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做最坏的打算 作者:糖拌饭 糖拌饭 李老掌柜自去墨坊那边且不說。 几日后,罗龙文下牢的事情就传的纷纷扬扬。罗家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头浪尖。连带着整個徽州墨业行的气氛都透着一种怪异。 颇有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腊月二十三,送灶日。 “一杯清茶一陇烟,送了灶司老爷上青天,玉皇大帝要问凡间事,凡间生活实可怜……”一大清早,李老掌柜就带着李家一干人等摆了香案,送灶了。 “爷爷說谎,不可怜了。”一边小笑官穿着厚袄子,整個人圆滚滚的在那裡随着大家一起朝香案鞠躬。 這小子话才說顺溜,每日便唠叨個不停,這会儿听到自家曾爷爷的话,立刻反驳,家裡以前的苦日子他根本就沒有记忆,现在因着煤炉的行当,家裡的日子已经解决了温饱,正逐步迈向小康,因此,小家伙觉得這日子那是一点也不可怜,比起城门洞大多数人家,李家如今算得上殷实了。 “你小子懂個啥?爷爷這是让灶司老爷上天在玉帝面前给我們哭哭穷,来年日子才更好過,要不然,玉帝老儿觉得凡间日子太平了,他不管了,到时三灾六病的怎么办?哭哭穷总是沒坏事的。”一边喜哥儿板着一张脸老气横秋的教导着小笑官。 叔侄俩的对话惹的众人一阵会心的笑。 這便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另类表现。 送完灶,一家人就忙活着打扫卫生了。 贞娘将家裡换下来的各种帘子,布巾什么的,装了一大竹篮子,到城门洞外的河西桥头去洗。 二十三的日子,家家都要浆洗,河西桥头热闹非凡。 贞娘刚走到桥头,冷不防前面一骑马飞奔而過,還好贞娘反应快,躲到了一边,但就算是這样,也叫那奔马吓的一阵踉跄。 “怎么骑马的?”贞娘恼怒的嘀咕。 那骑马的人奔出去好一段距离,却停了下来,一提马缰,马匹人立而起,直接转了個回头,又奔到贞娘面前,骑马的人飞身下马。 贞娘這才看清,是罗家少主罗文谦,如今的罗文谦可沒有以往那股子公子哥的倜傥样了,下巴上胡渣子都出来了,整個人看着有些憔悴。那眼珠子還布满了血丝。 “对不住了,李姑娘,赶路赶的急了。”罗文谦拱拱手。 “罗公子不用客气,沒事。”见得罗文谦這般样子,贞娘倒是不好再怪责了,毕竟人家目前处境摆在那裡,便客气的回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罗文谦显然有着心事,连着說了两遍‘沒事就好’。听着好象是回贞娘的话,但贞娘感觉着,這罗文谦好似在自言自语。 实在是沒有太多牵扯的人,贞娘也就不在多停留,挎着蓝子准备沿着河堤下河。 “你說,我罗家能逃過這一关嗎?”身后罗文谦问道。 這话是问她嗎?贞娘一阵惊讶的回头,按常理,這种事情她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可她却偏偏還真知道。只是這罗文谦好好的问她干什么? “呵,沒事。”见着贞娘一脸惊讶的样子,罗文谦才醒觉唐突了。主要是這個問題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裡,再加上之前贞娘就预测過他罗家要出事的事情,所以才不知觉间问了出来。 “哦。”贞娘点点头,转過头继续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道:“我爷爷曾說過,做事要未谋胜先谋败,总之,把事情想的最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再坏也就坏不到哪裡去了。” 贞娘终究還是提醒了一句。 說实话,以前在看歷史资料的时候,一個歷史人物的生死真的沒当一回事,可如今身处這個时代,她才醒觉那些個歷史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 完全做到淡定而事不关己,很难。 所以,能提醒就提醒一句话,终归求個心安理得。 “贞娘,你沒事吧?”贞娘挎着篮子下了河堤,边上正在洗帐子的是对门的怀德嫂。之前河堤上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這会儿便关心的问了问。 “沒事。”贞娘回道。又蹲在怀德嫂边上,将帘子,布巾全拿了出来,开始洗涮。 “对了,那是罗家少爷吧?听說他家出事了。”另一边一個嫂娘神叨叨的道。 “我說大民媳妇,這事谁不知道啊?你還這么神叨叨的。”另一头的马大娘接嘴道。然后以又撇了撇嘴:“都别鼓捣,罗家這事不是第一回了,那严家什么样的势力,說不得,過几天,罗大人又被放出来了,罗家啥事也沒有。” “马大娘,這回好象不一样,這段時間,罗家那個少主每天都在城门洞来来回回的,家裡的东西都在往外运,我瞅着這次罗家有些凶险。”一边怀德嫂道。 “哎呀,不管了,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弄的清啊。”那马大娘甩甩手道,随后又笑咪咪的看着贞娘道:“贞娘,還是你有先见之明啊,献了药墨,搭上了言公公,罗家一倒,這贡墨的生意非李家莫属了。” “大娘,你這话贞娘可就不中听了啊,什么搭上言公公?這话实在不好听,言公公听闻我手上的药墨,传我献药墨,难不成我還能拒绝?至于贡墨的生意,不管有沒有罗家,每一次选贡墨,选不选得上且不說,李家都是必争的,這凭借的可不是搭上谁,而是李家几百年的制墨声望和技艺。” 贞娘道,虽說這一回罗家出事,李家拿到贡墨生意的机会要大一些,但能不能拿到依然得凭着李墨真正的实力。 而叫马大娘這一說,倒好象如果以后李家墨坊拿到贡墨的生意,倒全是她的功劳似的,马大娘這话可有歧义的很。 所以這点還是要說清楚的。 李家八房跟七房那边关系才刚刚缓和一点,這种话传出去,使得不又要惹上什么闲话。 需知闲言如刀。 “行了行了,這等事情,咱们少說。”一边怀德嫂见說话有些僵,便打着圆场。 那马大娘一脸悻悻的嘀咕:“现在的丫头片子,一個两個的都是利嘴。”說完也自顾自的棰衣服了。 气氛仍不太好。 “对了,孙家你们知道嗎?”這时,一边的大民媳妇转移着话题。 怀德嫂子连忙应和着:“哪個孙家?” “就是以前住在贞娘家隔壁的孙家。”那大民媳妇儿道。 “他家咋啦?”一边马大娘立刻精神问。贞娘也侧過脸,孙月姐跟她是好友,可自上回她娘過来提亲不成,如今关系淡的跟路人似的了。這会儿倒也好奇,孙家出啥事了?想着,贞娘不由的想起上回,半年前,那孙月娟跟踪她大哥的事情。 “這人哪,真不能有钱,当年孙家在咱们城门洞這一块,虽說日子過的紧巴,但家裡两個小子也算是能吃苦耐劳的,可自从搬离了城门洞后,孙家也有钱了,可他家那大小子却变坏了,听說迷上了一個半掩门的,前不久居然光明正大的把那半掩门的娶回家了,孙大河气的差点把他绑起来打死……” 那大民媳妇儿脸有些红朴朴的道。 她家男人程大民跟孙家两個小子处的還算不错,对一些低细清楚的很。 “你懂啥?這事我知道,人家孙家老大算盘打的精道的很,這媳妇刚娶进门就在外面置办起了一套宅子,虽說孙家大郎帽子有些绿,可人家捞着了实惠,過日子,這個最重要。”一边马大娘道。 听是這等事情,贞娘倒是淡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沒什么說的。 几人正闲聊间,又有一位嫂子過来洗衣服,贞娘边上正好有個空位,她便挤了进来。也不急着洗衣服,却从兜裡掏出一块墨递到贞娘面前:“贞娘,帮我看看這块墨。” 贞娘接過,心裡還道,這位嫂子有意思,洗衣服還带块墨。 一边怀德嫂已经打趣起来:“你這下河洗衣服,怎么還带块墨在身边啊,显示你有墨水吧。” “哪裡,我一早去买菜,路過四宝街的时候,今儿個田氏墨坊开业了,头十個进店的免費送一锭墨,我正好碰上了,就得了呗。”那嫂子得意的道,接着又說:“都說是好墨呢,我也不懂,正好贞娘在這裡,让她帮我看看。” 而贞娘初时不在意,可越仔细看着那墨脸色就越凝重了起来。 她将墨放在鼻间细细的闻,随后又滴了两滴水在一边的青石板上,在上面磨了两下。 自小她原来的爷爷就锻炼過她的嗅觉,也锻炼過她的眼力,所以,一般墨到手上,只要通過闻,然后细细观察墨色,她便能大致說出墨的成份。 因此,這会儿她可以肯定,她手上這锭墨用的烟煤正是之前她弄出的那個超顶漆烟煤制成的。 這個配方她卖给了自家七祖母,七祖母是准备用這烟煤制贡墨的,可以說暂时是绝密,可奇怪了,田家怎么知道制這种烟煤?别說田家研究出来的,歷史上這种烟煤可是经過明清几代制墨人的传承才弄出来的。 更何况田家之前一点积累也沒有。 因此,贞娘可以肯定,這個配方失密了。 想着,贞娘再也待不住了,先将墨還给了那位大嫂,只說是挺好的墨。随后就飞快的收拾好洗净的东西,跟众人告辞一声,便一溜跑的回到家裡。 到得家裡,就冲着李老掌柜道:“爷爷,我之前卖给七祖母的那個烟煤配方失密了。” “怎么回事?”李老掌柜脸色一变,配方失密,這对墨坊来說是大事,连忙问。 于是贞娘就把之前是的发现說了說。 “你跟我去见你七祖母。”李老掌柜的也坐不住了,拉着贞娘一起直奔李氏嫡宗。 到了嫡宗,贞娘又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說。 七祖母一听贞娘說的事情,便立刻让人去田家墨坊买了两块墨来。 边上邵管家和配料的秦师傅两人也一起鉴定着那墨:“嗯,从墨色和光泽度来看,的确很可能是咱们墨坊那新烟煤配方弄出来的。” “好,這事大家且不要声张,我倒要看看,谁是那吃裡扒外的东西。”七老夫人一脸寒霜。這事情触了她的底限了。 贞娘自是明白,七祖母要开始清理门户了。 到是有些期待。 只是接下来两天却是一直风平浪静。 腊月二十七這一天,贞娘一家人正在做米粿,這個米粿就跟北方人的年糕一样,做好后,用清水泡着,能吃一個冬天。 這刚刚一笼蒸出来,贞娘嘴也馋了,就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吃,刚刚蒸出的米粿带着纯米的香甜,特别好吃。 “等下再吃,给对门的怀德嫂放一盘去。”一边赵氏拍着贞娘的胳膊,将装了满满一盘的米粿塞到贞娘的手裡。 贞娘于是边吃着边端着盘子出门。 刚出得门,冷不防的边上窜出一個人。 贞娘起身抬头一看,是孙月娟 “月娟?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呢,怎么不进门啊?”贞娘问道。 月娟话還沒說,眼眶就红了。 “怎么了?月娟,出什么事了?”贞娘连忙的问。 “李家老夫人要打断我大哥的腿,還要把他送进衙门,贞娘,如今我爹和二哥還被墨坊扣着呢,我和我娘办法都想尽了,实在是沒办法,只好来找你,求你跟老夫人說說好话。”孙月姐一脸焦急的道。 孙月娟嘴裡的老夫人自然就是贞娘的七祖母了。 “为什么?”贞娘问,心裡突然的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发现的配方失密的事情。 “他们說我大哥偷了超漆油烟的配方。”孙月娟道,随后又赶紧說着:“我想這裡面肯定有误会……” 贞娘却不說话了,這配方可是一個墨坊的命门,如果那孙大郎真的是偷配方的人,那這事怕是沒法善了。 别說孙家這等外人,便是牵涉到亲人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月娟,我跟你不說虚的,如果真是牵涉到配方的事情,国家国法,家有家规,更何况我不過是一個小辈,我的话能有多大的份量你想想也应该清楚,所以,我沒法给你承诺,這样,我先打听一下具体情况,能說情我就說情,但不能說情你也要理解。”贞娘道。 心裡却在琢磨這李家大郎的事情,李家大郎置的那宅子,倒底是那半掩门的倒贴本钱,還是另有来路,這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 感谢奶油珍珠米,annie0220的平安符,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