得出。所以，我告訴他，如果他對你下不了狠心，那我就把他的事給捅出去，果不其然到最後他還是放棄了你，選了他的心上人。逃亡的滋味，可還好受？”
可最終，朝廷與地府私定契約的祕密還是不脛而走，朝廷爲了保全顏面，全力對地府發起圍殺，照影的威脅沒了作用，沈落楓便再沒有去殺崇夜的必要，所以月鬼才會告訴他，十殿閻羅與他的舊部都不會動他，但唯獨要小心照影。
李百一瞬間全都明白了。
他盯着照影那張猙獰的臉，淡淡道：“你我同門一場，就那麼想我死？”
“曾經想，但現在不想了”，照影迎上李百的目光，“我要讓你活着，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我就是這麼活過來的。”他露出了一個淒涼的笑容：“所以想讓你也嘗一嘗這滋味。”
“什麼意思？”
照影長長嘆了口氣，目光似在盯着一棵杏樹的枝丫，“這地府不中用，忻王也不中用，我原打算助他奪了這天下，怎奈他卻目光短淺，轉頭便想要殺我，結果呢，一敗塗地，這便是過河拆橋的下場。”
“大白天做夢，那便是癡心妄想了。”李百道：“他得此下場，便是咎由自取。你自當以之爲鑑，莫要重蹈覆轍。”
“笑話！”照影喝道：“還用不着你來教訓我！慕一白我問你，慕遙情豁了性命想要創造的那個理想的世道，到如今還是破爛不堪骯髒不已，你想過爲什麼麼？”
李百心中一顫。
“到底是誰在做白日夢？”照影冷笑：“他懷揣一腔熱血想要救世，可這世道偏偏要殺了他，你還在這假惺惺地維護什麼？你甘心麼？”
李百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不甘心”，照影接着道：“我也不甘心，可這世道爛透了，二十年前我就知道了，禁軍的鐵蹄踏平我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它爛得還不夠，那我就幫它一把，等他徹底爛掉，我來重新改寫。”
“瘋子。”
“對，我是瘋子”，照影淒涼地笑着：“二十年前便瘋了。”
“難道你是……”李百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本該是我爹的，被人奪走後他要拿回來，有錯麼？”照影語氣中全是怨恨。
他是淳王的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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