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黑蜘蛛山庄 作者:离人横川 好书、、、、、、、、、 “咣当”一声,水盆翻倒。 汤昭连退了好几步,脸色发白,差点沒坐地上。 卫长乐跟着跳起来,道:“怎么啦?” 汤昭惊魂未定,指着反扣的水盆道:“裡面有蜘蛛……好大的一個……趴在水裡面……” 卫长乐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从桌上把烛台拿了起来,道:“我看看。” 虽然岁数相仿,卫长乐可不比汤昭大惊小怪,他一路走来,什么虫豸沒见過,蜘蛛、臭虫、蜈蚣、蝎子……有毒沒毒见得多了,這时便上去查看。 汤昭此时也觉得自己反应過激,若不是蜘蛛突然出现在洗脸盆裡,想来他也不会如此,他往日虽怕虫子,可也不会轻易叫人看出来,轻咳一声,补充道:“個头可大了!你小心。” 卫长乐一步步走過去,小心翼翼把洗脸盆揭开一條缝。 并沒有虫子爬出来。 一点点揭开,直到把盆子掀起来,都沒有看见蜘蛛的影子。 汤昭也奇怪,突然反应過来:“可能趴在盆上!” 卫长乐忙将盆整個翻過来,往裡一看,“啊”的一声惊呼,紧接着“咦”了一声。 抬起头,卫长乐笑了一下,道:“来看看?” 汤昭心中诧异,過去一看,就见水盆底,画着一只巴掌大的黑蜘蛛。 這蜘蛛画的栩栩如生,八只脚张开,脚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汤昭知道是假的,仍忍不住心中恶心,再加上恼羞成怒,脱口道:“這不是有病么?谁会在水盆裡面画蜘蛛啊?” 就听背后有個娇柔的声音道:“有病?谁有病啊?我瞧瞧哪位大夫在這裡开药方呢?” 汤昭一惊,回头一看。 大门已经打开,一個黑衣女子倚门而立,眯着眼睛,嘴角噙笑。 這女子不過双十年纪,容貌姣好,一双眼睛又灵活,笑起来甚是娇媚,但汤昭总觉得阴森森的,似乎其中隐藏着危险。 這便是之前在窗外嗤笑的人了,刚刚汤昭太過吃惊,竟忘了她還在,不免有些尴尬,拱手致歉道:“学生失言,并无对府上不敬之意,還請姊姊海涵。” 卫长乐也起身行了一礼,脸上恢复了庙中初见那种别扭的笑容。 那女子目光在汤昭面上一转,笑容渐渐收起,那股阴森反而散了不少,正常起来,懒懒道:“算啦,不跟小孩子计较。你是個小秀才,是不是?在家裡埋头读书,难怪沒什么见识。” 汤昭道:“我连秀才也不是……” 那女子凑进一步,道:“你看到盆裡的蜘蛛都害怕,那看见我呢?” 汤昭疑惑,一抬头,就见那女子鬓边趴了一只黑黢黢的蜘蛛,蜘蛛口還垂下几道白丝,仿佛垂珠。 汤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蜘蛛形的……珠花嗎?” 那女子笑道:“算是吧。它生前是我一個小宝贝儿,可惜意外死了,我把它做成钗子带着,漂亮吧?” 汤昭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女子一捋袖子,露出半截皓腕,道:“這個怎么样?” 只见半截雪白的手臂上,带着一串深色珠子,仔细看来,乃是一個個小小的蜘蛛。 汤昭更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女子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道:“看傻了?這個是檀木珠子,小宝贝们虽好,還是太粗糙了,贴身戴着对皮肤不好。傻小子,我們這裡就是黑蜘蛛山庄啊。” 她收回手抱着肩膀,道:“我是来收拾……哦,拾掇你们两個的。跟我来吧,带你们去好地方。” 汤昭心中甚是抗拒跟這女子走,卫长乐拉了拉他,低声道:“咱别得罪她。” 两人跟着那女子往外走,此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但山庄多用黑色装饰,在阳光下依旧暗沉沉的。汤昭想着黑蜘蛛山庄的名字,总觉得角落的阴影裡趴着一群群蜘蛛。 那黑衣女子笑吟吟道:“我叫做圆晴,你叫做什么?” 汤昭回答道:“学生汤昭。”停了一停,发现圆晴沒有继续问,介绍道:“這是卫长乐。” 圆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道:“看你不像那位邢大人的亲戚朋友。” 汤昭道:“我哪有那個福分?我們都是给他逮過来的。” 圆晴点点头,道:“這就对了。他抓谁都不奇怪。寡妇、三岁小孩子、七十八十岁的老头儿、瞎子瘸子,想抓就抓,哪有什么顾忌?” 正說着,三人到了一座大屋前。屋子圆顶,颜色纯黑,扣在地上仿佛一口黑锅。 整個黑屋只有一扇小窗,半开着,正袅袅的冒白气。 门口一個黑衣汉子上前躬身道:“圆晴姐姐,已经按你的吩咐准备好了。” 圆晴目光微动,笑道:“嗯,把這锅撤了吧,换成清水。” 那黑衣汉子微怔,立刻道:“是。”匆匆进门。 圆晴转头对汤昭道:“那位邢大人啊,大喇喇找上门来,一点儿都不客气,指使這個,差遣那個,一歪嘴又叫我带你们洗澡,呵呵。也就是我看你们无辜,长得也整齐,心软罢了。等着吧,一会儿有人叫你们。”說罢转身离开。 汤昭细想她的话,全身发麻,卫长乐低声道:“她的意思是原来水裡加料了?” 汤昭摸摸脑袋,心有余悸。 别看那圆晴始终和颜悦色,她可是把蜘蛛顶在脑袋上的女人,甚至汤昭觉得,她笑比不笑更危险。 過了一会儿,有人叫他们进去。 這间房子大概本来就是浴室,墙体厚重,想是为了保暖。正中央砌着一個方池子,裡面盛了半池水。砌池子的石头倒不是黑色,而是绿色,映的池水也是碧绿的。四個池角各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蜘蛛,好像满池的水都是蜘蛛口裡流下的毒涎一般。 饶是汤昭知道裡面换了清水,仍不由心中发毛。 旁边有黑衣人喝道:“快进去,别磨磨蹭蹭的。” 事到如今,汤昭只得先把怀裡的零碎拿出来,放在旁边的竹筐最下面,又脱了衣服叠在上头,最后把眼镜也摘了下来,放在最上面。 摘下眼镜的瞬间,他竟觉得有些不适,好像一处倚靠被挪走,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到陈总以前說過,戴了几十年眼镜,陡然不戴总好像缺了点儿什么,還时常做出推眼镜的动作,想必也是如此? 不過眼镜這么神奇嗎?他才戴了半日就离不开了? 水温很舒适,细腻滑润的水波冲着肌肤,汤昭几乎瞬间放松下来。 一回头,就见两個黑衣小厮把汤昭和卫长乐的衣服都收走了,汤昭忙道:“且慢,我們洗完了穿什么?” 那黑衣人嘿笑道:“自然有你们穿的。怎么,還道我們贪图你们的衣服嗎?你们這些破布,只能拿去烧火。” 汤昭盯着那两個小厮,见他们只收走了衣服,并沒动其他东西才松了口气。 其他东西還罢了,唯独眼镜是他要紧的东西,绝不能有失。 即使不依赖,他也真的喜歡戴上眼镜的后看到的世界。 那是個清晰、明白、熠熠生光的世界,他的视力下降有些时日了,這個世界的光彩一下子把他迷住了,即刻被眼镜俘虏了。 当年陈总似乎說過,每個人适合戴的眼镜都不一样,但這個眼镜好像就特别适合他,不知道是幸运還是有一些玄妙在裡面。 他心中一直隐隐觉得,他在井裡见到了真正的仙女。 仙女虽然沒有像故事裡那样,把金眼镜和银眼镜都给他,却给了他最合适、最想要的,汤昭又是感激,又是震撼。 此时,眼镜已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兼具感情和实务,若是给人拿走了,汤昭肯定要光着从水裡爬出来阻拦的。 好在這几個小厮显然训练有素,除了做手边的事,目不旁视,连眼镜這等稀罕物也不多看一眼。 话說回来,他一路上都戴着眼镜,造型也是有些奇怪的,也沒人表现出好奇。 难道是他经验太少,在這個世上,原本就有很多戴眼镜的人?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泡在水裡,汤昭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恨不得就這么睡在池子裡,热气蒸上来,大脑也陷入了迟钝,所有的念头渐渐消散,時間在水蒸气的氤氲中凝固了。 “该出来了。就是蒸也该蒸熟了。”有声音炸响。 汤昭迷迷糊糊一惊,只见池上那黑衣人瞪着眼看他,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呆了一下,汤昭方爬出坑来,就见旁边放了两個盆,盆裡各有一套黑衣。 黑衣? 汤昭一抖手,把衣服展开,果然见衣角绣着大個黑蜘蛛。 忍不住一抬头,那黑衣人早等着他,道:“怎么?還挑三拣四?” 汤昭深吸了口气,浑身上下擦干,匆匆将衣服换上。不管怎么說,這身衣服的料子真不错,穿起来轻飘飘的,十分柔滑。 穿完之后,汤昭只觉得自己和黑沉沉的黑蜘蛛山庄融为一体了。 刚一出来,就看见了圆晴。 圆晴正在院落的那棵大桑树下,和另一個女子交谈。 那是個年纪更小一些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像春天的油菜花一般鲜嫩。 黑蜘蛛山庄太缺乏其他颜色了,汤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少女可能是身量未成,比圆晴更矮些,从汤昭的角度看,能看到她半张脸,只觉得她是一张团子一样的圆脸,五官精致小巧,唯独一双眼睛弯弯的,好像在笑,眯着看不见瞳仁,看起来懒洋洋的。 她除了一身鹅黄衣裙,便是腰间一條衣带瞩目,橘黄條纹的衣带在腰后打结,别成了一個大大的单边蝴蝶结,从身侧看去,那個结子圈大的夸张,无论如何不能忽略。 多看了几眼,那少女似有所感,转過头来,冲他一笑。 這笑容說不上如何惊艳,但很是亲切,感染力极强,汤昭不由自主的跟着一笑。 這时圆晴也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喝彩道:“不错啊,好俊的小孩儿,你居然這样适合穿黑。” 她放下那少女走過来,神情很是满意,道:“怎么样,這身衣服穿着感觉如何?” 汤昭道:“挺好的。穿着好轻,但還挺暖和。” 他确实是這么觉得的,虽然他最好的时候也只穿過细布衣服,但想来最好的丝绸也就是這样柔软轻便了。 圆晴道:“当然轻了,這裡面可是掺了蜘蛛丝。” 汤昭惊叹道:“這衣服是蜘蛛丝做的?” 圆晴啧啧道:“你倒想得美。我們這裡的黑玉蜘蛛丝多贵重,十倍重的黄金也换不来,你道你是咱们庄主么?掺上一点儿就不错了。” 汤昭摸了摸袖子,要不想蜘蛛的模样,他真能感觉到這身行头的贵重。 圆晴道:“真是越看你越合适這套,說不定换一身纯蜘蛛丝的更好些。如果你有這個机会……如果你能活過這次。你跟着那女人走吧,放大胆,就当是闯一回阎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