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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蛰伏

作者:糖拌饭
宗林先生虽是一脸遗憾,但還好,他终归是见惯了大事的,虽說被打脸了,但倒底是自己沒认来了,怪不得别人。因此哭笑不得的拍了拍额头,也就放开了,倒是着实夸奖了贞娘一翻。 “世伯太夸奖了,也不過是凑巧罢了。”贞娘依然笑嘻嘻的摇头,前世,她对韩熙载夜宴图的关注,一是因为她想把這图再用墨法表现出来。 而另外,韩熙载对于墨道也甚是钻研,他曾請了歙州的制墨师朱逢制墨,建化松堂,得墨玄中子,后被韩熙载命名为麝香月,這款墨在墨品中非常有名。 不管是前生今世的,贞娘自少不得要研究。 如此,才了解了一些韩熙载夜宴图的事情,主要是后世信息传递发达,不象是這個时代,便是一個很普通的消息,有时都难以找到。 接下来,贞娘便又听自家姑父同宗林先生說了一些南京商界的問題。 南京商界可以說是牛人遍地啊。 但各地商人多有属于自己的行业。比如說,钱庄和典当行,多是徽商和晋商瓜分。 酒楼多是本地大家,背后自有着各色背景,总之沒有一家是省油的灯。 织造多来自于苏杭芜湖等地,当然象韩以贵這样的外地人也有,但在本行业中,便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而药材商多来自北方…… 等等。 至于贞娘最关注的墨业,如今還远沒有到歷史是上历朝时期,徽州一统的局面。如今在南京,墨业格局還是一片混乱时期。 宜兴的于家,天台的黄家,松江的卫家,预章朱家。再還有一些专门卖文房四房的商家,总之,墨业尚沒有一個领头人,而這些之中,還算松江的卫家,预章的朱家名气盛一点。 尤其是朱家,元朝时,朱万军可是整個墨业的领头羊。 只是多年来,朱家也已呈颓势,但不管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朱家還是有些底子在的。 “不過,听說田家也来南京了。他们可是携着贡墨之势,如今南京墨业一片风声鹤唳啊。”胡宗林看着贞娘有些打趣的道。 李墨要想在南京立足,得学会夹缝中生存。 “商会的人怎么看?”贞娘侧過脸问。 “自然是支持,近年来我們徽商势力渐起,晋商压制我們挺厉害。罗家要真能拿下墨业行首之位,我們自是乐见其成的。”胡宗林笑道。 “嗯。”贞娘点点头。 “你不担心?若是我們支持罗墨,李墨怕是就难出头喽。”胡宗林打趣的问。 “有一個把子在前面竖着,吸引其他几家墨庄的火力,其实也挺不错的,我們李家才好闷声大发财呀。”贞娘有些俏皮的道。 “這丫头。竟是這般风趣。”宗林先生听得贞娘這么說,哈哈的大笑起来,细想之下。果然是這般,出头的橼子先烂哪。 韩以贵也在边上微微点头,难怪岳母大人要派贞姑娘過来主持南京墨事,這丫头倒是少有的灵透之人。 随后几人說說笑笑。 到得傍晚,黄氏才从韩李氏那边過来。唤了贞娘去告辞,果然的。韩李氏還是沒给贞娘好脸色看。 “你姑姑就這脾性,不要太在意。”上了马车子,黄氏见贞娘一脸讪讪,便劲道。 “沒在意呢,就是有些难堪。”贞娘亦是实话实說的道,你想想啊,你笑脸跟人道别,别人理也不理你,贞娘可沒有佛祖定力,难堪再所难免。 “若是觉得不适应,以后可以少来。這边就由二婶娘跑。”黄氏道。 “不用,姑父人挺好的,我還想多的听听他的教诲,至于姑母,她是长辈,我脸皮厚些,她還能把我扫地不成。”贞娘眨眨眼道。 “贼丫头。”黄氏轻拍了贞娘额头一记,心裡松了口气,這丫头不错。 随后贞娘自又把今天的一些所得跟黄氏說了說。 “這些东西我是不懂的,你自己处理。”黄氏微笑的說着,随后道:“不過,你算是跟宗林先生也有些缘份,如今又得你姑父引见,自该打铁趁热,明天带上礼物好生拜访。” “嗯,我晓得的。”贞娘点点头。 如此,說话间,便回到了李家。天已灰灰,门前的灯笼已经点亮,昏黄的光线笼着门前一块,透着一股子温馨。 這时,门裡探出一张脸来,是马嫂。看到贞娘等人回来,便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過来,引着路。 一行人路過前院,又听得方氏同葛氏笑语盈盈的谈着天,在烛光的映衬下,竟也是和乐一团。 過了前院,马嫂边引路边嘀咕着:“南京這边的生活派头可比我們嫡宗那边都大。以前,便是老夫人,轻易都不舍得点蜡烛,总是点灯油的。這边,天還麻亮着呢,蜡烛就点上了。” 马嫂边說着边撇了撇嘴。显然是看不惯南京這边大手大脚的生活习惯。 贞娘也微微皱了眉头,相比起徽州那边来說,南京這边的花消确实大了不少,不過,南京之地到底是留都,這些许方面的花消,倒是也不好太计较的。 “二奶奶,贞姑娘,回来了?”方氏和葛氏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 這时,李景明拿着账册进来,黄氏便让贞娘留下先处理事情,她先一步回房了。 贞娘招呼李景明和方氏葛氏在厅上坐下,一边小丫上了茶水,李景明便說了一下今天墨坊仓库裡搬货的情况:“各家的货都已搬走了。 一边葛氏自也提了她老爹今天出的力。 “嗯,那就行,明天你再去跟郑复礼和马师傅那边。這架构墨坊,有许多事情要做,還有一些材料要买,這几天,就麻烦景明叔你带他们跑跑這边的各种市场。让他们熟悉一下。”贞娘道。 “不麻烦,本是应当应份。”李景明回道,随后又道:“对了,租咱们店面的粮行和货行东家今天跟我說了,要把铺面退了。” “哦,到期了嗎?”贞娘微皱了眉头问。 “倒是沒有,只是当初他们租时,是說了后院的大墨坊让他们放货的,如今货放不成了,再租這個店面沒必要。所以想退了。”李景明道。 “那行,之前收到年底的租金就退给他们吧。”贞娘想了想道。觉得這样不错,這两间铺面就留着自己用。 “他们還要违约金。說是咱们违约在先。”李景明有些为难的道。 sp;“放货的事情可有契约?”贞娘侧過脸问。 “沒有。”李景明道。 “那是你答应他们的?”贞娘继续问。 “倒也沒有,只是……”說到這裡,李景明踌躇了一下。 “這两间铺面是交由正平媳妇谈的,這放货的事情虽沒有明說,但话裡话外是有那個意思的。”這时。一边的方氏接了嘴道。 “那谁答应的让他们找谁去,這我李家不管。”贞娘看了葛氏一眼,淡定的回道。 边上葛氏撇了撇嘴:“贞姑娘,這可就不对了,我那不也是为了能将咱家的店面租出去嗎?更何况咱家的铺面租金可比别家贵,总要有些好处的给人家。人家才租啊。” 贞娘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這样吧,你让他们把那些货的榻房税票给我看看,若是税票齐全。那么這個违约我也认,该赔多少我赔。” 听着贞娘這话,葛氏嘴角一抽,明白這位贞姑娘对内裡的内情十分清楚了,最终使不得還得她来破這個财。真倒霉,当初为了争這两個铺面的份子。她跟婆婆可是两個可沒少争吵,好不容易争到了,本想着能多弄几個钱的,沒想,徽州一行人的到来,就全乱套了。 這真是好处沒沾到,却惹一身腥。 违约金的事情谈到這裡,大家心裡有数,自不必再提了。 李景明說好,明日再找郑复礼和马师傅两個一起商量着,把墨庄的架构搭起来。 如此。 第二天,贞娘是打铁趁热,便带了一匣子百草霜药墨去徽商商会那边正式拜见胡宗林。這是必然要走的礼节。毕竟昨日只是偶遇,算不得拜会。 沒想到了商会,贞娘又见到一熟人,当初带她爹李景福出门的秦元叔秦会长,当年,他爹李景福离开徽州去苏州,便是跟着秦会长去的,只是当年秦会长是苏州商会的副会长,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南京商会的管事。 中间有什么曲折贞娘自是不晓,也不方便打听,只是能遇到熟人总归是欢喜的。 “秦伯你好,多年未见了。”贞娘先上前行礼。 “竟是贞娘,唉,你爹他……也算是我对不住了。”看到贞娘,秦元叔自不免又提起了贞娘的爹李景福。這浪子回头终归是好事,只是浪子才回头,尚未有所表现,就出了意外,总是让人遗憾的很。更何况当初是他介绍李景福去那家货行做事的,而也正是這一次事故,让秦元叔离开了苏州商会来到南京的。 “秦伯這话可就不对了,我爷爷至今還记着秦伯当日的援手。要知道,以我爹那坏名声,哪個人愿意带他出来,那可是要担责任的,也就秦叔,不顾避嫌,才提携了我爹一把。至于祸事,這人生在世,谁沒個三灾六病的,一切不過是天意,怨不得秦伯的。”听得秦元叔說起自家老爹,贞娘倒是先宽慰起秦管事来。 毕竟,对于李景福,贞娘還沒有陪养出感情来,他就离开了徽州,不過,因着李景福每回捎来的东西都免不了有几朵珠花和头绳,感情還是有那么点的。所以,此刻贞娘心中自也有一股子酸楚。 “不提了不提了,這年纪大的人,总是說些不合时宜的。”那秦管事见贞娘微红了眼,连忙岔开话题道,随后问贞娘過来有什么事情。 贞娘于是把李墨准备在南京落户,以及来拜见胡宗林之事說了說。 “登记的手序我帮你办,不過胡会长那你,你最好是不要去了。”那秦管事提点着贞娘道。 “为何?”贞娘问道。 “现在商会裡王副会长正在跟胡会长争商会会长一职,只怕再過不久,胡会长這会长就干不了了,而到时商会的会长八成就是王副会长的了,他同胡会长可是死对头,你此时拜见胡会长,那岂不得罪了他,到时于你们李墨在南京办事颇为不力的。”秦管事道。 而他嘴裡的王副会长就是四方钱庄的东家王四方 “秦伯,我只知道现在的会长就是胡会长,按规矩我就该拜见他,到于其他的,等到开业时,我自会按规矩下贴子的。”贞娘道,别說她本就跟胡宗林有些瓜葛,就算是之前沒有瓜葛,這個时候她也必须按规矩拜会胡会长,毕竟,只要胡宗林還是在会长的位置上,她就得按规矩办事,這是正道。 更何况,贞娘知道,别看胡宗林因为胡宗宪出事之故,现在势微,但等得今年底,嘉靖一走,隆庆帝上台,胡宗宪就会被平反。所以,胡宗林也只不過是暂时的蛰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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