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回报
也不怪有人說林济是宋旸杀的。
街邻百姓茶余饭后都议论些什么呢?
皇上微服出行偶遇了某某女子,什么公主流落民间是百姓最喜歡听得故事沒有之一。
其次感兴趣的,莫過于高门大户之中的秘辛,但凡传出些什么事情,就能七嘴八舌以讹传讹,编造出不少版本来,各個都能化身坊间說书人。
李清懿說道:「不知道林家還有沒有人会继续查這件事,总觉得事情還沒完……」
李妙苒接话道:「是呀,那個失踪的丫头還沒露面呢!」
几人說话间已经到了李府,一同进了大门,阮氏這回沒有训斥李妙苒,而是小声說:「沒想到邹氏就這么死了,我之前還在想,以后她回到了林府,還敢不敢作妖,真是沒想到……這也算是报应了,脾性如此卑劣之人……」
李妙苒又在一旁插话,「娘对這种人,您還文雅個什么劲,她诸多行径,比卑劣可严重多了,根本就是不要脸!」
李清懿噗嗤一笑,姐妹俩闹作一团。
阮氏伸出手指,一人戳了一下,「行了,今日都累了,一会我让大厨房将晚膳都送到各院,你们都早点歇息,明日咱们還要去甄府。」
李家人口不多,一向是一家人同桌吃饭,少有各自吃的时候。
今日众人的确都累了,哪裡還有精神跑去正院吃饭再跑回来。
李清懿姐妹俩各自应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霞铺满西天之时,长泽突然出现在青槐院,李清懿将提前准备好的药丸交到他手上,嘱咐道:「最好用死囚来试药,莫要伤了人。」
李清懿上辈子跟着秦增,在东厂学了几样本事,虽然都浮于皮毛,但有一样,她学的出神入化,青出于蓝。
就是配药。
重生回来的当日,她知道元衡郡主要到李家来,就让菘蓝去库房取了几样药材,配置了一种让人轻微致幻的迷香。
這是最简单的。
东厂有不少秘药,适用于各种用途。
上辈子秦增白日裡出门办公不在府上,她觉得无聊就给自己找事情做,一开始学着辨认药材只是为了打发時間,后来就发现自己于此道颇有天赋,不仅能够精准的按照药方调配,還常常能举一反三,琢磨着制出了不少新东西,虽然效果千奇百怪,但有用的也不少。
有几样对秦增来說大有用处,所以李清懿重生之后,就想着怎么才能将這些药制出来還不会被秦增怀疑。
最后還是决定用老办法。
有一回去秦府,李清懿借口說要学点本事,让东厂的人教她配药。
秦增一向认为技多不压身,并未反对,叫了谢娆過来教她。
谢娆教的认真,让她回府之后慢慢练。
李清懿当然「进步神速」,谢娆被一次次震惊,对秦增說她天赋奇高。
天赋是不是奇高,李清懿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在這一方面,确实学的很快。
這件事情已经酝酿了几個月,上回见面的时候,她就对秦增說自己调配了一种新药,让秦增回去试试。
這不,今日长泽就過来取药了。
长泽似乎对她這個制药新手所說的「药效」不以为然,但還是应道:「是,我一定与大人說明。」
「对了,九重楼的事情如何了?」
长泽拿了药丸就打算离开,翻墙的动作都已经进行了一半,闻言又爬了回来,「九重楼如此大的工程,需要不少银钱,户部和工部相互扯皮,已经闹了不少时
日。」
李清懿笑道:「闹才好,最好把户部的亏空都闹出来。」
长泽闻言說道:「是,大人也是這么說。」
皇上张罗着给穆贵妃修建九重楼,其一是为了捧穆家,其二就是为了引出朝廷蛀虫,发现問題,激化矛盾,才能解决問題。若一味的粉饰太平,窟窿只会变成无底洞。
国库充盈,朝廷才有钱养兵,才有粮赈灾,才能形成良性循环。
所谓居安思危,现在大靖一派国泰民安,抗折腾,就得可劲儿折腾,把暗处的問題都折腾出来,好加以改正,若是等出了什么事,例如他国进犯,或是连年天灾,到时候再想折腾,可就折腾不起了。
「我今日在魏府撞见了太子,太子沒有跟大人說什么吧?」
「太子殿下并未跟大人提起李大姑娘。」长泽摇摇头,又疑惑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不妥之事?」
李清懿想知道太子有沒有跟秦增提起李妙苒,但她又不想让人知道李妙苒私下裡接触過太子,便說:「沒什么,我只是觉得大人每日已经够忙的,還要到处抓太子。」
长泽惊讶道:「姑娘是在关心大人?」
李清懿觉得他這话问的奇怪。
自己一直挺关心秦增的,只是她时刻记得自己此时的身份,不能表现的太過明显,不過這样一来,难免显得自己不知感恩啊!
难不成长泽等人私下裡都觉得自己是白眼狼?
她干咳一声,「毕竟你家大人帮了我多次,我总要要回报一二的。」
长泽笑道:「大人昨日還說,李大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的,沒想到姑娘一直在找机会回报大人。」
李清懿闻言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我自是想谢他的,可你家大人神通广大,我想谢也找不到机会,你替我說一声,若大人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随时为大人效劳。」
长泽想也沒想就接话道:「大人說了,李大姑娘若有這份心思,就抽空去府上走一遭,大人有事要与李大姑娘說。」
李清懿挑挑眉,好啊,在這等着她呢!
人定时分,月牙倒悬于树梢。
李清懿用了晚膳又小憩片刻,确定二叔二婶他们都睡下了,才在长阑长宁的陪同下,披着月色去了秦府。
长宁问:「大人又沒說着急要见姑娘,姑娘为什么不等白日裡有空的时候再去?」
李清懿說道:「夜深人静更适合說悄悄话。」
长宁听了,差点绊住自己,栽倒在秦府的墙根下。
姑娘想跟大人說悄悄话?
那会是什么话?
李清懿到了秦增处理公务的空山居时,对方還埋头在众多公文中,晕黄的烛光映着他低垂的眉眼,似明似暗。领口处精致的松鹤纹绣,也正如他的为人,标格出众。
她一時間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便径自在门口立了一会。
坐在案前的秦增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出声道:「既然来了,为何在那裡傻呆呆的站着?」
被他說「傻呆呆」,李清懿心中腹诽,面上却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大人。」
秦增挑了挑眉,衣袖随着他搁笔的动作轻轻晃动,行止间影暗交叠,「你在本督面前一向放纵,怎么今日竟還守起规矩来了?」
李清懿眼见他抬头,一身青锦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修身挺拔,风华眇然。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下观美人。
秦增见她一愣怔一出神,挑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清懿不由干笑了一声:「啊……沒什么,长泽拿回来的药,大
人可试過了?」
秦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试過了,效用奇佳。试药之人死的惊天地泣鬼神,把别的犯人都给吓招供了。」
李清懿听了他的形容哭笑不得,违心說道:「是嗎……我也不知道這药效用這么大……」
然而,秦增却沒有与她玩笑的意思,神色在烛影之下竟然显得十分暗沉肃然。
李清懿意识到他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說,连忙正色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觉得为难?」
秦增站起身,敛住衣袖,将案前的烛火拨了拨,又招呼长泽进来送了新沏的茶水,等人都退下,他才缓缓开口,「十几年来,我日夜在世族阀门间惘然沉浮,在皇恩浩荡中寤寐难安。眼下,我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控,不得安宁。」
李清懿不明所以,问道:「难道像大人這样的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嗎?」
「我這样的人?在你眼中,我是個什么样的人?能够藐视皇权,能够随意倾覆世族权利嗎?」
秦增轻轻仰头,看向那些雕浮门扉之上,寓意吉祥如意的云纹瑞兽,嘲讽道:「皇宫,是這天下最不吉利的地方,哪怕我受皇上照拂,拥有任何一個人都不曾拥有的自由,那种晦暗也时时刻刻萦绕在周身,无法消散。」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清懿,「所以,我一直想要找一個人,能够帮我。」
李清懿惊讶的看着他,眸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变换,「大人为什么会相信我?」
她信任秦增,亲近秦增,是因为拥有前世记忆。
但秦增沒有。
秦增的目光深入到她的黑眸深处,那裡面有无数复杂的情感相互交缠,却又无比清澈明净。苦难或罪恶,似乎都能被其中的坚定冻结成冰,然后消融为无形。
他顺手推开隔窗,說:「因为你足够敏锐聪慧,足够果敢坚韧。也因为,我能读懂你的眼神。所以,我信你。」
李清懿突然接收到秦增传达而来的信任,說不激动是假的,但她此时更关心的是方才秦增說的话:「大人說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操控,是什么意思?」
秦增看着她,「之前,你曾问過我的身世。」
李清懿心头突突一跳,「大人……现在方便对我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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