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巧遇 作者:糖拌饭 此时,外面云收雨散,贞娘也翻到了账册的末页,然后闭了闭眼睛,回了回神。請:。 心裡却在琢磨着,账面上自然不会有問題的,唯一的問題便是似乎南京的各种税和各种摊派太多了点。其中有些名目的税贞娘更是听到沒有听說過。 若依着這上面的税和摊派,贞娘可以肯定,南京除了皇店之外,无一户可赢利之商家。 所以,這些例的一條條,明目清晰的税看似沒有問題,其实便是最大的問題。 贞娘想着,那食指不由的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方氏带着花儿坐在一边。 這会儿方氏冲着花儿使了眼色,让她给贞娘续水。花儿便掂着脚尖子走上前。给贞娘面前的茶杯续了水,又小心的看了贞娘一眼。 說起来,她觉得這位堂姐跟她差不多大,可這么面对着,就有那么一点压力,那感觉好象是面对着长辈似的。 不過,早晨,她瞅见堂姐在二奶奶跟着嘻嘻笑的样子,又觉得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儿。 总之,花儿对這位堂姐很是好奇。 “谢谢妹妹。”贞娘這时瞪开眼,又微微的眯起眼笑了笑。 花儿长长的舒了口气,之前那股子压抑就不见了,這会儿也抿着嘴冲着贞娘笑,然后回到方氏身边坐下。 贞娘啜了一口茶水润润嘴唇,然后冲着方氏道:“婶儿,這南京的税好象太多了点吧?有些税并不在各种税制中啊。還有正余银,余银甚到是正银的两倍多,這沒有問題嗎?”贞娘开口问道。 所谓的正余银。是由正银和余银组成。 正银就是朝廷的定额银,跟据商家的资产收固定的税的,但是大明对税务官的考评,就是看谁税收的多。收的越多,考评就越好,就容易升官司,收的低,很可能会被贬官,也因此,便有了余银,余银是由地方上的税官另外加收的。 但不管再怎么說,余银是正银的两倍多,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哎。贞姑娘,你不晓得,這南京哪别的不多。就是官多。北面的朝廷還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利,這南京的朝廷却全是一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偏還各种费用特别的多,尤其是本地的税监大人。那收起税来跟宰猪似的。這些年,租咱们家店面的,除了那间药堂,其他的還不是年年换。主要就是這個税交不起。至于那药堂,听說可是有背景的,税监大人自然惹不起。可咱们不行啊,所以许多税都摊在咱家的头上。特别前几年,大水淹了堤。光是修堤银咱家就摊了八百两,后来又加了一個役银,总共就成了一千二百俩。還连张收据都沒有,听說最后全进了税监大人的腰包,可就是這样。咱们也叫不起来啊,贞姑娘。我這日子也难为啊……若是贞姑娘不信的话,但可去葛巡检那裡查,他那裡应该有记录的。”方氏說着叫起苦来。 “我不過问问,婶儿何消這般的叫屈。我来的时候,七祖母可是說過的,南京上面的管事多,婶儿一家难为的很,這些年是功劳有,苦劳也有。”贞娘放下茶杯,笑眯眯的回道。 “唉,功劳不敢当,也就有些苦劳罢了。”方氏听贞娘這么說,一脸谦虚的道,心裡松了口气。 “婶儿谦虚了,嗯,這账册就先放在這裡,一会儿還得给二婶娘看過。”贞娘又道。 “那行,我下去了,外间仓库那裡還闹着呢,我去看看。”方氏又道。 “去吧。”贞娘点点头。 方氏便拉着花儿离开了。 贞娘看着方氏远去的背影,摇摇头。方氏的话虽然有理,但贞娘却知道,虽說大明的税监贪的厉害,可她跟言公公打過交道,却也知道,在大面子上,税监是不敢胡来的,比如說河堤的摊派银,比如說正余银。 這两样虽然容易捞钱,但也正因为這两样容易出事,韩廷对摊派银,正余银监管的很严的,一但上交這种银子,必是三联档。 就好象后世的税票一样,商家一联,税司一联,户部那裡還有一联,每年,监察御史都要查存根的。哪能象方氏說的那样连個收据都沒有,那样只要有人一告,税司的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税司人可不傻,能捞钱的地方多着呢,沒必要在這两种显眼的税和摊派裡捞,這两样最容易出事。 “贞娘,雨停了,我們去你姑姑家走走。”這时,黄氏进来。 “好的,二婶娘。”贞娘点点头,随后叫上小丫,提了给姑姑家的礼物,又叫二狗去套了马车。 二狗這家伙除了正经的制墨不成,其他的事情倒似乎样样精通,连马车都赶的似模似样的。 “二狗,从门口转转。”贞娘扶着黄氏上了马车,又冲着二狗道,随后带着小丫一起跟着上了马车。 “好咧。”二狗点点头,随后就赶了马车走,一條鞭子耍的不错。 转過弯,就到了铺面的正门。贞娘掀了那车帘子朝外看,果然见到一辆辆的马车,来装着货离开,一個四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在那裡招呼着。 這位想来应该就是葛巡栏了。那葛秋姐长的倒是不象他。 這时葛巡栏也望了過来,正好扫到贞娘一眼,见是個约模十六七的女娃子,倒也沒在意。 “爹,她就是贞姑娘。”一边葛秋姐却瞅见了,在葛巡栏耳边道。 “就是她?”葛巡栏皱了眉头,就是這么一位看着文文气气有些灵秀但并不太夺目的女娃子,居然就让他不知不觉的载了一個跟斗,一盘好好的谋算付诸东流,着实气人。 想着葛巡栏的脸更黑沉黑沉的了。 马车此时已插身而過。 贞娘的姑姑家就在不远处的三山街,這处住的多是富户,也有一些皇子王孙的私宅。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贞娘姑姑家的门口。 枣红漆大门,门口两只石狮子镇宅,门上是虎头的铜环。這派头要在徽州那地儿就显眼了,但在南京,在聚宝街這一块,倒也只是個普通。 小丫当先跳下马车,然后扶了贞娘和黄氏下车,一边二狗去叫门。 门子听說是夫人徽州的娘家人到了。连忙让人去禀报。本来這等情况,是可以直接将马车和人迎进屋。 只是最近,他听内院的婆子们在传,似乎夫人对娘家人颇有怨辞,沒少数落。因此,倒是不敢擅自作主了。 “见過二舅妈。”這时,大表嫂韩陈氏一脸欢喜的迎了出来。冲着黄氏行礼,過后又挽着贞娘的胳膊,侧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道:“這位就是贞表妹啊,长得可真是灵秀啊。” “大表嫂夸奖,只是我這会儿上天了。你得给我搬個梯子,要不然,下不来可怨你。”贞娘亦是笑嘻嘻的回道。 韩李氏共生两子,长子韩松,如今已开始接過韩家的生丝生意,平日裡多在外面跑的多。次子韩柏。原先寄在韩氏族人中的一個老举人名下,如今已有了秀才功名,现在正在学院裡攻读。准备考来年的举人。 而韩陈氏正是韩松的娘子,也是商家女出生。平日帮着婆婆持家,倒是挺得韩李氏的心的。至于二表哥韩柏,還未成亲,不過。当初贞娘听過七祖母說起過,自家大姑姑的意思是想让韩柏走官道的。那自然最好是能跟官家女联姻。 只是商家子想娶官家女,除非韩柏這次能够中举,否则,希望是很渺茫的。 贞娘私下裡還听娘亲說過,七祖母当初還有意把她說给二表哥的,也幸好大姑姑不乐意。要不然,贞娘可有些难了,依她的情形,她要是敢不同意,她娘亲那裡准得撕了她的皮。可要她同意,這表哥表妹的她可接受不了。 如今,倒也是相安无事。 不過,韩家最让贞娘敬佩的却是传說中的姑父,姑父韩以贵虽然也算富有,但身边不纳一妾。 当年,韩以贵最初只是一個卖粗布的小商贩,又提见李墨有利可图,便又天天跑李家想拿李墨的货卖。 当时,李墨可是贡墨,象韩以贵這样的小商人,哪裡有拿货的资格,可韩以贵硬是风雨无阻的天天来李氏墨庄,最后感动了李老爷子,李老爷子才把李墨的货销给他卖。 如此,韩以贵便赚到了第一桶金,几年下来,也小有资本,随后徽州养蚕风起,而他也看到了生丝的利润,于是便又转行开始从最初的收蚕茧开始,一步步走上收购生丝這路,最后成了南京织造府下面一位生丝商人,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而当年,李老爷子就是看他勤恳,能吃苦,人又稳重,才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了他。当时,李老爷子就让韩以贵许下诺言,除非无子,否则,韩以贵不得纳妾。 韩以贵答应了,此后几十年来,也做到了。听說,他不但不纳妾,甚到连妓家酒都不喝。 這点难能可贵。 “哈,還說你一辈子就窝在家裡了呢,沒想到這回居然跑南京来了,正好,我們好好聊聊。”這时韩李氏也迎了出来,远远的见到黄氏就很高兴的道。一脸笑的招呼她进屋,却是眼尾也沒有扫贞娘一下。愣生生的直接把贞娘给晾了。 贞娘摸了摸鼻子。 這种情形,其实贞娘早就想到了,想来大姑姑還在恼她不借钱的事情。 婆婆可以這样,韩陈氏却不能失礼,于是笑着招呼贞娘:“贞娘第一次来,走,我带你走走,前面有一栋小木楼,你大姑姑特意弄了几株芍药来,如今都打苞了,我們瞧瞧去。” “那正该瞧瞧。”贞娘应着,于是随着韩陈氏在韩家转悠了一圈。 大明朝有规定的,城内不准建园林,不過,大小园子還是有的。韩家在這宅子主宅是一套前后进的大屋,边上還有一东小院。后院還有一栋小木楼,中间由游廊抄手相连,再加上前后院子,竟是颇有些徽派园林的味道。也很气派, 如今姑姑姑父和大表哥大表嫂住在主宅。边上的小院是让二表哥独住的,让他清静读书。至于后面的小楼,一般是招呼客人用的。 贞娘随着韩陈氏转悠了一圈回到小木楼,却不期然的,看到小木屋前的石桌前,两個中年男子正对坐喝茶聊天,其中一個身庄稼汉似的打扮,但两眼却炯炯有神。让人不能小窥。 而另外一位贞娘却是认得的,就是当初同船而行来南京的。其中懂医道的那位先生。 “贞娘,這是你大姑父。”韩陈氏介绍着那位庄稼汉似的男子道。 “见過姑父。”贞娘连忙行礼。 “行了行了,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那汉子笑哈哈的道,性子甚是爽朗。眼中却微微有些欣赏。 如今這年月,惯是只认衣裳不认人的,韩以贵清楚一般生人见了他這一身农人的打扮,都免不了要小瞧上几份。可這位徽州来的贞姑娘却沒有。谨礼又略带着一丝亲热,对于不常往来的亲人来說,這种礼数最合适。 一丝亲热不会让亲人之间生疏,而谨礼却也不会太唐突。只看這一個礼,可便知這位贞姑娘的行事为人,很正派。尤其這丫头眼力不错。 只是韩以贵却哪裡知道,有钱人如他這样低调装扮的虽說并不常见,但并不是就沒有。前世贞娘有一次带着自家的墨去参回一個商品交易会。认识于会的一個南方养蛇大亨,上亿的资产,可人家就是一双解放鞋,一件夹克衫,手裡還提着個蛇皮袋子。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眼镜。 所以,贞娘自不会受韩以贵這身老农衣衫的胡弄。 這时。那位先生這会儿也看到贞娘了。冲着贞娘点头微笑。 “先生好。”当日沒有通姓名,贞娘便如此称呼着。 “姑娘你好。”那先生微笑道,随后又道:“对了,当日下船,你走的急,李家两口子還找了你好一会儿呢。” 說着,看着贞娘脸上有些疑惑,便又解释了句:“李家两口子就是当日你拿药墨救人的那两口子。” “哦。”贞娘才大悟的点点头。 “药墨救人?這裡面有什么典故啊?”韩以贵好奇的问。 那人位先生這才把当日船上的事情跟韩以贵說了說,韩以贵听了连连点头,对贞娘更是欣赏了。 “那贞娘可知這位先生是谁?”韩以贵指着那先生问贞娘,之前听两人說话,显然只是萍水相逢。 “正要請教。”贞娘恭敬的道。 “咱们徽商商会的会长,胡大人的族弟宗林先生。”韩以贵哈哈笑道。 “休得這么說,這会儿我還能当得了多久真不好說了,再說如今,我虽是会长,說的话却是沒什么人听了。”那宗林先生摆摆手道。神情倒仍是一派儒雅。 贞娘自是明白自家姑父嘴裡的胡大人是谁,正是顶顶有名的抗倭名将胡宗宪,只可惜,去年胡宗宪已在牢中自尽。 如此,想来這宗林先生在商会裡日子必不会太好。 只是贞娘還真沒想到這位宗林先生是商人,看他那一派儒雅的作风,倒更象個文人。 嗯,保底粉红還是要求的,另外,弄個粉红三十加更一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