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强大的手 作者:未知 宁昭昭跟着颜清沅走在阴暗的過道裡,主意是她拿的,她却有些心神不宁。 颜清沅曾经给人刮骨疗伤,甚至开了胸腔取出落在裡面的箭头。 但是给人剖腹生子,别說他,就连這個时代,也沒有過一次。 說到底,他也不是個妇科大夫。 倒是颜清沅安慰她,道:“沒准能成呢。” 宁昭昭道:“你又不是個妇科大夫,当初给我接生都把你给吓晕過去了。” 颜清沅:“……” 然后他恼羞成怒:“我那时候头风症還沒好呢,根本就不是吓的,是一口气沒提上来。” 宁昭昭原想哄他来着,结果他已经气冲冲地往前走去了。 沈廷玉和香侬被带到了刚刚打扫過的审讯室。 宁昭昭真真不愿意对无辜的孕妇下手,眼下虽說被逼急了,但還是命人把审讯室彻底打扫,用石灰烈酒消毒,准备了最好的麻沸散和吊命的人参。甚至从黑市调出来好几把薄如纸翼的宝刀,止血钳等物的替代品。 也幸亏有颜清沅,她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内把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 外袍是用烈酒煮過的,她和颜清沅一起换上了。 少顷,吞了麻沸散的香侬被放在了清理干净充当手术台的桌上。 沈廷玉在外间等着,只开了一個小窗口能让他看见裡面。 看他脸色苍白,大汗不止,左颂耽冷冷道:“你可小心点,别出声……不然,孩子女人,大约一個都保不住。” 沈廷玉怆然一笑,道:“我不是說了么,她死了倒是好的,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 左颂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什么一家三口?你明媒正娶了?再說,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還不知道呢。” 沈廷玉于是不說话了。 左颂耽又道:“哎,好好的一個姑娘,怎么碰上你這個疯魔?不然人家只怕早就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了。就你沈廷玉,前半生都在作孽,你给她一星半点好处沒有?跟着你,她享過一丝福气沒有?” 沈廷玉有些郁燥地看着川内的那对夫妻开始用巾子系上口鼻,一边冷冷道:“你知道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也不是個什么好东西。” 左颂耽道:“我自然不是個好东西。可我若有妻子,那女人跟了我,我也是要呵护宠爱的。若是连這点责任都担不起,当初就不该要她。” 沈廷玉冷笑了一声,不說话。 一时之间气氛倒有些端凝了。 大理寺昭狱,是個极其血腥可怖的地方。但宋顾谨执法清明,藏污纳垢之事是绝对沒有。尤其是对女犯,相对会宽容很多。 虽然太子妃殿下平时暴起的时候,也会說“我活剖了你”或者是“我活剐了你”一类的话,但归根结底,她比起說剐就剐的太子殿下来說,還是心软得多。 這香侬,恐怕是在昭狱,第一個真正被活剖的女犯。 宁昭昭是自己非要跟进来的,颜清沅赶不走,也就由她了。 掀开了香侬的肚皮,见她已经长出了妊娠纹,而且還不少。颜清沅愣了愣,显然是想起了棒槌肚子上也有這样的几根纹路。 宁昭昭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起伏的肚皮,心中万分焦灼,想着若是沈廷玉可以此时叫停就再好不過。 可是沈廷玉那孙子竟然就一直沒出声! 颜清沅比她放松得多,比对找到地方,就开始下刀。 因先前在穴位落针止血,這一刀竟沒有血溢出来。 宁昭昭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竟然非常熟练,神态轻松地找到了位置,一刀不算太长也不算深,只在肚皮上开了一道薄薄的缝。 一时之间,宁昭昭倒退后了一步,汗如雨下。 门外,沈廷玉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一身衣服早就被汗浸透,混着血水和污水纷纷下落。 香侬的表情却是很恬淡,仿佛睡着了那般。 随着他下刀深了,偶尔抬起的手上已经见血。 因为是正对着窗口的方向下刀,所以沈廷玉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怎么,一刀划开了香侬的肚皮,又是怎么,扯开创口…… 宁昭昭快看吐了…… 就在這個时候,颜清沅皱了皱眉,突然停下手裡的动作,脱下特制的蛛丝手套探了探香侬的鼻息。 然后他抬起头。 沈廷玉心下一個咯噔。 颜清沅点了点下颚,示意宁昭昭過去。 心裡却觉得好笑,明明是她的主意,她自己倒快吓死了。 宁昭昭苍白着脸上前去,也不敢看桌上的香侬,是俯下身听他說什么。 颜清沅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耳朵。 倒把個剖开了肚子的孕妇,丢在案上沒人管! 那一刻,每一次呼吸,对于沈廷玉来說,都是钝痛的折磨,仿佛是小鬼推磨盘碾人骨那般…… “香、侬……”他几乎是咬着牙慢慢吐出那两個字,因用力過猛牙龈渗血,眼前慢慢模糊。 左颂耽打趣似的又看了一眼,才道:“如你所愿,恐怕是活不成了。” 沈廷玉猛地抬头看着他。 左颂耽露出白牙,笑道:“你们一家三口总算要死在一起了,开心吧?” “香侬……” “现在喊着她的名儿有什么用?你们罗山子孙,就不配娶妻,知道么?当初阴连城是,你也是。你们還算是活人嗎?你說你喜歡她啊?你這样的人,也配喜歡?” 沈廷玉低下了头,此时落在面上的已经不知道是汗還是泪。 是啊,他這样的人,从小便作为复仇的工具,哪裡有资格去喜歡? 当初他兄长阴连城就曾经告诉過他,越是欢喜的人,越是要远着些。 阴连城說,像他们這样的人,身,心,命,都不是自己的。但若是喜歡了谁,便把她放在心上。那么這辈子,能有一点点念想,一点点和死人不同的暖。 這就够了。 可惜他沒听。 他觉得,那是他兄长,听了父母的话来劝他弃了香侬。 后来才明白,或者兄长早就心灰意冷地等着自己行尸走肉的一生结束。只是偏他還不死心。 沈廷玉为了族人放弃了尊严也放弃了自己,族人看在他听话的份上,的确给了他和香侬苟延馋喘的机会。他一度以为,他還是有希望的。 可是明明选了一條最黑,最肮脏的路走,他怎么還可以天真地奢求所谓的希望? “香侬,我要去汝南三年,你陪么?” “香侬的命都是公子的,莫說是汝南,便是天涯海角,香侬也是陪的。” “香侬,母亲把你赐给了赵苟。你……不嫁成么?” 那时候的香侬明显犹豫,少女一向宁静的脸庞上竟有些忧伤。 但她還是含泪点头,道:“公子說不嫁,就不嫁。” 沈廷玉呢,也是個装模作样的人。他当时,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嗯你开玩笑的。公子阻你嫁人做什么?难不成公子還能自己娶了你么?” 香侬原本忧伤的面容竟一瞬间变得绚烂。 然而沈廷玉却出尔反尔,在香侬成亲的那天他還是去抢了亲。 甚至,后来還以为内香侬对赵苟旧情难忘,索性杀了赵苟。 香侬逐渐就疯了。 现在呢,香侬怀着他的时候,被人剖开了肚子,扔在了桌上。 沈廷玉突然想起当初他抢亲的时候,盖头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香侬看见他时那惊恐的神情。 是的,从那一刻开始,他把香侬原本应该平淡幸福的生活,完全打破。 左颂耽還在耳边說着什么,可是沈廷玉已经全盘崩溃了。 他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哭嚎声,极度压抑又极度撕心裂肺。 香侬。 如果香侬還能說话,她会說什么? 沈廷玉想,她大概会說:“公子别哭,香侬不恨,香侬的命都是公子的,如今不過果真是把命给了公子罢了……” 左颂耽不防這人刚才還是一副“一家人一起死好幸福”的德行,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這样,顿时就吓了一跳! “别嚷了!沈廷玉!别嚷!” 左颂耽抬头看了一眼窗子裡的情形,急得连忙用手去捂了他的嘴! “嗷!” 沈廷玉這厮竟然差点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 左颂耽痛极之下就一脚踹了過去,沈廷玉原本就是断了腿的,此时就被他踹得滚到了地上。 顿时外间乒呤乓啷一团乱! 左颂耽看了看自己被咬进去一半的手指,啐了一声,道:“疯狗。” 沈廷玉趴在地上,却是整個已经成了自暴自弃的状态,手指甲紧紧抓着地抓了一手的血,痛哭之下只会喊他女人的名字了:“香侬……” 是我对不起你。 下一瞬,铁门在眼前被打开了。 宁昭昭有些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门口,显然她受得刺激也不小。 “再送两個火盆进来。刚才吩咐准备的热水现在可以送进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還哭得打滚的人,忍不住皱眉给了他一脚,道:“差点被你害死。” 左颂耽先吩咐了人去准备火盆和热水,此时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宁昭昭道:“母女均安。” 這下竟连左颂耽都松了一口气,用力踹了沈廷玉一脚,道:“听见沒有,母女均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