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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作者:几一川
這气上了餐桌還沒散,她存心找关靖麻烦。

  关靖夹菜,她转桌;关靖倒茶,她不喝;关靖說话,她唠嗑。

  关靖被她梗得无语,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裡,堵住她的嘴。

  关素舒吃了,吃完撑着下巴,又:“唉!”

  关靖盯着她:“又怎么了?”

  关素舒扒拉着碗裡的虾壳,說:“人生就像這虾,身不由己呐。”

  关靖微哂:“那你不把身不由己的虾吐出来。”

  她哀怨:“虾虾的一生這么悲壮,生得糊涂,死得凄凉,原本是水裡自由自在的小生命,最后却进了厨余垃圾,這是对生命的亵渎!”

  徐周衍被逗笑了,呛咳到,低声咳嗽了半天。

  关靖不吃她這一套,对着徐周衍一扬下巴:“小徐,别给她留,都吃了。”

  “谢谢先生。”他话是对关靖說,眼睛倒看着关素舒。

  关素舒拳头梆硬。

  关靖吃過饭去散步了,关素舒磨磨蹭蹭,把幽怨的目光投向徐周衍,声音凉凉问:“喜歡嗎?”

  徐周衍清咳几声,說:“還好。”

  “還好就是不喜歡,不喜歡那就别吃了。”她视线落在他一小碟剥出来的虾肉上。

  徐周衍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起身将一小碟子虾肉端起,递到了关素舒碗边。

  他轻声說了两個字,“快吃。”

  想她堂堂关家千金,吃個虾還要人施舍,是可忍孰不可……

  她很自制力地只从碟子裡扒拉了几個,又摆摆筷子,示意剩下的归他吃。

  小老鼠似的悉悉索索地扒饭。

  徐周衍看着她,嘴角总忍不住上扬。明明是很普通的日常,却又觉得心裡像在一簇一簇地放烟花。

  她总有這种能力,让整個世界都变得可爱。

  晚饭后,关素舒又回房间捣鼓她的课程作业去了。

  她重振旗鼓,心說我一個编导生,怎么能被区区脚本难倒,咬着笔头开始奋斗。

  缪斯依然沒有亲吻她额头,左思右想還是沒有眉目,关素舒索性随手从書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翻,找找灵感。

  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這本书被她翻過很多次,书页泛黄,书角折了。

  因为从小生病的原因,她更多时候是在家裡和医院,无聊的时候就喜歡在关靖书房翻书,有小說有散文,她不算是爱读书的人,這本《病隙碎笔》因书名吸引了她,她看了好几年才看完,总是翻几页又放下,翻几页又放下。

  她摄影的启蒙,也是从关靖书房开始的。

  她从摄影风景插图裡看见绚丽瑰灿的星空、悬崖陡峭的高山、清雅田田的池塘,从人像插图裡看见达达主义颠覆、看见写实主义的冷峻、看见镜头裡的芸芸众生,于是有了“我即世界”外的好奇与探索。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她不大记得清楚了,只记得那個时候新闻总是提“先富带后富”,但她对“穷”和“富”的概念却很模糊。

  “穷”這個字离她那么远,她一点也不理解怎么有人会穷到需要别人帮助。

  关靖亲自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個县裡,让她去感受自己世界以外的世界,让她亲身感受她的生活在同龄人的世界裡是多么奢侈。

  那时她太小了,有些事记不得,只在每年家裡人的口中知道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懂事,不再一生气就打人摔东西,无法无天了。

  思绪一下如脱缰野马般跑远,关素舒垂眼看书,翻了好几页,回過神来发现好像根本沒看进去。

  关素舒拿着书,披着薄毯想上到二楼去吹夜风。

  二楼有個大阳台,阳台连通两個房间,一個是关程煜的,一個是空置的,她喜歡那個阳台,有时候也会在空置的房间睡。

  关程煜的房间上了锁,她从客房去阳台。

  家裡通常沒客人,客房都是黑的,今天她一打开门,惊奇发现房间裡灯亮着。

  再一看,发现阳台上還站了人,似乎是……

  关素舒诧异道:“徐周衍?”

  思绪骤然被打断。

  徐周衍闻声回头看,见关素舒掩着口鼻眉头紧皱,他立即掐了嘴裡叼着的东西,站直了身道:“大小姐。”

  阳台冷风一吹,关素舒抽抽鼻子,嗅到了淡淡的异味,她拔高了声音,意外道:“你在抽烟?”

  這么多天她从沒见過他拿出過烟,她以为他不吸烟的,此时满是震惊。

  被掐灭的烟头在他手指间一转,掩进了手心裡,“平常不怎么抽……”

  他顿了顿,问:“大小姐,有什么事嗎?”

  关素舒已经要走了,他這么一问,她就站住了,打量了一圈房间,有种被鸠占鹊巢的不爽,她說:“不介意我进来吧,這個阳台本来我的。”

  這個家都是她的。

  徐周衍把烟头弹进垃圾桶裡,“請进。”

  关素舒拉紧了身上的毯子,走进阳台,有人在,沒法看书了,她把书放在茶几上,又低头去看阳台的盆栽,盆栽看起来湿润,她伸手去摸叶片,摸到了水珠,泥土也是湿润的。

  “浇過水了?”她回头问徐周衍。

  徐周衍指了下卫生间,“对,我看裡面有水壶。”

  “這种植物不用经常浇水,一個月浇那么四五次就行,但浇水要浇透。”她端起花盆看,发现盆底還是干的,朝徐周衍伸手道:“水壶给我,再浇浇。”

  徐周衍进了卫生间,先用洗手液把手洗干净,又把浇水壶装满水,拿出去递给她。

  她打开开关,调整了一下流量,转着圈的把花盆浇透,直到花盆底下渗出水。

  他看着她把花架上的花都重新浇了一遍,滴落的水流透過空隙的木架被铺着鹅卵石的小片草坪吸收。

  楼下的喷泉在发出嘈嘈的杂音,在她起身时徐周衍盖了一下她头顶,道:“小心。”

  关素舒抬头看,发现险些磕上挂着的吊篮。

  她沒管吊篮,放下水壶后抓住了徐周衍的袖子,将他的手腕拉到了鼻子前嗅了嗅。

  手腕处一阵麻痒,徐周衍一时僵住,垂眸看她。

  关素舒别开头,咳了一声,用一根手指头嫌弃地推开他,“徐周衍,你身上好大烟味。”

  漏拍的心跳止住,徐周衍抬起手腕,纳下袖口,“那我再去洗洗。”

  “還要刷牙,用漱口水,把衣服也换了。”关素舒跟着他往卫生间走,催促道:“快点的,好大味儿。”

  這怎么說也是她住過的房间,她不能容忍這房间裡有丁点烟味。

  在关素舒注视下徐周衍刷了牙,又重新洗過手,還被关素舒用水蜜桃味的香薰喷了喷,直到沒一点儿烟味了,关素舒才作罢。

  关素舒对着他碎碎念:“吸烟有害健康你不知道嗎?你以为你是晋江男主,不会牙黄烂肺嗎?抽烟单只对你身体不好就算了,還会制造出二手烟,時間久了甚至会变成三手烟,损害别人健康,所以你就算吃红伞伞白杆杆都比抽烟健康,至少害己不害人,当然,人生在世,還是对自己好点,沒必要這么想不开……”

  徐周衍转回身来,在她面前蹲下身,脸突然凑得离她很近。

  关素舒一卡,秃噜了嘴,忘了說到哪了,“你……干嘛?”

  “闻闻,身上還有味道嗎?”

  关素舒鼻子嗅了嗅,只嗅到了牙膏的清新薄荷味和淡淡的水蜜桃味,她摇头:“沒有了。”

  “以后不会抽了。”徐周衍把烟和打火机拿出来,在关素舒眼前扔进了垃圾篓。

  关素舒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落,莫名讷讷,“哪有那么容易說戒就不戒,况且你抽不抽关我什么事,我才懒得管……”

  “戒不了就去吃红伞伞白杆杆。”

  他用她的话调侃回来,清浅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关素舒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像猫一样圆溜,脸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迅速红起来了。

  徐周衍笑着。

  在春末夏初的夜裡,他目光柔和,比月色還幽静的温柔。

  她却被烫了一下,心裡那张原本透明的玻璃糖纸火燎似地卷起了边。

  她靠在卫生间的门上,落荒而逃,“這儿太热了!”

  外面的风一吹,她的脸缓缓降了温。

  关素舒突然懊恼,她怕他做什么?

  卫生间裡還有水蜜桃味,浅浅的,像是一粒甜中带酸的硬质糖果。

  有一刻,徐周衍疑心那味道是从她饱满带粉的唇上溢出来的,她紧张的时候喜歡吮上唇,吮出一粒可怜可爱的唇珠,让人想摸一摸,看那唇珠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软。

  意识到這些想法的时候,徐周衍脸上神情突然冷下,他直起身,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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