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坐不下去 作者:糖水菠萝 类别: 作者:糖水菠萝书名: 山上多年,凤姨就算称不上铁石心肠,却也已经麻木不仁。 這裡做事认真不会有出路。 善心拳拳那是死路一條。 嘴巴讨巧,能說会道也不有什么好的前途和位置可以给你。 唯一能活下去的,不仅靠满腹心机和手段,還要残忍。 见惯了死人,自己手裡也有過不少人命,如今的凤姨,很难再去轻易相信些什么。 可是,那個阿梨的话却又那么令人心动。 她看向对面的余妈。 余妈垂着眼睛吃东西,指甲黑黄,皮肤枯槁,面上细纹如树皮般斑驳在她本该光滑白嫩的脸上。 “你,”凤姨轻声道,“对于我刚才說的那些话,你就沒有一点其他的看法?” 余妈抬起头,嘴巴還在回味肉末的滋味。 “看法?” 看来,是沒有了。 凤姨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有时候我想找一個人来說說话,都觉得像是一件难事。”凤姨低声道。 “我不是在嗎?” “你?”凤姨看她一眼,摇头,“你连我现在說這话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懂。” 余妈皱眉:“什么?” 凤姨又摇头,筷子在碗裡面的粥裡轻轻搅拌了下。 “你怎么了?” “不知道外面太平了沒,以前我們這样喝上一口粥不算难事,想要吃鱼吃肉也有的买,后来战乱了,苦的都是老百姓。” 余妈无端觉得一阵不安。 “你以前从来不說這些的。” 凤姨冷笑了声:“其实有一件事情,我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特别好笑。” “什么?” “每次我给那些小丫头们发粥发菜,她们都捧着碗冲我道谢,叫的那個响亮,每次哪怕给她们再少的东西,她们都要冲我感激。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前山那些人眼裡,她们连條狗都不如。打她们,骂她们,再给上那么点甜头,她们就要叩头谢恩,你說這是個什么道理。” 余妈放下筷子:“你這是怎么了?” “我們也是這样的,”凤姨眉目浮起茫然,“我們何曾不会因为前山那些人稍微给点小恩小惠,就得意的要把尾巴给翘上天。现在回想,知道不该,可是当时呢?当时,我們都被冲昏了头,就剩那么些小心思在作祟。” 說着,凤姨心情又变得烦躁了。 那個問題,又被她自己给推到跟前。 走,還是留。 本来死水一滩,毫无波澜,日渐麻木消沉,觉之无望便只能接受,就算沒了自我,好歹都是活着。 可是夏昭衣那些话,就像往水裡扔了块石头,搅得她心烦意乱。 人行于荒漠,最想也最怕的就是听闻前面出现水源。 一個希望摆在那裡,你要么颓废下去,直到死亡。 要么更奋力的奔跑,拼上這一口气去寻到它。 可如若沒有寻到,這奋力奔跑,反而让自己死的更快,而且更累。 凤姨双手捧着头,许是今天躺得太久,觉得突突的疼。 “是不是病了?”余妈低低的问道。 “沒什么。”凤姨說道,“你去看看阿梨回来了沒,回来了叫她過来,她如果读過书,我能跟她說上几句。” “她不见了,我找過的,好像钱千千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凤姨一愣,惊道:“她们跑了?!” “下着大雨呢,”余妈看向屋外,“怎么跑,山下估计都有水泽了。” 心裡方才那阵惊恐变得强烈了起来,凤姨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 想了想,她裹紧披着的外衣,起身道:“我自己去看看。” 苏举人跛着脚,从山上走了下来。 雷电真的停了,大雨也渐渐变小。 天空還是密布乌云,不過东边积压的云层微微散去一些,有极淡的月色露了出来。 竟這么晚了。 苏举人浑身湿透,步伐疲累,去往义峦院的路上时,他刻意避开那边嘈杂的地方,但還是能听到乱哄哄的一片,和间或夹杂的叫骂声。 拐過一片院墙,就要去到义峦院,苏举人停了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山头。 恰好一阵风刮来,他哆嗦了下,湿嗒嗒的头发也被吹了起来。 对面灯火昏暗,偌大的院子裡似乎沒人,灶台的火都歇了,安安静静,沒有一丝动静。 跟身后這些個院子相比,真是清静舒服。 “也沒個人影,等天气好了,桥也修好了,统统要你们好看!” 一個人影从那边跑来,边跑边气呼呼的怒骂。 苏举人皱眉,盯着那丫鬟。 金枝也看到了他,不屑的哼了下,加快速度跑了。 卞八爷沒有回来,带出去了不少人马,分作两路,一南一东。 山上還剩有不少人,由吴达留下来组织管理,而這不少人,都是昨天沒能吃上饭的。 连着饿两天,沒人受得了,吴达被吵得烦躁,带着把刀,同两個十人长一起出去避避。 东山头另外一边,是一個很开阔的平野,有一條水域宽广的大河流经。 现在大雨,吴达和两個十人长找了個背风坡,且有崖壁遮雨的磐石坐下。 吴达端着刀,来回看了面,又轻轻掂量了下,放在身旁,道:“這刀越来越不好使了。” “八爷啥时候回来?” “看這天气呗,”吴达道,“天色好点他们就回来快,天色不好,就慢了,但至少也得等個两天。” “饿死了,”另一個十人长摸着肚皮,“后山那群婆娘也不過来送点吃的,一個個都嫌命长。” 提到那些人,吴达更心烦了,怒道:“這次八爷要能带回几個新的,我立马就去后面杀几個,重新立立规矩,让她们知道什么是怕的。” “今天不是给了個图纸,說能先送個饭来的么,结果那东西也沒造好,那两個女人還动起了手。” “闹呗,八爷的女人轮不到我們教训,等八爷回来自己看吧。”吴达說道。 肚子也跟叫了声,他抬手摸着肚皮,忽然有些生厌,心裡的暴躁也一拱一拱升起,很想放把火或是打砸些什么来发泄一通。 他伸脚把下面凸出来的石头狠狠的踹下去,几块碎石一路滚落,在风雨裡带起些动静。 他顿了下,抬起头看向另一边的山壁。 天空黑漆漆的,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我觉得那边像是有人。”吴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