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這种无保护状态,对考利昂家族的伤害并不大。考利昂帮的大部分收入是主办赌博,而在這個帮控制之下的彩票赌博,遭受的打击特别惨重。经营這类活动的接待员、收款员给警察一網打尽了,照例受到中等程度的打击,然后再记入档案。甚至有些庄家的秘密地点也被查了出来,也都遭到袭击。钱财损失惨重,那些庄家在他们自己的权限内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都纷纷向司令诉苦;司令把他们的怨言带到家族会议桌上。但是,仍然无能为力。赌博庄家得到的答复是要他们转业。当地男人中有单干的猛士得到许可,可以接管哈莱姆地区的摆赌活动。哈莱姆是這一行中最能赚钱的地区,他们摆赌场不是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各处,到处流动,因此警察想要抓他们也困难。
自从警官麦克罗斯基死后,有些报纸就登载他同索洛佐牵涉在一起的故事。报纸公布证据,证明他在死前曾收到了几大笔现款。這些故事全是黑根编造的,情况也是他提供的。对這些故事,警察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很见效。警察当局从密告者们那裡,从接受考利昂家族定期津贴的警察那裡得到情报,說麦克罗斯基本来就是個流氓警察。問題不是他接受了钱或正当的贿赂,而是他接受了最脏的赃款,接受了坑害人命的钱和贩卖毒品的钱。就警察道德来說,這是不可宽恕的。
黑根知道:警察相信法律和秩序达到了可笑的天真的程度。他们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胜過民众对法律和秩序的信任。法律和秩序归根到底是警察汲取权力的魔泉,汲取個人权力的魔泉。他们对個人权力的珍惜,同所有的人对個人权力的珍惜是一样的。可是,他们对民众,始终有一种郁积的愤感。民众是他们保护的对象,同时又是他们掠夺的对象。作为接受保护的对象,民众就显得忘恩负义,不安分守己,還沒完沒了地提出各种要求;作为被掠夺对象,民众却又显得滑溜溜的,而且很危险,诡计多端。一旦有人被警察抓住,警察所保护的社会机构就会发挥其全部威力,企图把他们捕获的人骗出来。這裡,幕后操纵的是政客。对罪大恶极的强盗,法官总是宽大地给以缓期执行的判决。各州州长,甚至美国总统本人,因为认定受尊敬的律师们沒有为罪犯争取到无罪释放的宣判,所以经常發佈大赦令。這样過了一段時間警察也就学乖了,为什么他就不应该接受流氓递過来的钱?他更需要钱呀。還有他的孩子,为什么他的孩子就不应该上大学?为什么他老婆就不应该到物品贵重的商店去买东西?为什么在寒假时他本人就不应该到佛罗裡达去晒晒太阳?总而言之,当警察就是玩命的,這种說法并非开玩笑。
但是,警察一般是绝不会接受肮脏的贿赂的。他可以接受些钱,让赌注登记人去营业。他也可以从一個不愿意事前买好停车票和超速票的人那裡接受些钱。他可以允许打個电话就去的妓女和等客上门的妓女揽生意,当然要拿一定的报酬。這类恶习是人的本性。但是,通常他不会接受赃款而放纵贩毒、武装抢劫、强xx、谋杀以及其他各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在他们看来,纵容這类罪行有损于個人威信,因而是不能允许的。
谋杀一個警官简直等于弑君之罪:但是,当麦克罗斯基是同臭名昭著的麻醉剂贩子在一起时遭谋杀的這一事实传得满城风雨之后,当麦克罗斯基是谋杀罪的共谋嫌疑犯這一事实变得满城风雨之后,警方想采取报复行动的情绪也减退下来了。還有,要是沒有流氓强盗送来的“赎罪”钱,警察们就得省吃俭用才能勉强做到收支相抵,沒有执照的摊贩正好可以送些午饭钱。在停车票价上分点赃也能积少成多。有些更加肆无忌惮的警察,在管区警察集合厅
裡,甚至在嫌疑犯身上搜钱(搞同性恋的和打人的罪犯)。最后,高
级警官终于发了善心。他们抬高了要价,让各個家族恢复营业,饷金名单由管区内的贿赂牵线人用打字机打出来。把属于本管区的每個警察都列在名单上,名字后面就是每人每月应分得的钱数。這样,社会程序才稍稍有所恢复。
雇用私人侦探来警卫考利昂老头子的病房,是黑根的主张。這些私人侦探的实力又得到了忒希奥兵团士兵的补充和加强,但桑儿对這样的措施還不放心。到二月中旬,老头子可以搬动而又不会出危险时,就由救护车送回了林荫道的家中。那栋房子事先改装了一下:他原来的卧室如今成了设备齐全的病房。护士是经過专门挑选、审核之后才录用的,昼夜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肯尼迪医生经過好說歹說,又加上高薪的吸引力,才同意到這裡当家庭医生,期限是要等到老头子病情好转,只需护士护理就可以的时候。
整個林道加强了防御,固若金汤了。武工队员搬进了另外几栋房子,原来的住户全被送到了意大利的老家去度假,一切费用实报实销。
弗烈特·考利昂受命到韦加斯去了,一来让他去疗养,二来也为了开辟一個地盘,好让考利昂家族也能在那裡日益兴隆的豪华旅馆与赌博的联合企业裡开展活动。
韦加斯是中立的西海岸帝国的一部分,這個帝国的太上皇保证弗烈特的安全。纽约五大家族也无意到韦加斯来搜寻弗烈特而到处树敌。他们要对付在纽约遇到的麻烦也够他们手忙脚乱的了。
肯尼迪医生严禁在老头子面前讨论业务問題。但這條禁令被一股脑儿忽略了。老头子坚持会议就在他屋子裡举行,就在老头子搬回家的当天晚上,桑儿、汤姆·黑根、彼得·克莱门扎和忒希奥這几员大将都聚集在他的屋子裡。
考利昂老头子還太虚弱,话不能說得大多,但他希望听一听,行使一下否决权。当他听到弗烈特被派到韦加斯去了解那裡的赌博业务时,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当他听到布鲁诺·塔塔格裡亚已被考利昂家族的武工队员干掉了时,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但最使他烦恼的是迈克尔干掉了索洛佐和警官麦克罗斯基而被迫逃亡到西西裡。当他听完后,做了個手势,让他们全部都出去;他们几個又在收藏着法律书的楼角房间继续开会。
桑儿·考利昂轻松地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大扶手椅裡。
“我看咱们最好還是让他老人家轻松愉快地過上一两個星期,等到大夫說他可以恢复工作时再說。”他停了一下,又說,“我想在他好转之前,让生意重新开张。咱们已经得到警方点头,同意咱们先营业。首先要解决的是哈莱姆地区的彩票赌博庄家。那些黑人冒失鬼正在那裡干得起劲,咱们得把庄家的权夺過来。他们靠诈骗捞钱,但是也好,正像他们办任何事情总要诈骗一样,他们有很多办事员不付钱给中彩者。我不喜歡他们在赌客面前显得很有钱;我不喜歡他们穿得太漂亮;我也不喜歡他们有新汽车坐;我也不喜歡他们对中彩者赖帐;我也不希望单干的庄家继续這种营生,他们把我們的名声搞坏了。汤姆,咱们得设法让這种事业马上开张。只要你放出话,說盖子打开了,别的一切都会有條不紊地行动起来。”
黑根說:“哈莱姆那儿有几個非常不好对付的小子,他们尝到了赚大钱的甜头,不愿意退回去,重新去当跑腿或附属庄家。”
桑儿耸耸肩。
“把這种人的名字只消交给克莱门扎就行了,那就是他的任务,教训教训他们。”克莱门扎对黑根說:“不成問題。”
忒希奥提出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一旦咱们开始营业,五大家族就会袭击。他们会打击我們在哈莱姆地区的赌博庄家以及东边的赌注登记站。他们甚至也会把我們保护的服装中心全体人员弄得日子不好過。這场战争看来要花很多钱。”
“也许不会,”桑儿說,“他们知道我們是会以牙還牙的。我已经派出和平使者探听消息去了,也许咱们只消为塔塔格裡亚家那個小子付一笔抚恤金就可以解决一切問題。”
黑根說:“目前在這类谈判中,人家对咱们的态度很冷淡。在最近几個月裡,人家损失的钱可多哪。他们为此而责怪咱们,责怪得有道理。我认为他们要求的是,要咱们同意参与麻醉剂生意,同意在政治方面发挥咱们家族的影响。换句话說,就是沒有索洛佐的索洛佐交易。但是,除非他们想用某种形式妨害咱们,不然人家也不会提出這個問題来讨论,等咱们变软了,他们就会认为咱们认真考虑有关麻醉剂买卖的时候到了。”
桑儿斩钉截铁地說:“不干毒品交易。老头子說過不干,不干就是不干,除非老头子自己改变主意。”
黑根爽爽快快地說:“那咱们就面临着一個战术問題,咱们的钱是在明处。赌注登记和彩票赌博都容易受到打击、但是塔塔格裡亚家族掌握的是等客上门的妓女和接到电话就去的妓女以及码头工会,咱们究竟怎样才能打中他们的要害呢?别的家族也经营赌博,但大都经营的是建筑和放债,還有就是控制工会,取得政府合同。他们凭巧取豪夺和别的敲诈方式榨取钱财,所涉及的全是些无辜的民众。塔塔格裡亚的夜总会大有名了,不便于碰它,硬要去碰的话,会弄得自己臭不可闻。当前,老头子仍然动弹不得,人家的政治影响同咱们的政治影响旗鼓相当了。這就是咱们目前碰到的真正問題。”
“汤姆,這問題落到我的肩上了,”桑儿說,“我有责任找出答案,一方面继续谈判,另一方面继续准备采取别的对策。咱们還是回头经营生意,然后再看看动静。咱们随时随地准备应战。克莱门扎和忒希奥這两员大将有的是兵。咱们可以对付五大家族,如果他们硬要這样干的话。”
让那些单干的黑人庄家撒手不干,這并沒有什么困难。警察接到告密就迅速去镇压,他们干這类事格外地起劲。因为在当时,一個黑人要进行這类活动,還不可能给高级警官或政府大员定期塞包袱。其中的原因就是种族偏见和种族猜忌。哈莱姆地区的問題一向被认为是小問題。這個問題的解决也是预料之中的。
五大家族向考利昂家族开刀了。服装工会裡两個强有力的官员被干掉了。這两個官员都是考利昂家族的成员。考利昂家族的放债者,就象考利昂家族的赌注登记庄家一样,都被禁止进入海岸码头。码头搬运工会各地方分会纷纷倒向五大家族。考利昂派的赌注登记庄家都受到了威胁,劝他们改变效忠对象、。哈莱姆地区最大的彩票赌博庄家,是考利昂的考朋友和老盟友,被残酷地谋杀了。再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了,桑儿告诉他的兵团司令說,要马上总动员。
在市内确定了两幢公寓大楼作为兵营,裡面铺满了床垫,還有個保存食品的冷藏室。此外,枪支弹药也都准备好了。克莱门扎的兵占一幢楼,忒希奥的兵占另一幢楼。所有的考利昂家族和赌注登记庄家,都配备了保镖队。不過,哈莱姆地区的彩票赌博庄家,也都纷纷倒向敌人,這在当前情况下是一点办法也沒有的。這一切,都使考利昂家族丢掉了很多很多的钱,而进来的钱却很少很少。又過了几個月,别的方面的失算也看得清楚了,其中最重要的是考利昂家族陷于强敌包围之中。
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老头子仍然很虚弱,不能参加活动,所以原来倾向于考利昂家族的政治势力如今大都中立起来了。還有,十年来的和平生活,严重地腐蚀了克莱门扎和忒希奥這两個兵团司令的战斗意志。克莱门扎虽然仍然是一個称职的刽子手和行政官员,但却不再具有率领军队的精力和青春活力了。忒希奥呢,因为上了年纪,也变得温和了,心肠不够硬了。汤姆·黑根,虽然有才干,但在战时当参谋却不怎么合适,他的主要弱点就是他不是西西裡人。
桑儿·考利昂意识到了本家族战时领导阵容的弱点,但也拿不出任何补救办法,原因是他還沒有当上老头子。只有当上了老头子,才有资格撤换司令和参谋。如果撤换就会使局势更加复杂化,也很可能发生叛变。起初,桑儿只想固守阵地,等到老头子恢复健康、可以挑起战争重任的时候再另作打算。但是,彩票赌博庄家背叛了,赌注登记庄家受到了暴力威胁,考利昂家族的地位越来越虚弱。他决定马上反击。
他决定直接打击敌人的心脏。他拟定了一個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计划,要把五大家族的头头统统干掉。为达此目的,他建立了一套监视這些人物行踪的严密组织体系。但一周之后,敌方的首领突然潜入地下,在公开场合再也不露面了。
五大家族和考利昂帝国双方处于相持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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