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7节 作者:未知 “這是对两位老爷子的不尊重、不尊敬,就是不孝啊!” “加钱,必须要加钱!” “所谓,君子一诺千金,一诺,‘千金’哪!” 卢仚向胡夫人挤了挤眼睛。 胡夫人瞪大眼睛,一脸的恍然大悟,然后无比兴奋的用力拍了一下扶手。 “君子,這东西,一诺千金哪!” 第4章 一诺千金 白邛、白露略显狼狈的仓促告辞。 父女两在天恩侯府门前,上了一架装饰精美的四轮马车。 在几個骑马家丁的簇拥下,马车顺着天恩侯府门前的天恩街走了数十丈路,白邛突然从座位上跳起,狠狠一脚踹在了车厢壁上。 “猖狂,放肆,腌臜小狗,他怎敢,他怎敢?” “一诺千金?一诺千金?” “小狗,你也不怕撑死!” 白邛愤怒地低声嘶吼,面孔扭曲,眼珠几乎从眼眶裡跳了出来:“好,好,好,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得很!” 白露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她双手扭着一條丝绸手绢,目光迷离的轻声感慨着:“父亲,真個說起来,他的人才,学问,也是极好的。” 幽幽叹了一口气,白露喃喃道:“要不是,卢家阿爷战殁,卢家叔叔又是個不靠谱的,他的家境衰败得快了些,倒也……哎!” 白邛阴沉着脸,坐回了座位上。 他看着自家的宝贝女儿,讥诮的冷笑了一声:“人才,学问,這些东西,有用么?有用么?当今大胤,论的是家世,是出身。” “若是他祖父還在,或者他父亲顶了他祖父羽林中郎的职司。啧!” “奈何现在,莱国公府那边,他是指望不上的。” “他祖父活着的时候,在莱国公府那边,是有情份的。可是天恩侯崛起,他這一房随着天恩侯,和莱国公府那边是分家别過了。” “天恩侯府這边,你指望那恨不得将家当都搬回娘家的胡氏,能将侯府的资源,用在他一個旁系身上?” “沒有家族撑腰,你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辛辛苦苦去科举取士,考上個秀才、博才,又如何?远不如世家门阀举一個孝廉,直接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那卢仚小儿,非你良配。” 白邛收敛怒火,看着自己生得俏丽精神的女儿,得意洋洋的笑道:“這些年,老爷子和你的叔伯们,绞尽脑汁为你蓄势、养望、积累名声,求的是什么?” “你未来,就算不能做一個王妃,怎么也要配一個钟鸣鼎食千年世家的嫡子罢?” 白露绞着手绢,俏脸突然一阵晕红。 白邛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比如說,和你交好的朱世子,就是极好的。” 白邛笑得很开心。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還是白家三代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要卖一個好价钱的! 白露的脸蛋,就越发的红润,娇羞无比的朝着自己父亲娇嗔了一声。 她用力的跺了跺脚,又犹犹豫豫的问白邛:“可是,父亲,既然他不松口,又有那天恩侯夫人撑腰,這婚书在他手中,毕竟是极大的,极大的,隐患。” 說到‘隐患’二字,白露的小脸泛白,银牙紧咬嘴唇,双手用力揪着手绢,差点将那手绢撕成了两片。 “咱家如今,清名享誉朝堂。不說祖父、父亲和各位叔伯,就說女儿我如今的名声,更是丝毫玷污不得的!” 白露很是担忧的看着白邛。 卢仚捏着那婚书,白露就有‘货卖二家’的嫌疑,這事情若是传出去,可是极大的污点。那些世家豪门,谁会容忍一個有污名的女子进门? 白邛一甩长袍衣摆,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架势。 “乖女放心,你的婚事,就是白家的前程,是你祖父,你爹我,你那些叔伯的前程。” “你嫁得良人,就是我白家从书香清贵、官宦之家向世家豪门迈出的,坚实的第一步!” “那卢家小儿既然不识趣,也就怪不得,我們不讲究两家這些年的交情了。” 白邛撇了撇嘴,很轻蔑的冷冷一笑,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一般,轻轻的一挥手:“区区黄口小儿,弹指间灰飞烟灭,不過如此。” 微微顿了顿,白邛眯起了眼睛,冷然道:“就是今晚,你且看着。” 马车快速远去,车厢裡最终還是传来了白邛的一声叹息。 “只是,今晚的安排,毕竟是落了下乘,难免会有些风险,留下一些手尾。” “可恨那小子,你爹我费了人情,托了卢俊在族学那等打压、刁难,坏他在卢氏宗族的名声,就是为了给咱家的退婚,求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毕竟,他出身泾阳卢氏哪!沒正当的借口,哪怕是一個庶出的族人,也不好欺负的。” “万万沒想到啊,這沒见识的小狗,‘一诺千金’這等话,他怎么說得出口?” 天恩侯府,会客大厅。 胡夫人无比殷切的看着卢仚,刚刚阴沉沉的僵尸脸,此刻堆满了灿烂的笑容,越发显得艳若桃李,堪比青春少女一般可爱。 卢仚端端正正的坐在刚才白邛的座位上,端着一盏新茶,一本正经的看着胡夫人。 “君子一诺千金,這是万万沒有虚言的。” “他白家要悔婚,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我卢仚家世衰落,现在就是一個破落小子,我配不上他们家姑娘,這是事实。” “自家不争气,被人悔婚,這事,我认。” “龙配龙,凤配凤,阴沟裡的老鼠,只能打地洞,這道理,我懂!” “但是悔婚归悔婚,想要红口白牙瞎掰几句,空手套白狼,這就不对了。” “不出点钱,這对不起两位老爷子当年的情谊,对不起如今白老爷子的身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更不要說,咱家姓卢,泾阳卢的那個卢啊!” 胡夫人连连点头,笑颜如花的鼓掌說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么?我刚才可是被那白邛给糊弄了,区区两百贯,呃!” 胡夫人胡乱干咳了几声,忙不迭的說道:“仚哥儿說得极有理,這道理,是极正当的,咱们占理,這是沒错的。任凭他白家能口灿莲花,沒有钱,這婚书是定然不能退给他们的。” 胡夫人很严肃的向卢仚许诺:“别怕他白家,有侯府给你撑腰,這镐京城,沒人能欺了我卢氏的好儿郎!” 卢仚深深的看了胡夫人一眼,放下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 “君子一诺千金,這是古代贤人明码标价的话。” 卢仚欺负胡夫人沒读過书,沒学问,這‘明码标记’什么的,就是在糊弄她了。 但是,這话胡夫人爱听啊! “现如今,白老爷子是文华阁侍读学士,国子监副山长,三品朝议大夫,身兼三职,一职一君子,所以,沒有三千金,這婚书,我是不会给的。” “這是白老爷子那边,這婚书,是两位老爷子拟订的,家祖当年在世时,实职军职是羽林中郎,授麾云校尉,授散骑备侍,同样一职一君子,這又是三千金。” “三三得六,這份婚书,沒有六千金,他们是断断拿不回去的!” 胡夫人‘呵呵呵’的笑出声来:“這话,极妥当,极有理,谁也挑剔不得。谁敢挑剔,伯母我亲自大耳刮子抽他!” 六千金。 大胤金贵,一两金可换二十两银,一两银可换钱一贯,按铜钱质量,一贯钱大抵在一千钱到一千五百钱之间。 而今大胤物产丰厚,一斤上好白米不過三五文钱,一贯钱的购买力极其可观。 六千金,妥妥当当的是一笔巨款。 方才卢仚就是随意向白邛父女报了這個价码,又有‘胡夫人主持公道’,硬生生将父女两给逼得狼狈奔逃! 卢仚甩了甩袖子,虽然衣衫颇显寒酸,但是配上他俊朗的容貌,魁伟的身躯,這一番动作却有着說不出的潇洒派头,看得会客大厅裡的丫鬟们是一阵阵双眼放光。 “那么,伯母,這件事情,就多多有劳您做主了。” 卢仚向胡夫人行了一礼,满脸尽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婚书,就在小侄手上,那白家人再登门呱噪,您就回他们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 “小侄年幼,那么些金银囤在手上,不是好事。” “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小侄沒有個父母长辈盯着,万一去了那青楼瓦舍、赌场花船之类的地方,岂不是真正学坏了么?” “所以,那六千金若是真個到手,小侄斗胆,有劳伯母您帮忙打理罢!” 胡夫人听了卢仚的话,一時間面皮通红,双眼泛着水光,无比热烈的看着卢仚,只感觉這個侄儿,居然比自己的亲儿子還要来得顺眼、可爱! 她忙不迭的說道:“可不是這個道理么?男人身上,可不能有太多银钱!” “你放心,伯母为你做主,谁也不能欺负你!那金子若是到手了,伯母帮你存着,一定帮你守得妥妥当当的,一定是万无一失的!” 胡夫人兴奋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六千金啊! 为了這笔钱,胡夫人就沒什么不能干的、不敢干的! 她用力的吞了口吐沫,朝身边的心腹大丫鬟招了招手:“沒眼力见的东西,沒看到仚哥儿身上衣衫单薄么?去,赶紧去库房提十贯,不,二十贯钱给仚哥儿送去。” “再,再拿一匹,不,两匹上好的缎子,给仚哥儿做两身新衣服!” “快去,快去!” “叫管家,今年给仚哥儿的年货,在寻常族人的份例上,再加一倍!” “哎,哎,侯府后街上,多派几個家丁日夜盯着,多放几條守夜狗!” “可不能让贼,进了仚哥儿的院子!” 卢仚双手揣在袖子裡,施施然的向外走去。 他走出了老远,還能听到后面胡夫人在会客大厅裡,喃喃念叨‘六千金’、‘六千金’之类的话。 卢仚从后门进的天恩侯府。 此刻,他从前门出了天恩侯府。 走下天恩侯府门前的台阶,站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门前广场上,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卢仚喃喃自语。 “退婚?我不在乎。”