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话 眉目 作者:未知 前面的药铺大堂仿佛很忙,时不时传来高高低低的說话声。 曹师傅却一直留在小书房沒走,不知是也对那医治瘢痕的药方感兴趣,還是担心叶连翘和苏时焕两個年轻男女单独凑在一块儿,会惹人闲话,所以专门留下相陪。 桌上的木樨松子茶早已冷掉,小伙计进来换過一次,见三人坐在桌边,神色严肃地蹙眉交谈,便又静悄悄退了出去。 “這些天,为了這祛疤的事,我在心裡翻来覆去地盘算,药书也翻了不知多少回,有個想法,公子替我参详参详。” 叶连翘垂首思索着道:“這外敷的药,我想用独角莲、皂角刺、海桐皮、苏木、火麻仁……” 她利利索索一连說出八九种药材,這才得空喘口气:“把這些药,用香油和樟丹煎熬成药膏,每晚敷贴在伤疤处過夜,隔日一早再揭去,应当十天之内,就能知晓究竟有沒有效果。四公子、曹师傅,你们觉得,這方子行嗎?” 那二人皆低头沉思,沒有立刻答言。 這阵仗,便弄得叶连翘也有点紧张起来,又不好追问,只得将那一盏热茶捧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良久,曹师傅终于开了口。 “這几十年我净跟药材打交道了,沒正经学過医理,却总归也略知一二。独角莲解毒散结,皂角刺消肿排脓,海桐皮主治深部脓疡,苏木则行血祛瘀——這方子,我倒觉得很是靠谱啊!” “嗯。” 苏时焕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甚为恰当,姑娘年纪不大,对药性却能如此熟稔,委实难得。” 叶连翘连忙自谦地摇了摇头。 這方子自然是从叶老爹留在家中的木匣子裡得来的,但有一句說一句,她也逐渐发现,自己对于医药之事,好像格外有天分。 各种美容方中常用药材的药性、疗效,她只消读上两三遍就能记牢,那一百来张方子,更是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有些时候,她還会偷偷琢磨,倘若依着自己的意思,将方子裡的药材改上一两样,会不会效果更好——這点本事,用来行医当然远远不足,但……拿来发展她的美容“事业”,至少目前应当是够用了吧? 从前她只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女大学生,而如今,她常常忍不住猜测,自己当初之所以那么平庸,会不会是因为一直选错了自己该走的路? 苏时焕和曹师傅都是懂行之人,他们的肯定,让她心中顿时松快不少,嘴角也扬了起来,刚想再說话,苏时焕却将话锋一转。 “不過……如果在药膏将要凝结之前再加入血余炭,姑娘以为如何?” “血余炭?”叶连翘不自觉挑了下眉。 “不错。” 苏时焕沉吟着道:“我虽未曾亲眼瞧见姑娘的伤疤是何情形,但只要是外伤,在血痂脱落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颜色沉积的情况,料想姑娘的疤痕,现在应是已微微泛褐色,可对?血余炭正是治颜色沉积的良药,在有些药方中,甚至会用来消除色痣……” “对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连翘蓦地一拍掌:“我真把這事忘了,多亏公子提醒,否则,假如這方子有效,疤痕被抹平,额上却仍有一块褐色,我岂不白忙活一场?好险好险!” 她這一激动,声音就有点大,表情也活泛起来,方才那矜持懂礼的形象登时全无,曹师傅当即就被逗乐了。 苏时焕也跟着笑了一下,眉头却仍是紧锁:“另外,還有一事……无论是之前我给你的那张水蛭活血汤,還是你的這個外敷药膏,裡面的药材都多为凉血之物,女子用得太多,只怕对身体有损……” “這沒关系。” 叶连翘立刻摆了摆手:“眼下对我来說,最紧要的是祛疤,等去掉我這块心病,再慢慢调理身体不迟。” 苏时焕终归与她不熟,见她如此笃定,便点一下头,沒再多言。 …… 三人在小书房又多說了几句,曹师傅還沒忘了吩咐叶连翘,让她回家多哄哄小丁香,满嘴念叨“小女娃娃哭得太让人心疼,我可看不下去”,直到叶连翘告诉他,自家那妹子成天都乐呵呵,好得很,才放下心来。 从书房出来,曹师傅便去了柜台后忙碌,叶连翘同苏时焕道了谢,转身就往门外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姑娘今天不抓药?想必你清楚,疤痕這东西,越早治越好,依我看,你最好先喝上半個月的水蛭活血汤,再用药膏外敷,這前后需得花去不少時間,你可莫要只管拖。” 叶连翘脚下一顿,回身冲他笑了笑:“今天……就先不拿药了。” 苏时焕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如此,心中也就大概有了数,默了默,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姑娘贵姓,家住何处?” “我姓叶,我家就在离清南县十裡外的月霞村,很近的。”叶连翘不疑有他,抬手朝门外指了指。 “那就好了。” 苏时焕便笑了:“那些個药材姑娘既然急用,就尽管先拿去使,也不是白给你,等得空时你把钱给送来就行。如今我已知道了姑娘的姓氏和住处,你若想赖账,我就找十個八個打手闯上门,不怕你不老实付钱。” 呃……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原来也会讲笑话? 叶连翘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紧接着却摇摇头:“今天和公子聊了這么久,终于觉得祛疤的事有了眉目,心裡敞亮也安定了不少。何况,公子還送了我一张难得的内服方——我从您這裡讨点小便宜,還能自個儿偷着乐,但自小我家爹爹便不许我們兄妹赊账,就算他不在家,定下的规矩,也不能不守。” 人生在世嘛,少不得会遇上需要人施以援手的时候,今日這苏四公子以水蛭活血汤相赠,又给她出了不少關於外敷药的主意,她已然欠下人情。至于赊账這种事……尽管他们兄妹三個日子過得捉襟见肘,却還是能免就免的好。 “可……” 苏时焕還想再劝,抬头瞟她一眼,却立时住了口。 這姑娘生了双精巧的花瓣唇,這会子虽然在笑,嘴唇却抿得死紧,眉头也微微蹙起,摆明了是在告诉他,這事儿沒商量。 是個倔性子啊…… “罢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你就当我絮叨,再多嘱咐你一句,這事,你一定要抓紧。” “知道了。”叶连翘冲他一笑,转头自松年堂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