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這是怎么了?
薛秋宁一回到美国就习惯說英文,她从后备箱拎出女儿的行李,又交代儿子取另一個行李箱,关素舒一路都沒說什么话,她也沒過度关心,只当她一路奔波還不适应,揽着女儿的肩膀,带着她上楼。
乘电梯上楼后,薛秋宁一边和他们說着后面几天的行程,一边打开门锁,门一开,入目就是宽阔的大平层,美式风格,硬挺简洁。
薛秋宁给他们拿了拖鞋。
关程煜把箱子推门边,换了鞋,问关素舒:“還记得你自己房间嗎?”
“不知道。”关素舒懒懒地說。
听她声音還是觉得不对劲,关程煜低头来看她表情,“我怎么觉得你脸色這么差啊。”
想她是时差沒倒過来,薛秋宁拍了拍她肩膀說:“待会去泡個澡,好好睡一觉,检查在明天,今天好好休息。”
“嗯。”关素舒疲惫地往房间裡走。
关程煜怕她找错房间,结果一看,她直奔自己房间去了,“這丫头……”
“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薛秋宁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
“妈,你能别总拍我头嗎?”关程煜无奈道,又說:“后天吧。”
薛秋宁点点头,问:“待会吃什么,叫餐厅?”
关程煜笑,“妈,你下厨呗。”
“想得美。”薛秋宁往女儿房间走,道,“你看看附近有沒有想吃的餐厅,选好了告诉我,我去看看你妹妹。”
薛秋宁推开女儿房间门,她环顾了一下,沒有看见女儿,卫生间的门是合着的。
這间房间当初装修請的還是知名设计师,全屋蓝白色调,奶油蓝的沙发,白色的绒毛地毯,柔软的公主床,布满了公仔。
她走去敲了敲门,叫道:“小舒?”
“嗯。”
“沒事吧?”
“沒事。”裡面女孩细软的声音說。
薛秋宁声音柔和地說:“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在浴缸旁边,是你以前喜歡的,柜子裡有毛巾和浴衣,你看看合不合适。”
“都合适。”
“有什么缺的和妈妈說。”
“好。”
到這,薛秋宁也沒什么能說的了,她把关素舒的行李箱拉进来,蹲在地上给她整理了一下行李,把衣服挂进衣柜裡,又给她倒了杯水放床头柜边,做完這些,她和裡面的人說了句那我出去了,便走了。
卫生间裡,关素舒却沒有放浴缸水,她撑在水池边,忍不住地想吐。
大概是坐了近一天的飞机的缘故,关素舒今天一天都不太舒服,洗完澡,她吹干头发躺上床,按着心口的位置。
一路都困,躺下来后反倒精神了。
关素舒打量了一下房间,在飘窗上看到了几個相框,裡面還是她高中时候的样子。
薛秋宁是到美国第五年买的房子。
她高二暑假的时候就被接来這儿住過一段時間,刚来的时候觉得哪哪都新奇,连街上的路人都好玩。
薛秋宁百忙之中抽出了两天時間陪她,带她去了黄石公园和迪斯尼,原本是定好在這玩一個暑假的,可沒多久薛秋宁就去工作了,关素舒人生地不熟,语言還不是那么通,小半個月一個人把附近走了個遍,她那时候经常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画素描,一开始觉得好玩,沒有多久就受不了。
她实在受不了這种安静,偶尔想和人聊天都得說英语,叽裡呱啦叽裡呱啦,時間短還能当练听力,時間长真是要疯了。
她把不太美好的上次经历回忆了一遍,决定這次速战速决,体检完就回国。
不多久,终于进入了睡眠,睡着睡着,关素舒忽然感觉耳边像是有人在敲锣打鼓一样,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亮,她被魇着了,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忍不住地有些窒息,她在睡梦裡紧紧地揪住了被子,翻来覆去,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都是汗水了。
爸爸……
哥哥……
徐周衍……
她自以为发出了声音,可实际上只是在呓语。
关素舒感觉眼皮像挂了一個千斤的秤砣,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她看向天花板,天花板是纯白的,有几道横梁,床头有一只小兔在静静地看着她,它那双黑色的纯粹的眼睛,在安静的房间裡有种說不出的诡异,关素舒艰难地撑起身,一伸手,忽然感觉手臂一软,整個人都瘫软了下去。
她艰难地呼吸着,感觉心脏的位置像被塞进来一個水球一样,她起身想抓点什么,费力地去够那只兔子,终于,她拉到了兔子的腿,兔子坠下来,砸在了床头摆着的水杯上,水杯不稳,哐当砸下了桌,随着這一声声响,一直憋在关素舒心口的那一阵拥堵突然被爆发了,关素舒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她摁住自己的脖子和脖子下方的锁骨,蓦地,升起了一阵带血腥铁锈味的感觉,她喉口一甜,一阵血翻涌了出来,她噗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屋外的人听到了屋裡什么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薛秋宁正联系着明天去医院的事,在走廊听见了這么一声巨响,她走過来先敲了敲门,裡面沒有反应。
她心裡一突,拧开门锁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己女儿跌在床边,手朝着下方,大口大口地吐着血,那血色鲜艳刺眼。
她大叫了一声,慌了神,着急忙慌地回头叫关程煜過来,跑进去抱起了女儿。
這一切在关素舒眼裡都如同一出哑剧,她脑子裡只有缺氧的巨大嗡鸣。
大约是坐飞机加重了心脏功能的压力,過度的血管挤压和高空供氧不上导致了她心功能在下飞机后迅速地反攻起来。
她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住這种博弈和反攻的,她吐出了一口血之后就神志不清地昏過去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抬上救护车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再睁开眼睛,关素舒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受,她看着屋顶上方,依然是纯白的天花板和横梁,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循环,明明上一次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也是天花板,现在仍是天花板。
是我做梦了嗎?
关素舒迷迷糊糊地想,她的身体虚弱至极,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大口地呼吸着,忽然感觉空气格外地纯正,她低头一看,只见脸上又带着一個蓝色的氧气面罩了。
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转头往外看,天已经黑了,她四顾着這间屋子,布置非常陌生,房间裡還有不少的仪器,她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一件绿色的病患服,說是病患服或许都不够准确,在国内的话,這看起来更像是一件手术衣。
她知道麻醉過后人是会糊涂一阵的,她想着是我刚刚做完手术了嗎?
艰难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心口,不疼,也沒有创伤。
我這是怎么了?
我刚刚不還在卧室嗎?
這周围一片陌生的景象让她又紧张起来了,她努力起身想找手机,又发现自己身上贴着不少的仪器,手指夹着血氧仪,手腕上戴着血压环,几根线从衣服下摆延伸出去,连接着旁边的心电监测仪。
她一动,心口還沒疼,后背一阵剧痛,肩胛骨的位置像被抡了两锤,她揪紧了床单,面上露出痛色,再也不敢动了。
门外的玻璃窗口有人影晃了晃,大概是看到了裡面被子的动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個五六十岁,头发和胡子都发白的白大褂医生。
還是個外国人。
我是在医院了。
关素舒心想。
医生手上拿着一個资料本,见她醒了,他叽裡呱啦地问:“你好,你意识清醒嗎?”
关素舒听懂了conscious這個单词,想說不是清醒了那我现在难道是在梦游嗎?
医生不知道她的腹诽,因为她带着氧气罩,又沒有摇头,医生便将她的沉默作为確認。
他又观察了会她的身体检测数据,道:“你状态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哦。”
关素舒听他的话听得似懂非懂。
她费力道:“我妈妈呢?”
医生看到了她說mom的口型,道:“是送你過来的女人吧,還有一位男士,现在不是允许探视的時間,他们离开了。”
這句子太长了,关素舒和他大眼瞪小眼,很想說她听不懂。
医生继续默认她的沉默,很友善地拍了她的肩膀道:“要坚强,小姑娘。”
“谢谢……”
“沒关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按這個铃,我們的护士会来帮助你的。”
医生指着旁边的按铃对她說。
沒听明白,但看明白了。
关素舒点了点头。
很快,確認了她的状况,又登记了一下机器上显示的她的身体数据后,医生要走了。
关素舒扯下氧气罩,费力道:“医生,請问现在几点了?”
医生看了下時間,“晚上九点半。”
說完又就她取氧气罩的這個行为說了她几句,让她wear、wear。
关素舒是听得一脸的迷茫。
医生也走了,连叽裡呱啦說鸟语的人都沒有了,关素舒一個人待在這一间安静的房间裡,耳边只有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她透過窗往外看,夜幕下外面全是黑色的建筑,带着一种末日片的凝重和衰败,她好像进入到了一個末世,整個地球上或许只剩她一個人了。
安静到令她恐惧和害怕。
身体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未知惶恐让她慢慢地蜷缩进被子裡,然后弓着身子,抱住了双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