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祭拜
光线投在马车内镂雕的瑞兽图腾上,更衬的秦增一身气度犹如神祗临世。
他似乎很满意李清懿的识时务,目光透過云纹织就的锦绣车帘,神色轻松的透過缝隙间看着外面,說:“本督要你每日禀报行踪,一举一动都說明意图。”
李清懿眉间跳的更加厉害了。
這個秦增,不是天神一般难以接近嗎?
不是冷傲孤清,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嗎?
她现在想猥琐发育,暂时与他撇清关系,居然很难?
“难道长阑长宁不是大人送来的婢女么?有她们在我身边還不够?”
“你诡计多端,她们难免有所疏漏。”
李清懿干笑一声,“大人谬赞了。”
秦增就当她答应了,面上露出满意的轻松之色。
马车似乎走到了很热闹的地段,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传进马车裡。
李清懿下意识的往外看去,原来是一对夫妇在此表演。
周围熙熙攘攘,她只能通過窄窄车帘缝隙,从人头攒动的顶端看见彩绸花雨纷撒飘飞,但這些,也足以愉悦她的视线。
那些动人的色彩倒映在她的瞳仁中,变得更加绚烂,以至于她的眼角染上笑意,双唇微弯。
秦增沒想到,仅仅是這么一個简单的杂耍,就让她的神思脱离了此时的禁锢,神游太虚了。
這也足以說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李清懿并不惧怕他。
“你不怕我?”
李清懿回神,“請大人恕我孤陋寡闻,之前在扬州家中,甚少出门,未曾听說過大人的威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就怕了……”
秦增嘴角微抽,她還能再敷衍一点嗎?
“你很喜歡西市?”
“自然喜歡,這样热闹繁盛,难道大人不喜歡嗎?”
秦增从小几上取過影青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水,悠然說道:“平日不觉得,今日却难得觉得此处很有几分生动。”
李清懿微微怔忪,猜想他大概是正事說完了,所以沒话找话,便說:“若大人无事,我便告退了,大人将我放在路边即可。”
秦增看着她,语气不知为何又淡了下来,說道:“放在路边?你一個小姑娘家,胆子倒真不小。”
此时外面长泽听着马车裡面有一句沒一句的对话,下巴都已经惊掉了。
谁人不知,他们大人惜字如金,能說一句的,绝不說两句。
能不說的,一個字也欠奉。
今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說了一箩筐的……废话?
“大人,永嘉坊到了。”
這一声提醒,让李清懿意识到,秦增虽然让她上了马车,却并沒有因为她而耽误办事的意思,竟载着她一同来了某处地方。
也对,秦增怎么会轻易因为别人而改变他自己的行程呢。
如果他直接掉头将她送回府中,她都得怀疑這人到底是真秦增還是假秦增了。
她继续十分识时务的說道:“既然大人還有事要办,我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這便……”
她话還沒說完,秦增的双眼已经十分危险的眯起,似乎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你三番两次着急离开,是很厌恶本督么?”
李清懿觉得自己的脑子抽搐了一下,這個人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大人误会了,我只是不敢耽误大人办正事。”
“哼,你既然上了本督的马车,本督自然要对你的人身负责,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非毁了本督的一世英名。”
话說到這份上,李清懿已经放弃了挣扎。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好歹是自己的男人,宠着些也无妨。
秦增见她默然,也不再說话。
马车停在那裡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李清懿微有疑惑,就听外面又传来长泽的禀告声:“大人,买好了。”
随后,东西被递了进来。
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李清懿看见裡面有珍珠玉丸和著头春什么的……
她心裡有些犯嘀咕,前世秦增也经常买這几样东西,一开始她以为是给哪個女人买的,心裡還泛酸過,只是几年下来都是這几样,再怎么爱吃也该换换花样不是?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李清懿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一言不发。
秦增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在端详那两盒点心,默了一会,說道:“我母亲很喜歡。”
李清懿讶然,又听他說:“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李清懿更惊了。
如此隐私的事,前世秦增都沒与她提起過,怎么今日竟对不怎么“熟识”的她說了?
难道還是因为与她睡過,所以格外亲近些?
那要是旁人与他睡了,他岂不是也要将這些私密說给旁人听?
李清懿脑中不自觉又冒出這样的念头,又莫名其妙吃起自己的醋来。
秦增等了半天,沒等来她的反应,皱眉說:“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难道不该想方设法的說几句场面话,以表对他的敬畏?
李清懿掀起眼皮,深吸一口气,說道:“逝者已矣,大人莫要太過伤怀。”
秦增消停了。
他喃喃着“逝者已矣”几個字,目光仿佛穿過马车帘幕,落在了遥远的旧日时光。
片刻,他轻轻闭上眼睛,不再說话。
李清懿听着他的呢喃之语,心想,看来她是迫不得已要跟着他一起去祭拜了。
只是,這一去,她可是怎么也說不清了。
秦增不仅在市井中相助于她,還亲自带她离开是非之地,最后更一同前往祭拜他的母亲……
這种情形,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等回到魏府,元衡郡主和魏老夫人必定追根究底,甚至魏世成也会亲自询问,她到时候该如何回答呢?
秦增的目的是京郊大普渡寺,路上起码要一個多时辰,李清懿干巴巴的坐着无所事事,车内仅有的另一個活人又在闭目养神,她便趁此机会在心裡编故事,以求回魏府之后能将秦增的事情圆過去。
秦增轻轻睁开眼,看见李清懿垂着眼睫,半映着光的侧脸上,是脱离于世俗的不可亲近,一副過分深沉平静的幽微神色,他不由诧异。
从上次在山洞见到這個少女时,他便察觉她与旁人十分不同。
今日亦是如此。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值青春年纪,会如她這般老神在在,毫无窘迫惊惧的坐在陌生人的马车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神游天外嗎?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個毫无气势,连一個小姑娘都吓不住的人。
既然不是自己的問題,就一定是对方的問題。
他沉声问:“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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